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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不把科普做得简单点?因为科学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 科技袁人

袁岚峰 风云之声 2022-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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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学,我会严肃认真的学;教,我会严肃认真的教;而不会是热衷于那种我们常说的什么通俗化的、简化的什么或者是其他一些这个化那个化了的科学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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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视频发布于2021年9月23日,观看量已达4万


精彩再现:


 

袁岚峰对谈曹则贤第一集见《没本事让中国孩子踩到巨人肩膀上,我们矮子先要顶上去 | 科技袁人


1、科普和教育的“快餐化”,正在毁掉中国年轻人
2、看到西方教材的厚度,才知道为什么中国孩子会落后
3、中学生创造的学问能难倒大学教授,我们的教育差在哪儿?

 

袁岚峰:谈到科学传播,曹老师就是我们国家最有公众影响力的科学传播人物之一了。

曹则贤:这个不敢当。

袁岚峰:实际上我自己看过一些曹老师的著作,然后感觉特别有意思。比方说他写过好多书,其中有一本叫做《相对论(少年版)》。但是很多人都说,这书的标题漏了一个字,它应该叫做“少年班版”,因为这书实在太高深,你说这是少年看的,为什么偏微分方程立刻就出来了,有几个少年能够看懂的。

曹则贤:这个与我的个人经历可能有关系。当初,你可能不太清楚,你的导师和我们读研究生的单位,叫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基础物理中心,就是现在的应用物理天文系的前身。

袁岚峰:是。

曹则贤:那么那个系,其实因为当时叫“中心”……

袁岚峰:那个简称“物教”是吧?

曹则贤:“物教”,当时是承担了全校学生相当一部分基础课教学。所以说,基础物理中心的研究生助教的任务量是非常重的。所以说我……

袁岚峰:你就做过那助教?

曹则贤:我在那儿读了5年研究生,当了5年的助教。

袁岚峰:早早就开始教学经历了。

曹则贤这个经历也是相当惨痛的,给大家说说,对我影响非常大。那么这个时候,正好有两个关键词凑到一起了,一个叫少年班,一个叫电动力学。

袁岚峰:这两个都是很难的。

曹则贤:不是,就是电动力学这个课很难,少年班的同学是很聪明。所以说这样的一个辅导课,实际上是对我来说是刻骨铭心的。第一,那门课我不懂;第二,同学们的水平比我高,而且人家智商比我高。中国科学技术大学,70年代初从北京下放到合肥,据说到后来,保留的教师里面,讲师以上只剩七十几个人。

袁岚峰:没错。

曹则贤:远远不如今天中国某个大学一个系里的,就是名义上的师资力量。

袁岚峰:没错。我最近还刚刚看到一个回忆文章,2018年,60周年校庆的时候,有人去采访我们学校以前的副校长辛厚文老师,他就回忆过这个。就是说当初刚下迁的时候,人员和物资都损失大半,都没剩几个人了。

曹则贤:对,没剩几个人了,就是说号称讲师以上职称的老师,才只有七十几个人。那么这一点也是我后来,当初我作为学生,我是感觉不着。

那么后来等我自己作为教授,回过头来看,包括尤其后来这么多年读了一些正经的,相当于说是科学发源地的那些原著,主要是创造者的原著,比方说来自瑞士、德国、法国、英国这些国家的。那么反过来看的话,我必须客观的说一句,整体上,我们的教师水平实在是太差了。

袁岚峰:我觉得这个话非常重要。

曹则贤:对,今天我依然,就是说这句话可能会得罪我们相当多的同事们,可是我依然说。

袁岚峰:咱们不点名就是了。


曹则贤:我是说整体的情况,我作为一个从1987年给大学生上课算起,到现在我也是已经有了34年的教龄,我中间是一天一次都没断过。就是从整体上,我们的数学和物理的教学的水平,这个实在是差的太远了。如果我们要放开了说的话,我们的语文教学水平其实也是相当差的。

我可以给大家举一个例子,今天你看我们注意到就是说我们的中小学生,包括就是说我们学语言就两门,一门是我们本国语——中文,一门就是要求英语,对不对?但是其实如果我们注意到的话,像西方发达国家的话,一般小学生选语言课的话,总要选4到5门。

这要看怎么看?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你是强制的把学习转化成了一个叫什么,考试,还是说你的学习、你的课程设置是一个能力培养?其实这两个差别是非常大的。我们先不说数学物理,我们水平差了多少,我们就说这个语文教学吧。你想象一下,我们现在一个高中生,16、17岁应该是蛮大的成年人了,然后一个学期的语文课本,薄得像两张纸那么可怜,那个基本上原则上就是不超过一上午的阅读量。它怎么可以作为一个成年人一个学期的语文课。


袁岚峰:它就让你反复去总结中心思想。

曹则贤:这有什么中心思想?对不对?这就很搞笑的。其实重要的是什么?重要的是应该是来自全世界的各种文学作品。

袁岚峰:是,应该广泛的阅读。

曹则贤:是,广泛的阅读。所以这也是我当年教学留下的伤痕,或者说是留下的一个习惯。

袁岚峰:实际上这个我也有感觉,现在年轻人的语文的写作能力好像越来越差了,好像还不如我们上学那时候。

曹则贤:可能也与当时时代有关系,就是说我们是快餐化文化,因为整个社会的生活节奏快了,第二确实手机有点挺害人。

袁岚峰:好多人是“会都不话说了”。

曹则贤:会都不会说的人,说都不会话的人,相当多。

袁岚峰:然后我印象中,您有好多次说到就是说数学物理我们现在教育水平太差,我是印象非常深刻的。

曹则贤:我们可以随便举几个例子,你看我说我们上大学的时候,大家都学线性代数对吧?复分析啊,简单的泛函,数理方程对不对?那么我们学这些东西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学习水平怎么样,反正我是学的满头大汗。

袁岚峰:这个是挺难的。

曹则贤:非常难。但是反过来说,这些学问,创造这些学问的人,是人家社会一两百年前的人物,而且是相当多的创造这些学问的人,人家当时是中学生。

袁岚峰:你说的是伽罗华这种人是吗?

曹则贤:对,不是,你像比方说,我们学数学的会学的厄米特矩阵,厄米特人家本身人家就是说人家当了法国科学院院士以后,还当了13年的助教。

袁岚峰:啊?这也太低调了。

曹则贤:不是低调。他是法国牛人多。怎么说呢,这反过来说明什么呢?人家就是水平高。就是说我们现在一方面,我们把教书这整个内容太浅,反过来我们又把人的欲望的又给调到足够高,所以说你像,相当多的人,如果你要是不给他一个法兰西科学院的院士和美国科学院院士好像都对不起他那点学问。


袁岚峰:所以我印象中,您还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说,您从来不说自己是一个科普工作者,是吧?您总是说“科普是很难的,我是做不了的”。

曹则贤:倒也不是说,我不说自己是科普工作者,因为科普这件事情还是蛮重要的。但是我个人的观点就是说,我总认为科普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它不应该成为主流的事情,它应该是个无奈的选择。

我说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对于我们当前中国社会来说说,其实我有一种说法,作为一个老党员,我总是有一种,就是说我觉得我这样一种观点可能政治上是正确的。
中国今天能够在党的领导下实现了工业化,对中国人来说这是一个,应该说是老天惠顾我们,让我们在这个,其实你看中国现在的日子,已经说面对整个的国际环境已经很艰难了,但是今天这个艰难我某种意义上,你会发现我们不是太慌,就是因为什么?我们大体上已经实现了什么?大体上实现了工业化的升级。那么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的国家实际上是特别需要科学技术的,对吧?我觉得这一点就是说,不管我们整个社会从领导层到我们普通老百姓,我觉得我们这一点认识大家应该都没问题。

好,那么在这样一个急需要,我们要有掌握科学技术,甚至说我们要从科学技术角度对人类做贡献的时代,那么我们对科学技术的正确态度到底该是什么?我个人认为应该是严肃认真的学和严肃认真的教。科普算什么档子事?


袁岚峰:科普它是教育的一个补充啊。

曹则贤:对,你看你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它是一种补充,或者某种意义上是一种无奈,就有点像什么,我个人甚至现在觉得就有点像你吃饭前实在饿了,或者说是或者你不是对这一套这一方面的味道,不是特别有数的话,就是先尝尝,提提兴趣对吧?正经就是说你要是生活的话还是要正经吃饭。

袁岚峰:是的,我产生这个感觉,是因为比方说我经常讲量子信息,然后就会有观众来问一些特别细节的问题,他问这篇文章这句话对不对?那篇文章那句话对不对?我说你要问到这种细节的问题,你应该自己拿本教材去看,你不应该来问我了。

曹则贤:对呀,所以这个问题我个人实际上觉得就是说科普,要不要科普,科普有没有需要?当然有需要,我整天也被科普,对不对?但是有一点,但是你如果问我本人对于就是说关于科学技术这方面的,相当于说我本人是什么态度的话?我的态度就是,学,我会严肃认真的学;教,我会严肃认真的教;而不会是热衷于那种我们常说的什么通俗化的、简化的什么或者是其他一些这个化那个化了的科学知识。因为这样的一些科学知识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说它是不够严肃的。

袁岚峰:我的理解是这样,就是说它那个正餐或者说最主流的还应该是教育。如果你教育那一块做得不够好,然后你指望科普来补上,这是永远不可能的。

曹则贤:这是永远不可能的,甚至有一点就是说,它会反而会把事情把调给带歪了。


袁岚峰:是的,就是说你如果说我国人民的科技素质不够高,然后你希望通过科普来补上,这其实是不对的,你应该首先把教育这块补上。

曹则贤:对,科普就是说相当于说我怎么说,像前两天就是说李轻舟刚刚写了一篇小文章,就是说提醒家长们就是说给孩子选择科普读物,科普读物该如何选择的问题。那么这个地方其实都提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就是科普这件事,我们做科普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以及科普能做什么,这个事情实际上要很严肃的。它某种意义上说你说是补充也好,你说是像我理解是一种无奈阶段的一种做法也好,等等都好。但是我们永远要记住的是,就是我们的国家要严肃认真的对待科学技术教育,对待科学技术研究。

袁岚峰:是的。

曹则贤:这才是正经事。

袁岚峰:所以我想这也就是您无论写什么都写得特别难的原因。

曹则贤:我想,我之所以写这么难,实际上是特别想告诉大家,就是它本来是这个样子。

袁岚峰:没错。

曹则贤:那么我想说的是,我们相当多的教材和西方发达国家就是产生科学技术的这几个国家,瑞士、奥地利、德国、法国、英国跟他们的教材之深、选择性之多,这个是完全不在同一个层面上,这一点我们是必须要认识到这一点的。

袁岚峰:是的,我是后来,我这个专业看他们的教材时候,感觉确实完全不是同样的思维方式。

曹则贤:另外有一点,我们不说这个思想之深,我们只说内容之广,涉及内容之广以及,这怎么说呢……

袁岚峰:我想是这个条理性与逻辑性,对吧?

曹则贤:简单说就是书的厚度。我们在德国读书的时候,你随便拿出一个什么专题的,你要去找个书,动辄都是1000多页,就不带我们这种,你比如说,我们上大学读物理的时候,《电磁学》啊,《量子力学》啊,什么东西凑够200页,然后这个就把事情打发了。这个其实也就映照了,我们相当多的科普书也就这个问题。如果对于一个你真愿意学的人来说,它几乎就没有用。

袁岚峰:那个是远远不够,但是它可以让你知道有这么个学问存在。

曹则贤:如果你不打算学的话,it’s good。

袁岚峰:是啊。

曹则贤:如果你但凡打算学的话,那就没必要看它了。

袁岚峰:是的。

曹则贤:这就是这两者的区别。

袁岚峰:是的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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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简介:袁岚峰,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化学博士,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合肥微尺度物质科学国家研究中心副研究员,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科技传播系副主任,中国科学院科学传播研究中心副主任,科技与战略风云学会会长,“科技袁人”节目主讲人,安徽省科学技术协会常务委员,中国青少年新媒体协会常务理事,中国科普作家协会理事,入选“典赞·2018科普中国”十大科学传播人物,微博@中科大胡不归,知乎@袁岚峰(https://www.zhihu.com/people/yuan-lan-feng-8)。

责任编辑:杨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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