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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最严重的疫情,为何从人类的记忆中消失了?| 环球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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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人类社会对1918年大流感的遗忘和再发现,为研究集体记忆提供了一个契机,也为猜想我们的后代如何看待当今的大流行病提供了线索。
撰文 | 斯科特·赫什伯格(Scott Hershberger)
翻译 | 赵建元
直到如今,这场大流感在公众的记忆中仍旧十分模糊,它在我们社会历史叙述中占有的比重远小于它应有的分量。
这场灾难几乎从人类的集体记忆中消失了。对于这一点,以色列内盖夫本-古里安大学的历史学家盖伊·拜纳(Guy Beiner)感到很困惑。他说:“我们常常有一种错觉:如果某一事件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例如影响了很多人,改变了各个国家的命运或者很多人因此而丧生,那么毫无疑问它应该是要被记住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拜纳从20年前就开始收集有关1918年大流感的书籍。他说:“在我的办公室里,有三堆书籍在等着我。”早先,这件事情在历史学家中只是一个小众话题,但现在他们将1918年大流感的致死率、对经济的影响、口罩的功效和社交隔离等,都拿来与当前的新冠疫情进行比较。仅仅在2020年3月,维基百科上“1918年大流感”的英文页面就有高达820万次的点击量,远超2018年大流感百年纪念期间创下的14.4万次的月点击量纪录。
人类社会对1918年大流感的遗忘和再发现,为研究集体记忆提供了一个契机,也为猜想我们的后代如何看待当今的大流行病提供了线索。
人类的集体记忆
研究人员经常使用开放回忆的方法(open-recall method)来研究人们对著名历史事件的集体记忆。例如,勒迪格和同在华盛顿大学的詹姆斯·沃奇(James Wertsch)等人询问了美国人和俄罗斯人认为的二战期间最重要的10个事件。美国人最常提到的是珍珠港袭击、日本原子弹爆炸和犹太人大屠杀。而大多数俄罗斯人关注的是斯大林格勒战役、库尔斯克战役和列宁格勒围城。两份名单中唯一相同的事件是诺曼底登陆日(D-Day),在俄罗斯被称为“第二战线的开端”。研究人员指出,不同国家的人们记忆最深刻的事件,也恰好反映了这个国家记录历史的叙事框架或模式。
一项类似的研究或能表明人们对1918年大流感有哪些具体的认识。沃奇说:“据我所知,没有人做过类似的调查。但即使你做了,也可能毫无收获。”当将1918年大流感与新冠疫情进行比较时,很少有人能引用前者中的重要细节。沃奇指出,集体记忆的形成似乎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故事有一个明确的开头、中间节点和结尾。他说:“如果有一种认知方式是最普遍、最自然的,那它就是叙事。”
对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国家而言,这场全球性的战争提供了一条清晰的叙事线,里面充满了战争英雄和敌人,胜利和失败。但在1918年大流感中,人类面对的敌人是隐形的,因此没有什么叙述意义。它没有明确的起源,多轮疫情暴发杀死了很多健康的人,而当人们还没来得及了解它,它就溜走了。当时的科学家甚至不知道流感是由病毒而不是细菌引起的。“医生们感到很惭愧,因为这是现代医学的巨大失败。”拜纳说。由于没有一种叙述框架能用于描述当时的疫情,因此在疫情结束后不久,它就从公众的讨论中消失了。
与1918年的大流行病不同,在新冠疫情中,并没有同时发生的大规模战争与它竞争在人们记忆中的位置。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人们对病毒的科学认识有了极大的提高,但关于流行病,某些方面从古至今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
“即使我们的社交隔离实验在规模和严格程度上是前所未有的,但我们思考的方式依旧像100多年前一样,”《苍白骑士:1918年大流感如何改变世界》一书的作者劳拉·斯平尼(Laura Spinney)说,“在疫苗研发成功之前,我们能保护自己的方式主要是社交隔离,这也是1918年大流感期间,人们采取的主要方式。而目前关于佩戴口罩的争议也曾有过先例:近2000人参加了1919年旧金山反口罩联盟举行的一次会议。
沃奇说,即使是各个国家的制药企业在开发和分发疫苗中的竞赛,也不太可能形成一个好故事。“我们可以想象这一时期可能会出现一个像19世纪的路易斯·巴斯德(Louis Pasteur)一样的英雄科学家,”沃奇表示,“但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对科学家的记忆只是对他本人的记忆,而非任何一种特定的流行病。”然而,不管有没有好的故事,人类社会对新冠疫情的记录都将会比100年前的大流感要完善得多。而媒体详尽的报道能强化社会的集体记忆吗?
媒体的影响
斯普拉特认为,1918年大流感和新冠疫情在新闻报道上存在相似之处。她说:“公共卫生专家提出的一些试图保护人们的政策或建议,依旧是报道的重点。”但如今,媒体的影响似乎被放大了。我认为部分原因是,目前我们拥有了更先进的媒体技术。斯普拉特说,由于互联网和社交媒体的出现,普通民众能公开记录和发布他们在大流行期间的生活,因此在这次疫情中,“关于人们实际经历的资料将会更加丰富。”如今的媒体通过这种方式也能获得基层工人的第一手消息,从而更能了解新冠疫情对不同社会经济群体的影响差异,这也能为当前的大流行病并提供了一个更完整的描述。
媒体在疫情期间发布的照片,也可以帮助公众建立对疫情的集体记忆。心理学研究表明,人类的视觉记忆要远强于我们对词汇以及一些抽象概念的记忆。勒迪格说,这就是为什么大量分散的图像能成为集体记忆的主干。历史上充满了这样的标志性图像:美军在硫磺岛(Iwo Jima)上升起国旗;9·11事件中双子塔倒塌……但斯宾尼也指出:“媒体的摄像机往往会停在病房或医院门口,而并不倾向于进入内部环境。”很少有照片显示1918年流感感染者的严重症状,例如脸变为蓝色、耳朵不停地出血。如今在一些关于医院超负荷运转、个人防护设备短缺和疗养院高死亡率的新闻报道中,同样缺乏一些引人注目的疫情照片来增强集体记忆。
遗忘和再记忆
拜纳认为,当前的新冠疫情危机将改变社会对1918年大流感的记忆。他表示在他收集的相关书籍中,“没有一本是人尽皆知的。我认为这种情况现在可能发生改变。”拜纳预测,这次新冠疫情或会启发人们创造一部以1918年大流感为主题的畅销小说或电影。这种文化标记可以锚定公众关于这件事情的讨论话题,以及强化当前的社会回忆浪潮。至于新冠疫情, 拜纳预计在未来几十年,也会出现类似的“记忆激增然后减退”的现象。
关于1918年大流感的更强大的集体记忆,也将有助于建立一个必要的叙述模式,在疫情结束后帮助维持新冠疫情在公众中的记忆。如果建立了相关的纪念碑、博物馆或纪念馆,也将能提供一个叙事形式,促进公众继续讨论目前的这场危机。事实上,纽约历史学会(New York Historical Society)已经在收集与新冠疫情有关的物品,以供未来展出。葡萄牙里斯本大学的社会人类学家何塞·索布拉尔(José Sobral)说:“我认为这次疫情会产生更大的影响,因为现今我们已经意识到社会并没有以公共形式,来帮助我们回忆1918年大流感。”
沃奇对此并不确定。他说:“在短短几年内,我们可能就会遗忘这次疫情。”他怀疑冠状病毒大流行将如何结束,以及是否会有其他大流行病随之而来——这将决定新冠疫情如何出现在一个国家的集体记忆中。沃奇说:“只有知道了终点,我们才能了解起点和中间过程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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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简介:文章2021年2月16日发表于微信公众号 环球科学(近代最严重的疫情,为何从人类的记忆中消失了?)。作者授权风云之声转载。
责任编辑:陈昕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