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温情：第三章
（拍于2016年7月6日，厦门大学。）
今天这次课对于郭晓岚来说又是一次美妙的思维之旅。她已经沉醉在这样的奇妙境界里，久久不愿清醒。当高老师把“试述中国市场体系发展现状”这样的一道作业布置下来以后，她便有一种竭尽全力完成好它的冲动。下课后，她立刻跑到图书馆查阅相关资料，在课堂上她已经把这篇论文的大体思路整理清晰了，提纲已经拟好，观点也已经明确，现在缺少的是大量详尽的资料。她明白掌握尽可能多的资料对于完成一篇论文来说有多么重要。她并不缺乏这种论文的写作经验，以前她的一篇阐述有关新经济时代与经济全球化之间互动关系的论文，甚至还在一家专业杂志上发表过。今天这样的论文，早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她就打算写了，只是缺乏一种动力。现在，既然老师已经布置下来了，她便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去完成它。
有关那场文艺晚会的事，现在已经基本准备就绪。昨天晚自习的时候，他们院文艺部的几名干部逐一检查了各系选送上来的节目。近两个小时的晚会，大概需要十六七个节目。其中包括大合唱、小合唱、独唱、对唱、民族舞、现代舞，还有一个反映军训生活的小品、一个描写大学课桌文学的相声。甚至还有一场表现大学生精神风貌的小小的时装表演。应该说形式多种多样、内容异彩纷呈。当然，这给晚会的协调和统筹带来了巨大的困难。服装、道具、音响、灯光、化装、舞台布景、主持人……怎样把所有这些元素糅合到一起，形成一个强大的合力，做到盛大而不空洞、纷繁而不杂乱、紧凑而不死板、起伏而不唐突，让所有这些构件共同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对它的组织者来说，无疑是极富挑战意味的。
郭晓岚出色的组织能力又一次得到完美的体现。她观看了大量文艺晚会的录影带，进行了周全而细致的分析，结合这次晚会的两大主题——庆祝国庆和欢迎新生，渐渐理清了思路。她知道，这两大主题应该相得益彰，绿叶红花，相互陪衬，各得其所。两条线索各自拥有主题鲜明、具有代表性的主干节目，穿插进行之中辅以主持人画龙点睛的介绍。两条线交汇的地方是辅助节目，让两个主题的主干节目之间实现渐进性的平稳过渡。一切都应该在这种节奏的的控制之下。要做到时而舒缓时而紧凑、时而激扬时而静穆。她把这两周左右的组织工作都交代给了各个环节的负责人，演员们开始了紧张的演练。配合默契对于一场大型的文艺晚会显得尤为重要，而这需要长时间的磨合。她每天都要到各个排练场地去看一看，发现问题立刻处理。余下的时间，就都放在了论文的写作上。她对自己要求一贯严格，必须工作学习两不误，如此看来，她还是有把握做到的。
现在，郭晓岚把主要精力集中在这篇论文的写作之中。
她知道，要想比较全面的阐述我国市场体系发展的现状，就必须把我国市场化进程中的国内外经济背景进行简要的介绍。在此基础上，再把目前我国市场体系发展进程中一般性的特点进行归纳，力求得出简洁准确的结论。此外，还必须要说明我国市场体系发展中存在的主要问题，要结合现象来谈问题，这样一来，才能让论文变得通俗易懂。要用批判的眼光来叙述这部分内容，只有认清市场体系发展中存在的问题，才能为未来的发展方向指明方向。一篇好的论文必须有一种负责的态度，有一种体现人文关怀的胸襟，那就是，不能把批评和挑剔作为结论性的东西。要把论文对现实的指导意义、教育意义放在首位。这也是任何一篇论文应有的目的。如果一篇论文只是刻意地针砭时弊，一味地挑毛病、找缺点，它就失去了的存在的力量。
每天，郭晓岚都要拿出尽可能多的时间，独自一个人去图书馆悉心准备这篇论文。每当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做的时候，她总是给自己一个安静的环境。这样的环境非常适合思考。有好多次她都是在这儿做出决定的，比如这次晚会的策划。如今，她这篇论文的框架已经逐渐清晰起来了，可以着手去写了。她知道，准备的越充分，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这种感觉真好，她几乎是迫不及待想把它完成了。今天虽说是个周末，可她还是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了图书馆。这会儿图书馆人少，倒也算是写论文的好时间。
“嗨，你也在这里呀。呵呵。”
郭晓岚抬起头，竟然是蒋辉！这个人可是学院有名的大忙人呀，今天怎么有闲情逸致跑到图书馆来了？她故意夸张着满脸的惊讶，睁大眼睛说道：“不会吧，我该不是在做梦吧，我们日理万机的蒋委员长居然亲临基层视察，哎哟哟哟！”
“哦，呵呵，别拿我开涮了，我也是个普通的学生嘛！”蒋辉今天看起来格外清爽，脸上红扑扑的，惯常的小平头也石破天惊地被啫喱水给强行地分成了三七开。这个叱咤风云的金融系四年级学生，此时手上正拿着一本《读书》，一本正经地坐在了郭晓岚的桌对面。
“我说，你该不是看破红尘厌倦名利场的尔虞我诈乌烟瘴气，激流勇退弃暗投明痛改前非金盆洗手……了吧。其实只要你想开了，也没有什么，犯不上这样为难自己嘛！”郭晓岚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蒋辉一时语塞，竟然不知怎么说好了，“哦，哪有的事呀，我就是来看会儿书学习学习的……”
“好好好，算我少见多怪，您大人有大量，就当我什么也没说！”郭晓岚也就不好再去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写她的作业。
过了一会儿，郭晓岚无意中抬起头，却发现蒋辉正非常专注地瞅着自己，见到她抬起了头，也来不及掩饰，就那么怔怔地僵在那里。
这次，郭晓岚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地大笑起来，周围的几个人都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这个笑得前俯后仰的女孩。好在今天人不多，否则，这样的笑声肯定会惹人反感。
“哈哈哈哈……我……说，你这是……哎哟……哈哈……怎么啦？”郭晓岚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撑在额头上。
蒋辉自然弄了一个大红脸，把食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就低下头继续看书了。郭晓岚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渐渐平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蒋辉才强装镇静，硬着头皮问郭晓岚：“那个，哦，那个文艺晚会的事，怎么样了？”
“就算一切就绪了。对了，正好有个问题和你商量一下。”郭晓岚见他这样问，也就不好意思再去笑话他了，“现在这台晚会的节目安排呀、主持人呀、乐队呀、舞台设计什么的已经没有问题了，关键就是缺钱呀。有一个新疆舞没有服装……”
“几套？”
“六套。我叫人上民族服饰店问过了，买是买不起的，租的话一套至少也得这个数。”郭晓岚伸出四个手指，“光这一个节目下来就得二百四十块钱。此外，还有重点演员的化妆，你像那两个女主持人，光做个发型每个也得四五十块呀。她们的服装也得去租，咱们学院那几套服装也太旧了，已经没法上身儿了。你知道，这样一台大型的文艺晚会服装是非常重要的。”
“哦哦。好的，我明天上午就去找辅导员。其实服装的问题早就该解决了，自从赵奋来上来以后，好像基本上没为学生活动这一块购置什么，这么大一个学院，连点像样的服装都没有啊……”一谈到工作，蒋辉明显镇定下来了，好像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哎，对了晓岚，今晚有什么事儿吗？……我这里刚好有两张电影票，咱们电影院今天上映《钢琴课》。”蒋辉显然对郭晓岚能否答应他这样的邀请缺乏自信，于是又补充道，“这是嘎纳电影节最佳影片。……行吗？”
郭晓岚对这意外的邀请倒没有太多的顾虑，这其实没有什么，男女同学搭伴去看场电影是很正常的嘛。她早就听说《钢琴课》这部电影了不错了，只是没有机会去看。再说，蒋辉这么大一主席，又长得仪表堂堂，拒绝他是缺乏足够的理由的。她便狡黠地说：“真是受宠若惊呀，想我郭晓岚何德何能，竟然承蒙主席如此提携，……”
“那就这么定了？”
“恭敬不如从命。说吧，几点的？”
蒋辉虽说是院学生会的主席，可是在感情问题上还算是个孩子。他一直都是老师眼中的乖孩子，对自己的要求很高，不但功课要班级第一，还要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上初中二年级那会儿，他就代表所在学校去市里参加手风琴比赛，还拿了个三等奖。从那时起，他一直都是学生干部，在多年的工作实践中，积累了大量的经验，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本领。高三的那年他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但是有所长就有所短，他在感情问题上一直是非常谨慎的。可以想象，喜欢他的女孩子是不乏其人的。他呢，一方面是多少也有点看不上这样不自重的女孩子，再有，在能否正确对待感情的问题上，他也的确有点缺乏信心。虽然从小到大耳渎目染了各式各样的爱情，可是当这件事情当真降临到他的头上，他还真的紧张。那些女孩子逐渐发现他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感觉，觉得他太高傲了，也就放弃了这样的念头。所以，说来也许没人相信，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真正恋爱过。
可是，自从郭晓岚来到这个学院，一切都改变了。这个气质幽雅、落落大方，秀丽端庄的女孩深深打动了蒋辉。那时他还是院学生会主管宣传和文艺工作的副主席，这样的关系，让他很快便结识了这个文艺骨干。那次军训汇报文艺晚会，郭晓岚的精彩表现再次震撼了蒋辉。从那时起，只要见到她，蒋辉的心就禁不住狂跳。上个学期学生会改选，郭晓岚从文艺部代理副部长成为文艺部的部长，他当上了学生会的主席，两个人接触的机会就更多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来往，蒋辉再看到她的时候，感情虽然不像以前那么强烈，但无疑更加深沉了。眼看他下学期就要毕业了，再加上要去实习，屈指算来，他在学院的时间已经不超过半年了。这个在感情上毫无经验可谈的男孩终于鼓起勇气，开始他第一次的追求了。
他得知郭晓岚现在每天都去图书馆准备论文之后，就开始考虑怎么样开始发起进攻。他处心积虑地等到这个周末——他知道这个周末将要放映《钢琴课》的，他买了两张电影票，精心地准备一番，于是就惴惴不安地来到了图书馆。
现在，他的计划终于获得了成功。郭晓岚已经答应了他的邀请。万事开头难，走出了这一步，就意味着他还是很有希望得到郭晓岚的芳心的。想到这儿，他的心里油然升起一种成就感，哈！他要和自己朝思暮想去看电影了！这说明他还是很有魅力的，没准儿，他的晓岚也早已垂青于他了呢！总之是越想越带劲，越想越高兴，甚至在用啫喱水强行地分他那倔强的头发时，还唱起了歌：“你如此美丽，而且你可爱至极，哎呀灰姑娘，我的灰姑娘……”
“我说老六呀，今儿是怎么了？你是不是撞上桃花运了，瞧把你美的！”他们寝老三正躺在床上看小说，从蚊帐里探出头挤眉弄眼地说。
“哦……没事，看你的吧。……我会等待你到来，等待你到来。”
看来人要是高兴，火车头都拽不住，没挡了。
他们两个约在电影院门口见面，郭晓岚还买了两瓶可乐，一包瓜子。两个人前后脚进入了电影院，蒋辉殷勤地帮她放下座位，等她坐下之后，自己才坐在了她旁边。
“每个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利，虽然很多时候，就像我们所知道的那样，这并不顺利。一个残疾的人有时候倒比我们更有勇气。”电影散场了，他们俩随着人流走了出来。几分钟后，热闹的电影院已经沉寂下来，空空荡荡的，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宿舍楼就快熄灯了，蒋辉送郭晓岚回去，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这样说着。
“命运对于爱达来说是残酷的，但是她经过自己的努力，最终得到了爱情。这又是对她、对我们每位观众最大的安慰。从这个意义上说，命运也算公平。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自己的所爱的，生命也因此而残缺……”郭晓岚也沉浸在刚才的情节中，若有所思的说道。
“是的。有时候我就在想，一个人不管拥有什么，只要他缺少爱情，那他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种遗憾。”蒋辉动情地讲着，他看了一眼郭晓岚，发现她正专注地听着，睫毛一闪一闪的，更加迷人了，“晓岚呀，我想和你说，其实，一直以来，我……”
郭晓岚停住了脚步，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蒋辉，脸上露出淡淡的惊讶。
蒋辉看她没有做声，便自顾自地说出了已经准备了千万次的话，由于过于紧张，居然有些语无伦次：“一直以来，我都在注意你。事实上，从你刚来到这个学院，我就开始喜欢上你了。……我想我……已经喜欢上了你。我希望自己的生命可以因为拥有你而变得……”
“不要说了！……”郭晓岚打住了他的话，这对她来说实在太突然了，她还没有丝毫的准备。她把头扭到了一边，略带生气地说，“蒋辉，我们只是同事。而且，也只能是，同事。以你的条件，可以找一个更优秀的女孩。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些……”
蒋辉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惊呆了，几秒钟之前还和他讨论爱情的她现在好像已经变了个人。他一时无法接受，继续说道：“你在我的心中就是最优秀的呀，真的，相信我，我真的爱……”
郭晓岚感到非常尴尬，她大声对蒋辉说：“我先走了，再见！”说罢，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寝室跑去。
她刚一进门，宿舍楼就熄灯了。此刻，她所在的304寝室里面，姐妹们正热火朝天地交谈着。通常，他们谈论的最多的话题要数他们的任课教师、爱情物语（就是谁看上谁了看不上谁了谁和谁恋爱了接吻了同居了结婚了分手了谁对谁动心了执着了无情了谁是谁的梦中情人白马王子等等等等……）、还有难忘的高三生活。现在，他们谈论的也是这些。
“哎，你说咱们班那个黄志刚怎么样？”郑万香问睡在上铺的林杰茹。
“什么怎么样啊？”
“哟，你还装糊涂呀，我们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对你有那个意思嘛！”
“关我什么事呀，快睡觉吧，别无聊了。”林杰茹对这样的话题显然没有兴趣，因为谁也不愿意别人用这种事情拿自己开涮嘛。虽然说林杰茹对这个小伙子并不反感，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用这样的方式来谈，谁都会不好意思的。
“哈哈，不关你的事，好一个不——关——你——的——事——呀……”郑万香故意拖长的声音，好像这句话拖时间得越长，话的内容就会变得意味深长似的。
“得了吧，快睡！”林杰茹翻了个身，力图改变话题，“怎么晓岚还没回来呀？”她看没人搭理她的话茬，就不再言语了。
这时，郭晓岚开门进来了。她的心砰砰地跳着，与其说是刚才跑回来累得，还不如说是让蒋辉吓的。本来嘛，以前也没什么交情，就是一起看了场电影呗，怎么闹成这个样子！真是扫兴呀。
“又忙什么去了？”她经常会忙到很晚才回寝室的，大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林杰茹对她却格外关心，就开口问了一句。
“哦，没什么，看了场电影。”郭晓岚淡淡地说。她还没有平静下来，不想多说话。
“哟，真难得呀！——和谁呀？”对于这些女孩子来讲，和谁去看电影永远比看的是什么电影更令人遐想联翩。看来林杰茹也不例外。
“就自己，哪儿那么多话呀，快睡觉吧。”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下，索性不去理林杰茹了。好在林杰茹对她这个脾气已经了如指掌，也就不再多问，打了个哈欠，转身睡下了。
可是郭晓岚却是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人。第二天，还没等林杰茹“审问”。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犯罪经过。他们俩都说这个家伙太不老练，要按林杰茹的想法怎么也得含情脉脉地请她吃一顿烛光晚餐依依不舍地陪她逛十余商场超市信誓旦旦地带她看三遍泰坦尼克款款深情地给她写一打甜言蜜语再娇喘微微地和她来几次翻云覆雨什么的。郭晓岚就嗔怒的要去刮林杰茹的鼻子，要好好羞一羞她。两个人你来我往，倒也帮郭晓岚恢复了快乐的心情。林杰茹不愧为她的好军师，这会儿又热心肠地帮她出主意了。她故作神秘地说：“晓岚呀，要是这个家伙死皮赖脸地还要粘着你，咱俩就如此行事这么着这么着，看他怎么着。”
“什么这么着那么着呀，你倒说来听听呀。”
“这样，下次呀，你就说你考虑考虑，然后约他找个地方见面，这头呢我替你安排，咱们肯定会让他迷途知返弃暗投明认识到自己的荒唐重新做人悔过自新的。”
“这是不是有点过分呀？”看来郭晓岚还是有所顾虑。
“哎哟，你就听我军师的没错，这种人你不能可怜的，……除非你，莫非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他呀？怎么回事，从实招来！”
“那好吧，就听你的。只要能摆脱他，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