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正确理解文化自信，避免新文化阿Q？ | 汪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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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我们的文化自信该如何理解？是不是说一定要去证明中国过去就是世界文明的唯一起源？证明西方古代文明都是假的？......这样我们就自信了？这都不是。

一、心态变化

中国人对自己的文化在心态上是经历了极大跨度变化的。包括文化自负和自满、旧文化阿Q（西学中源说）、文化自我批判与反思、文化自我否定（含文化自卑，文化后悔）、文化自谦和卧薪尝胆、新文化阿Q（西方伪史论）、重建文化自信、理性纯科学等不同的心态变化。在某一个时期，这些文化心态并非单一存在，而是多种心态并存。但在某一个时期，可能某一个或几个心态占主流。尤其近百余年来，各种复杂的心态同时存在的情况更为常见。文化自负和自满
直到鸦片战争之前，中国对于自己的文化是高度自信甚至自满的。这种自信不仅体现在中国人看待自己的文化方面，更重要的是体现在周边的民族对中华文明高度认同上。中国历史上绝大多数时期是中国人自己建立的王朝统治，也有少数是北方游牧民族入主中原。主要有三国之后直到隋朝的胡人、元朝的蒙古人以及清朝的满人。但在这少数北方游牧民族入主中原之后，无一例外是入主中原的外族自己在文化主体上主动全盘放弃了自己原有的文化，甚至是主动与中原人通婚以消散掉自己种族的基因，尽最大可能地在种族和文化上完全变成了中原汉人文明。在这几千年的历史过程中，中国人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周边都是蛮夷和未开化之地。当然，中原汉文化在与北方及其他周边文化的交往中，肯定是一个双向的过程，中原文化也大量吸收了周边文化的创造，只是总体上是以中原汉文化为中心、主体和主流。吸收了周边的文化是以展现中华文化强大的融合和同化能力形式而存在，这更增加了中华文化对自己的自信。文化阿Q
阿Q精神是鲁迅先生提出的一个说法，它是指心理上的自我安慰法或精神胜利法。自从明代耶稣会士来到中国，带来了欧洲近代更先进的一些科技文明成就，从而开始对中华文化产生冲击。为应对这种冲击而平衡自己的心理，在明代欧洲先进的科技文明一进入中国，就开始出现“西学中源”说这种阿Q式的自我安慰。这种阿Q模式就是：你那算什么，你有的我都有，就算你更先进一些，也是跟我学的。我是你爸爸甚至是你爷爷，你只是我儿子甚至是孙子。有学者考证，最先提出“西学中源”思想的是黄宗羲，另外两个该学说的先驱者为方以智和王锡阐。近来有学者指出，更早的徐光启即已提出西方的算术之学在古代中国就有，现在引进西方这些学问不过是恢复中国固有传统而已；李贽也认为利玛窦所宣扬的西方学说在中国古已有之。康熙皇帝也曾提倡“西学中源”说，而且起了很大作用。他在《三角形论》中提出：“古人历法流传西土，彼土之人习而加精焉。”关于数学方面的说法更引人注意：“即西洋算法亦善，原系中国算法。”有学者认为，康熙很可能是在对西方天文数学有了一定了解之后独立提出“西学中源”说的，因为黄宗羲、方以智、王锡阐皆心怀故国，隐居不仕，康熙研读他们著作的可能性不大。当时，为迎合圣意，一些文人极力鼓吹此说，并加以阐释和附会。在鸦片战争之前，中国就是靠这种阿Q心态去平衡自己的心理。因为其目的只是要平衡自己的心理，并非要全面审视时代的变化从而改变自己去适应时代，因此随着外来冲击的越来越猛烈，“西学中源”说的调门在这个过程中就越来越高。到19世纪末，这种说法被日益放大，最后变成不管是西方的什么先进的文化都是源于中国了。在这个过程中，也不是什么收获也没有。文化阿Q多多少少减少了现代科技文明的心理冲击，使得中国人开始学习现代科技的知识。但因为文化阿Q过多表现为只是一种心理安慰，在学习态度上就有太大的不完全性。其表现形态还有“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洋务运动就是一种文化阿Q心态下的改良过程。文化自我批判与反思
到了鸦片战争尤其甲午战争中国失败之后，外来文化展示出了相对中华文化压倒性的优势，因为日本原来长期是跪拜在中华文化面前的蛮夷之地，到甲午战争时却能欺负到中国头上。李鸿章等人更是发出“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慨叹。这让中国文化精英们过去以文化阿Q精神抵御外来文化冲突难以再继续有效实现自我心理平衡，由此引发对中华文化的全面批判和反思，同时也包括对“西学中源”说的全面批判。持这类观点的有严复等维新派，胡适、陈独秀等推动的“五四运动”及“新文化运动”等。文化自我否定自卑后悔
当开始对中华文化进行全面的反思批判时，就难免倒向另一个极端，就是对中华文化的全盘否定，甚至倒向文化自卑，文化后悔。这种思潮与文化自我批判与反思很容易混淆在一起。五四运动进行文化反思的同时也提出“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这带有全盘否定中华文化的意味。这种文化自我批判、反思、否定、自卑、后悔的过程事实上一直持续到今天都还存在，并且以多种不同的形式呈现。柏杨《丑陋的中国人》，大陆电视片《河殇》等在批判中华传统文化的同时，也全盘否定了它。李约瑟难题（为什么中国当年没有产生工业革命和现代科学革命？）本质上是以一种学术的形式表现出来的文化后悔。曾经所有现代科技的产品都被冠以“洋”字，连火柴这种简单之极的产品都被称为“洋火”；精英群体以会说洋文为荣；学术界以发表外文论文为评价依据......这些都极典型地体现了文化自卑。文化自谦和卧薪尝胆
批判和反思是需要的，但真正要实现有效的转变，需要文化自谦和卧薪尝胆的实际努力。全面学习国外先进的文化成就，把它们变成自己的财富和当代中华文化的一部分。俄国十月革命给中国带来了马克思主义，新中国成立后从苏联全面吸收现代工业体系，改革开放后更全面地从全球所有国家学习现代先进的科技、管理、人文等成就。我曾在过去文章中提过，中国刚开放时期一个很重要的表现：当年中国任何领导人，去到任何国家，走下飞机面对迎接的主人第一句话就是“我们是来向你们学习的”。“学习、吸收、借鉴人类文明的一切优秀成果”是邓小平多次强调，并且在全国人大等最高级会议上反复提及的政治口号。这种文化自谦和卧薪尝胆使我们不再有任何不必要的心理负担，使学习一切现代人类文明的成就阻力减少到尽可能低的程度。自1949年建国以后，经过70多年的努力，中国终于全面赶上世界先进科技水平，并呈现超越的态势。重建文化自信
当前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总书记有三个政治判断是需要引起特别关注的：1.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2.     我们前所未有地靠近世界舞台中心，前所未有地接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前所未有地具有实现这个目标的能力和信心。3.     文化自信“靠近世界舞台中心”含义很容易理解，但为什么要说“前所未有”呢？这就是说，古代的中华文化曾是世界的重要一极，但过去从来没有真正地成为“世界舞台的中心”。而当前中国正在实现这一点。以上政治判断已经是明确得不能再明确了，那就是中国将很快成为世界的领导者，并且会居于人类文明发展的中心位置。说“具有这个能力和自信”，可以说是要发挥这种能力和自信，或者说号召中国人认清这个现实，要将自己的这个潜力发挥出来。

二、如何理解文化自信？

在以上前提下，我们的文化自信该如何理解？是不是说一定要去证明中国过去就是世界文明的唯一起源？证明西方古代文明都是假的？......这样我们就自信了？这都不是。认识和研究历史的最好方法是研究今天的历史，因为这是资料最为丰富，测量数据最为精确的历史。我们先来说下不可能有争议的现实情况，今天的中华文化是什么？我们的主流意识形态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是从苏联引进、起源于欧洲的思想，是欧洲起源。马克思是德国犹太人，不是苏联人，更不是中国人。我们今天主要的科技成就绝大部分是建国初期引进苏联的工业体系，改革开放后从全世界，主要是从美国、欧洲、日本、以色列、俄罗斯等引进的。这有什么问题吗？我们掌握了，所有这些都成我们的了，就都是中华文化的一部分。说到中华文化，千万别以为只是《周易》、中医、唐诗宋词、琴棋书画、武术、舞狮、算命......今天中华文化的真正主体，就是今天的中国已经掌握的现代科学文明，并且只有这些，才有可能是我们今天获得自信的主体和基础。如果没有航母、核武器、东风系列、高铁、高科技通讯设备、强大的经济基础......只是有《周易》、《论语》、琴棋书画......等老古董，我们可能有任何自信可言吗？当然，我们今天的文明成就也充分证明了：

• 中华传统文化（甚至可以上述到新石器农业文化产生以来的所有中华文化历史）并不构成现代化的障碍。

• 我们强大的学习能力和文明同化能力，是中华文化自信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别管它起源在什么地方，全都可以变成中国的。

• 我们在学习其他地方优秀文明的同时，会清醒地意识到其不正确或不利的方面，并加以有效的规避。而其他文明中存在不利的方面，也不会影响我们继续去学习和继承其优秀的部分。

• 中华传统文化是我们今天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未来是可以发扬光大的，成为未来全人类科学发展重要的助推剂。并且，只有将中华传统文化有效地发展、融合进现代科学文明，成为今天中华文化的一部分，而不是仅仅停留于传统文化历史阶段，才能真正成为可以自信的优秀文化。中华文化自信绝对不是纯粹地“传统文化迷信”。

• 中华传统文化中有不足的地方，我们今天有能力去克服这些不足。这不仅丝毫不影响我们从总体上对中华文化的自信，而且我们能够克服自身传统文化中不足的地方，正是我们自信最重要的表现之一。

• 中国地理角度的文化自信。中国这个地理位置具有文明创造的特殊优越条件。

• 中国具有进行文明原创的传统。尤其在今天，这更加重要。从第三方角度来看，文明有单起源和多起源。而从自身角度看，就是原创能力和学习能力的结合。一个民族要想更长久地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就必须原创和学习这两条脚走路。

• 科学文明是并与任何特定民族和国家相捆绑的，它是一切人类共有的财富。今天无可辩驳的事实就已经充分证明，科学是全人类共同创造的财富。中华文化在历史上为科学发展的各个阶段都作出过重大的贡献，这早就是全世界一致公认的，这足以让中国人自豪。如果有人硬要证明全世界一切科学成就全是中国人创造的，或者是科学最初完全是起源于中国的，一定要证明到这种程度才能自信，一听到有任何其他民族原创的科学成就时就完全失去自信，这是一种愚昧和心理素质低下，而不是任何文化自信。

• 我们今天唯一需要考虑的事情，是如何在未来使中国人为科学发展作出更多的贡献。过去的历史不可能改变，能改变的只有今天和未来。

以上才是我们对文化自信的科学理解。切不要以为谈到文化自信，就是要把中华传统文化地位无限地拔高到去替代一切，甚至将中华传统文化与所谓“西方文明”相对立，认为“如果现代科学有什么值得肯定的地方，都只是证明了中华传统文化是正确和高明的”。这只是一种幻想和迷思。

三、历史文明的三个要素

研究历史有三个要素：创造文化的人、创造文化的地理位置、文化创造的结果和成就。但是，我们常常从心理上比较多地看重地理位置，并且将地理位置与今天生活在相应地理位置上的人紧密联系在一起，这很可能导致不准确的结果。这三者之间常常不是绝对一一对应的。今天一个基本没有争议的事实是：全球人类都是从非洲经过多次迁徙过来的（从200万年前直到5万年前最后一批现代智人走出非洲）。我把这个阶段的进化模式称为“喷泉模式”。每次迁徙到全球后，又被后来进化更快的新非洲人类再次进行全球迁徙，并将前面更早迁徙出来的古人类灭绝了。当然，这类灭绝事件并不能简单地都归于后来迁徙的新人类所为，有很多也可能是全球气候大灾变的结果。例如，73500年前印尼苏门答腊岛西北部发生了一次超大型的火山喷发，形成了今天的多巴湖。这次巨型火山喷发导致了全球气候的巨变，引发末次冰期，全球急剧降温达200年之久。当时的全球人类只剩下2000人左右，差点全部灭绝。另外，通过战争、迁徙等实现的人类基因转移活动也非常频繁。

因此，创造文化的人与创造文化的地理位置当然要有对应关系，因为他们必须在一定的地理空间上去实现这种创造，但这种对应关系并不是绝对的，我们发现的文化创造成果与当地的人类对应关系也不是绝对的。有些成果是他们自己创造，而更多部分很可能是学习继承其他地区人类创造的成果。越是到今天，学习和继承的成分可能会越多。我们今天在很多时候把科学文明等同于所谓的“西方文明”，这是大错特错的。我一再强调科学是一个不与任何特定民族和地理位置相捆绑的文明。我们今天把科学文明和工业文明较多地与欧洲相联系，而事实上，科学对欧洲来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外来文明”，绝非欧洲本地原生的。这一点基本是包括欧洲美国等在内的全球学术界公认的事实。只不过，欧洲在工业革命和现代科学革命的过程的确作出了较多的贡献。今天的跨国公司在进行研发时，可能是全球多地研究所共同完成。尤其是研究出来的专利技术可能很快卖掉，交由另外的公司去生产，它算哪个国家哪个人群的呢？

今天我们在中国大地上进行考古研究发现的200万年以来的文化和文明遗址一直连续不断，例如，仅仅河北省阳原县东部泥河湾遗址群这一个地方，就发现了从200万年前一直到1万年前近乎连续的大量旧石器文化遗址。全中国共有25个百万年以上的旧石器文化遗址，这个地区竟然占了21个。但是，他们只是在地理上发生在中国这块地方的历史故事，除了最近1万年的故事以外，过去故事的主角很大可能早已经灭绝，或者迁徙到其他地方去了，与我们今天的中国人几乎毫无关系。诸如现今东南亚很多国家的南岛人，甚至现今非洲的马达加斯加人，其实是几千年前从中国迁徙过去的，并且南岛人灭绝了当地更早迁徙过去的土著人。人类大规模迁徙导致原著民灭绝的事例一直持续到工业文明的殖民时期。欧洲工业文明后的殖民者基本将原美洲的原著民印地安人口压缩到接近灭绝了，而他们在美洲大陆人口数量曾有数千万之多。我们今天说“中国人创造了某某历史文化”，会感觉含义很清楚。但如果放在万年以上的历史尺度，就会发现“中国人”是一个高度动态的概念。人、地理位置、文明成就，这三者之间的关系需要我们有动态的思维去做出判断，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不要去因各类主体的干扰去增加或减少。很显然，今天中国的文明绝大部分都是外来的，但这又如何，我们在每一个外来的文明成就上都有自己的改进或有自己的特色。我们的意识形态源头是来自欧洲，但我们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中国的高铁严格讲并没有资格说成是中国人自己的“大发明”，但中国把几个国家的高铁技术整合起来了，有自己的重大特色。因此，今天说“中国高铁”当然有可信的基础。我的是我的，你的也可以是我的，他的还可以是我的。这就是我们文明学习和文明同化能力最好的证明，这就是我们文化自信最重要的基础之一。

四、文明与地理的关系、“地理自信”

以上可总结为“历史文化三要素动态关联论”的观点，不能被理解为三要素之间没有关系。相反，我们要以此强调的是创造历史的人类并没有基因上显著的区别，是同一个人种。从生物学上说，相同人种的判断依据是他们结合生出的后代具有完全正常的生育能力。不同种群的区分标志是其结合以后可以生育后代，但不同生物种群杂交的后代不再有正常的生育能力。现代全世界所有人种相互之间结婚以后生出的后代都有正常的生育能力，因此他们在生物学意义上是完全相同的生物种群。从人类基因测序的较科学研究结果来看，可以区分出不同人类间细微的差别，以此判断出人类迁徙的信息，但它们也充分证明了现代地球上所有人类都是相同的物种。事实也证明了各个地方的人类都有很强的文明创造的能力，只要给他们合适的条件。但从文明产生的过程上来看，不同地理环境上的文明创造进行的确有快慢之分，这表明了地理环境是文明创造的一个重要作用因素。中国这个特定地理环境在历史上出现各个历史阶段的文明创造并不落后，这是我们文化自信上可称为“文化自信的地理要素”，或“地理自信”。不管是什么人，到了中国这块地方都有创造文化能力发挥的余地。

五、为什么要严厉批判新文化阿Q的“西方伪史论”

在中华文明即将复兴，并将“前所未有地”进入世界历史文明舞台中央的阶段，重新泛起文化阿Q的思潮有其历史大背景的因素——“憋气了这么久，终于可以真正出口气了”。但其表现得这么极端却实在有些过头了。中国已经有足够的资源让我们自信，还要去说“欧洲人是当年抄袭我们”还不够，还要说他们“抄袭”的另一些源头的“古希腊”“古埃及”全是假的，这样一来，就证明欧洲人当年全是抄袭我们。从非常短的十几年最多二十年来说，抄袭可能违反专利法，是非法行为。但是，任何专利法的保护期都是非常有限的，一切科技文明的成就在专利保护期过后都是全人类共有的财富。此后就不再是抄袭，而是“学习”。此时如果你不学习，那是你傻，是你蠢，是你愚昧，而不是别的任何东西。当年欧洲人的确就是从中国学习了很多东西，这也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也没有任何人反对。甚至这些是欧洲科学界、学术界、政界最先发现并最先传播的观点。认为中国是文明古国，把中国以四大发明为代表的科技发明看作是近代欧洲工业革命和科学革命源头之一，早就是欧洲普遍认可的观点。我们今天主要的文明成就也是外来的，这能说是中国人抄袭苏联、欧洲、日本、美国人吗？当然不是，我们是学习了人类共有的科学文明财富。特郎普当政时的确是在大谈中国抄袭论。我们是学习，不是抄袭，气死你。你美国现在如果有本事也可以来学习中国，搞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嘛。有人说美国不可能搞社会主义，我就奇了怪了，社会主义就是你们美国老祖宗欧洲人原创发明出来的，不是中国老祖宗搞出来的，凭啥中国能搞得成你美国就绝对不可能学习了？“抄袭论”本身就表明了文化阿Q者对待历史和文明的极端狭隘心态。学习能力，是我们文化自信最重要的体现之一。当年欧洲人把中国的科技成就学过去了，那是人家的本事和成功的地方，而不是该指责之处。至于说“全部都是从中国抄袭的”，这本身就绝对不可能。因为在基因传播的过程中，绝大部分基因是严格复制，极少数变异。而在文化和文明学习的过程中，往往只有少部分传递过来，并且往往还有大量变异。变异从另一个角度说就是创新，只是创造的成分比例多少而已。如果别人“全面抄袭了”中国古代的文化，那是别人“全面学习和继承了”，那是别人做出了对于他们来说正确的选择。事实也非常清楚，欧洲近代科学文明的源头就是外来的，但他们在学习外来的科学文明过程中进行了极大程度的提升和创新。这一点是任何人都无可否认的，如果否认了这一点，事实上就否认了近代中国因科技文明落后于他人而遭受的百年耻辱。好了伤疤不应忘了疼，这伤疤都还没完全好，新文化阿Q们就急着想让中国人把疼痛全忘了。就算证明了《几何原本》真是中国人原创的，欧洲当年是从中国抄袭过去的。这能使中国人获得更多自信吗？绝对不能。不仅不能，还只会让中国人更加后悔，会让李约瑟难题更加折磨中国人——当年你什么都有了，比李约瑟认知到的条件还要完备得多，那你自己怎么没实现现代工业革命和科学革命，还要欧洲来完成这个历史使命呢？如果“西方伪史论”者的观点是正确的，他们马上就得面临这个巨大的难题。基本都以当年中国大量的科学典籍被销毁了为由来解释中断的原因。那还是在证明你没本事、是你自己蠢嘛！那么多科学典籍的价值怎么就不能被中国人自己认识到？怎么就能被销毁得如此干净？欧洲近代历史上也发生过无数的宫廷政变和大规模的战争，他们怎么就没因为任何原因导致传到他们手上的科学中断呢？这才是“西方伪史论”者唯一需要研究清楚的真正有价值的问题，以避免未来中国的科学成就是不是又一次要被销毁得干干净净。如果事实上《几何原本》不是中国人原创的，“西方伪史论”者就是在闹一个类似韩国人把老子孔子都说成是韩国人的天大笑话了。那就不是增加自信，而是极力要想让中国人在全世界面前丢人显眼。所以，对这种观点，就算它是真的，我们反而要持特别谨慎的科学严谨态度。中国历史上本地文明创造被所有人公认的已经够多了，并不缺这一个。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不会因为多说一个就增加多少自信，也不会因为没有这一个就少了自信。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建立新政权的过程之中，以及之后，先是全面学习了苏联的意识形态，而后全面学习继承苏联的工业科技成就，再更全面地学习继承全球所有发达国家的科技文明成就。这种卧薪尝胆的文化自谦、文化自强才是真正自信的基础。新文化阿Q之所以需要加以批判，是因为他们会让中国人重新走回自大自满，重新失去快速学习他人的能力，重新走回愚昧无知的时代。今天所有中国人当年都是非洲人，只是证明我们是当年非洲人中比较能走的一帮人，这样的事实怎么会影响我们的自信？如果唯有证明全都是自己原创的才能让自己自信，这只是在证明自己傻，证明自己心理素质太差，事实上在制造更大的“文化后悔”，除此之外证明不了其他任何东西。今天的中国不会在自信上有太大问题，问题只是自信很容易导向自大与自满。今天没有任何人有能力打击中国人的自信，即使有几个公知他们说起话来也不那么有人听了。美国无论通过金融战、科技战、舆论战、文化战、军事战......都奈何不了我们。中国在其他问题上犯些错误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对于任何学术问题产生一些错误看法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能够让中国在走向世界文明舞台中心的道路上遭受挫折的途径，就是中国人自己去犯根本性的错误。什么样的错误才是根本性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让中国人重新自大、自满，自己发狂、发癫，重新固步自封。另一个是中国未来的生存环境问题。2021年2月20日中央台CCTV4“中国文艺：向经典致敬”节目，主角是歌唱家朱明瑛。她介绍说她是第一批加入东方歌舞团的，这是当年周总理亲自批示成立的。它不仅仅是一个艺术团体，而且承担了大量外事活动。朱明瑛大量学习各个国家的音乐，在一次巴基斯坦总统来华访问时，谁都不会唱巴斯斯坦歌曲，团长王昆问大家谁能接这个活，最后只有朱明瑛大胆说自己来试一试。她用三天时间快速学会了“万岁！巴基斯坦”。在给巴吉斯坦客人表演到一半时，总统起立，所有人也都跟着起立，总统激动地到台上与朱明瑛握手致谢。另一次去中东表演，用当地语言演唱当地歌曲还没几句，台下观众激动得掌声雷动，纷纷将项链、戒指、现金等大量值钱的东西抛向舞台。朱明瑛在演出后很诧异地问当地人为什么会这样。他们说从来没有任何外国人用他们的语言唱他们的歌曲，他们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尊重。你尊重别人的文化，别人才会尊重你的文化。你不尊重别人，别人也不会尊重你。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才是中华文化最精华之所在。我们会为自己传统的文化成就而自豪，别人也是人啊。如果其他国家的人没有任何确切根据，就大肆宣扬中国长城是伪造的，根本不可能有2000多年的历史，如果没有现代工程技术，根本不可能在古代有能力建造这样的工程，最多是200年内由西方帮助建造的。如果这么讲，我们中国人会对这样的人作何感想？金字塔是人家埃及国家的骄傲和自豪，你为了批欧洲人就把人家埃及、古希腊、整个中东等的传统文化没任何确切根据地全说成是假的，全世界所有古代文明成就都是中国人的功劳，其他民族都没份。这打击面得有多广？这是在搞中国文化自信吗？绝对不是，他们只是打着文化自信的旗号去让中国无端地得罪全世界所有国家的人，是要让中国与全世界为敌。这是在彻底毁掉中国未来的生存环境，是在把中国老一辈深通中华文化精髓的领导人建立的中国外交资源毁干净。其用心何其歹毒！因此，新文化阿Q是中华文明走向成功道路上潜在最大的死敌，并且有极大的欺骗性。这就是为什么中国人一定要特别警惕这一错误思潮的原因所在。

六、神秘主义认知方法的错误何在

有些人借口宣扬中华文化，事实上却只是在借这个招牌推行一种神秘主义的认知方法。这种方法的根本错误在哪里？不在于其具体观点对错，而在于他们追求自己的观点“不会被检验”。需要强调的是这并不仅仅是中华文化中存在这样的缺陷，而是所有人类都可能存在的通病。如果自己的话总被持续地检验，肯定会有很大心理压力。因此，总是想尽办法使自己的话不能被检验，这样别人就难以去判别他们的话是对是错，他们只是要追求别人相信他们。例如，很多中国人总在完全传统文化的意义上谈中医如何。我们当然知道中医有特别多值得继承的地方，但关键问题在于：你怎么能提供可检验的途径来区分谁是真正的中医高手，谁是骗子呢？显然，很多骗子也是完全一样的那套阴阳五行学说。有些显然是骗子的人就是要把中医说成是不可能用任何方法严格检验的。什么是科学？如果用最通俗的语言来说，它是能够把骗子给区分出来的认识方法。因此，科学不仅有一整套以数学和测量为基础的系统检验方法，而且要求与已有的一切科学认知相互之间进行检验，并且是永无止尽地检验。这种相互检验不是说新的认知不符合原有认知就一定不能被接受，而是说一切科学的认知都是处在不断被相互检验之中的。如果新的发现与原有知识冲突，有可能是新的认知不对，也有可能是原有的认知有问题。波普尔称此为“可证伪”，但这个表达并不完全，“可检验”是更为普适和严谨的一个标准，这种可检验是以数学和测量学为基础的。有人总想说自己惊人地预测成功了什么，但是，只要将误差尽可能放大，任何话都可能是真理。因此，需要用尽可能精确的、误差更小的数据去进行判断，并且用误差越来越小的测量数据来进行检验，这才是科学的方法。真正科学的方法经常会发现与事实有偏差，有偏差了，才知道偏差的原因是什么，才知道真相是什么。一切骗子都是追求他们的话和方法之不可检验性，无论事实怎样他们的话都是对的。我们必须在老祖宗留给我们的财富基础上，借助现代一切可能的科技手段来提升中华传统文化的可检验性和效率，而不是无法区分出一堆骗子打着传统文化的旗号来抹黑传统文化。如果你不能区分出骗子，就一定会有骗子混进来冒充你，从而让别人总担心你也是骗子。这是一切爱好中国传统文化的人必须要过的一道坎。

七、对待自豪心态的科学态度

如果能够更多发现中国人、或中国这块地方在人类基因和文明进化史上起到过更多作用，今天的中国人都会为此而高兴，这是人之常情。对于科学来说，最初的动机并不重要，只要其采用科学的方法，在任何只要不违法的动机驱动下能做出科学的成就，那都是值得肯定的事情。例如：19世纪瑞士植物学家德康多尔认为水稻起源于印度。20世纪初的苏联学者瓦维洛夫也认为水稻的起源地在印度。水稻的“印度起源说”在19世纪到20世纪初一直是这一问题上的主导观点。中国学者农学家丁颖院士自1926年在广州郊外发现野生稻之后，在水稻起源、演变和育种领域做出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贡献，并明确提出了“水稻起源于中国华南地区”的观点，对“印度起源说”进行了正面回应和驳斥。两派观点相争不下的状态由此持续了数十年。

中国邮政1990年发行的《中国现代科学家(第二组)》中丁颖院士纪念邮票

后来华南，尤其是华东长江中下游和钱塘江流域大量发掘新石器水稻遗址，如江西万年仙人洞、湖南澧县彭头山与八十垱、河南舞阳贾湖、河南南阳邓州八里岗、浙江宁波余姚田螺山、浙江杭州萧山跨湖桥、浙江绍兴嵊州小黄山、浙江金华浦江上山、江苏泗洪顺山集等，这些遗址的年代大多在距今7000年以上，尤其仙人洞、上山遗址等在万年以上。水稻中国起源说逐渐成为国际共识。与丁颖院士的看法稍有区别的是，中国华南和华东都可能是水稻最早的起源地，并且华东地区作为水稻起源地的证据更为丰满。各个国家的学者在对自己国家考古研究上具有更多优势，因此在自豪感驱使下做出更多发现，这当然是非常值得肯定的事情。达尔文最早认为人类是从猿猴进化来的，并且起源地为非洲。不过他当时这个看法只是一个猜想，因为在化石上还存在著名的“缺失的一环”——处于猿猴与人类之间状态的化石证据。尼安德特人头骨化石最初于1829年在比利时被发现，但是直到1856年在德国的尼安德Neander山谷中的一个山洞中发现了头盖骨和其他骨骼，并被命名为尼安德特人（Homo neanderthalensis）。发现欧洲尼安德特人化石的不断增多自然出现人类“欧洲起源说”。从1890年开始，荷兰解剖学家尤金·杜巴斯(Professor Dr.Eugene Dubois)在中爪哇梭罗河边的特里尼尔附近，就陆续发现了一批人类化石，被称为“爪哇人”。但这个发现在学术界引起太多争论而受到长时间的轻视。直到1928年，中国著名古生物学家、古人类学家和史前考古学家裴文中先生在北京郊区的周口店发现了第一个北京猿人头盖骨之后，古人类学界才又重新确定了爪哇人作为最先发现的直立人的地位。东亚古人类化石的不断发现，很自然又出现人类“东亚起源说”甚至“中国起源说”。直到现在，还是有中国人希望能证明中国在人类起源上有重要作用。但是，1924年，在南非约翰内斯堡附近开采石灰岩矿时发现一个头盖骨，这就是著名的汤恩(Taung)幼儿头骨。当时南非金山大学的雷蒙德·达特(Raymond Dart, 1893-1988)教授经过对其研究认为这是人科的一种，并称之为“南方古猿非洲种”。由此提出人类非洲起源说。这个观点最初反对的人也很多，但经过南非的达特教授、菲利普-托拜厄斯（phillip v tobias）教授，肯尼亚的利基家族等大量非洲以及世界各地科学家长期不懈的努力发掘，人类非洲起源说逐渐被全球学术界所公认。在基因测序方法被用于人类起源研究之后，复旦大学的金力教授团队最初很兴奋地试图以此证明现代智人中国起源说，但当他们研究了从中国各地采集的12000多个血液样本后有些遗憾地发现：现代中国人最初全是从非洲迁徙过来的。尽管最后发现的结果与初衷相反，但科学就是科学，必须尊重事实。金力教授团队在人类进化上的成就依然得到学术界的尊重。普通人总是喜欢关注观点是什么，是否被我们自己所喜欢。但是，科学的认识需要真正科学的证据和方法。如果科学的研究结果能给中国人更多自豪感的满足，那当然是好事情。但如果证明其他地方的人也有自豪的机会，我们总不能像新文化阿Q的人那样绝不接受吧？如果中国人能够获得新科学研究的结果，无论结果是什么，这本身就是中国人的自豪。

八、中华文化长久自信的基础

我们前面谈了文化自信的众多方面，但根本的方面不是你自己过去如何强大，而是现在和未来如何持续强大。保持自己长久强大的途径无非就是自我创新和学习。过去我们落后了西方世界几百年，在最近的70年我们通过大力地学习迅速赶上来了。在我们落后的时候，学习相对还是容易一些的，毕竟人家比我们强。但是，当我们总体上成为世界第一的时候，我们还有学习的心态和能力吗？自我创新当然是重要的，甚至是目前我们最需要强化的方面，但这丝毫不意味着未来我们就不需要学习了。甚至于，我们要学会向不如我们的人学习。因为未来很快我们就是世界第一了，要学习只能向不如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学习。比如面对很快就会比我们差的美国啦、欧洲啦、以色列啦、更差的日本啦，甚至差太远的印度、南美、非洲啦，我们还能保持学习的心态吗？能从他们身上找到可以继续学习的东西吗？这才是今天中国人所面对的最重大的考验。如果找不到可以学习的东西，我们自己的发展就很可能会停滞，甚至可能倒退，就会像今天的美国一样总把责任怪到别人身上去。中国是唯一经历过“曾经是世界第一，而后被别人超越，现在又将重新回到世界第一位置的民族”。我们现在该考虑的唯一问题是未来如何在这个位置上长久的保持和发展下去，而不是别的。能够长久成为世界第一的途径，就是把世界上任何随时出现的优秀文明成就以最快的速度全变成自己的。自己的是自己的，别人的也都是自己的，全世界但凡任何优秀的文化全都可以是中国的。集地球上百派千家思想观念于一体融蓝天下千门万科知识技艺于一身凡存在者不拒广采宇宙万物之公理遍收世间各族之精华一切皆为我用我从来不认为乡村歌曲是什么美国音乐，我更加不认为西塔尔琴是什么南亚乐器。所有那一切全都是中华文明的一部分。只有当中国的就是全世界的时候，全世界的就会全都可以是中国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才是今天的中国人应有胸怀。

作者简介

汪涛  

“人类第三次科学革命”倡导者，纯科学和科学经济学理论体系创始人，致力于将完善的科学方法引入社会领域。

   上海析易船舶技术有限公司联合创始人、总经理

   云铝股份（000807）独立董事

   浙江宇视科技 顾问

   中央民族大学客座教授

作品

《科学经济学原理——看见看不见的手》

《实验、测量与科学》

《超越战争论——战争与和平的数学原理》

《即将来临的粮食世界大战》

《纯电动：一统天下》

《生态社会人口论》

《通播网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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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简介：本文作者汪涛，曾为中兴通讯国际市场管理体系的奠基人，现为析易船舶总经理。本文2021年2月21日发表于微信公众号 纯科学（如何正确理解文化自信，避免新文化阿Q？），风云之声获授权转载。

责任编辑：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