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李温泉：贵州保利涉诈骗罪办案札记(附部分检察院起诉书、刑事判决书)

贵州保利涉诈骗罪办案札记

昨夜一场淅淅沥沥的冬雨给这个冬天带来一丝春天的味道，就在昨天，我收到了重庆市中级人民法院寄来的贵州保利案   一审刑事判决书，这份沉甸甸的判决书让我五味杂陈，各种滋味在这个冬夜伴着雨声不停的涌动，于是就有了这篇办案札记，在此与分享给各位，既是对过去两年多的办案历程的纪念，也是对内心百般滋味的慰藉。

初见

第一次见到李辰雨的母亲是在2016年7月的上海，让我至今记忆犹新的是，这位年迈且身患重疾的母亲坐在宽敞明亮的律所会议室里，如祥林嫂一般一遍遍的呢喃着“我儿子是个老实、懂事、孝顺的孩子，都已经离职了，他只是普通员工为什么还要被抓走？我儿子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作为律师虽然见过很多类似的场景，但是遗憾的是我至今未能学会如何用语言去抚慰这样的老人。通常，作为家属并不清楚涉案人员涉嫌犯罪的具体情况，这位母亲也是如此，从她含混不清的反复陈述中，我了解到，李辰雨曾是贵州保利的风控总监，2016年6月24日，李辰雨因涉嫌诈骗罪和非法经营罪被重庆公安机关带走。当时的我也心存疑虑“为什么公安机关的拘留通知书上李辰雨所涉罪名为诈骗罪和非法经营罪？非法经营罪通常由本地警方管辖，本案所涉的诈骗罪与非法经营罪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带着这份疑惑以及这位老母亲的重托，我踏上了历时2年6个月的艰辛辩护之旅。

重庆市渝中区李子坝看守所，修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是依山伴江的老式多层建筑，夏日多蚊虫、冬日阴冷风。就是在这里我见到了被羁押的李辰雨，跟大多数被羁押的涉案人员一样，三十多岁的李辰雨很焦虑，一方面是出于对母亲及家人的担忧，另一方面是对其自己以及未来的担忧。经过与李辰雨的详细沟通，以及对案情的分析判断，我基本可以断定李辰雨并不构成诈骗罪。胸有成竹的我连夜草拟了一份法律意见书与变更强制措施申请书，于第二日见到了主办警官沟通了案情并提供了材料，无果！

2016年7月26日检察院批捕，心有不甘的我第一时间再次前往重庆，并提交了羁押必要性审查申请书，依然无果！

急转

2016年8月23日，公安机关移送至重庆市渝中区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在我向渝中区检察院检察人员提供法律意见并当面沟通后，得到了令人振奋的信息，检察官完全认可我的辩护意见！内心窃喜，李辰雨被取保的曙光就要一扫其母亲期期艾艾的期盼与牵挂了。但是，事情在9月中旬急转直下，我接到了区检察院的电话，“领导要求移送市检，全案涉案罪名定为诈骗罪。”，一审由市检公诉、中级人民法院审理，即意味着部分被告人的量刑可能达到无期徒刑，而我的委托人系该案中的三号人物，其量刑预计将为十年。我至今都不忍回忆其母在听闻这一消息时的哭泣与愤懑！其间，网络新闻显示渝中区公安局已经发布了破获贵州保利重大诈骗罪案新闻通稿，案未判而庆功宴已开!

2016年9月23日,案件被移送至重庆市人民检察院第五分院，傲娇的检察官根本不屑与律师沟通，领导的授意与安排成为案件推进的主旋律。那个中秋过的非常不是滋味，每每看到电话上跳动着李辰雨母亲的来电，我都格外的焦躁与愤懑，但我始终坚信“正义终将会到来！”

坚持

2016年11月3日，重庆市检察院五分院向重庆市第五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该案正式进入审判程序。检察院以交易中心与会员代理之间存在勾联，以及汇率的调整、交易的真实性、内外盘的联动性、后台数据的查看权限、手续费与头存留存等方面认定构成诈骗罪。与此同时，各色人等粉墨登场，撕裂中的庭审与恶搞正式拉开了帷幕！

2016年11月中旬，同案其他被告人家属联系我，美其名曰让我前去商谈案件辩护思路，实质上要我与其他四人共同进行无罪辩护，案件如何定性有其认定尺度，我坚信自己的专业判断与分析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邀请。后又有其他家属向我鼓吹他们如何协调了法院关系，其聘请的律师如何大牌！在与他们的沟通中我能够判断出他们对案件的研判并不准确，提出本案有可能被定性为赌博罪，我确信商谈辩护思路无任何价值。我随后答复刑事案件需要全案审查，我为三号人物的辩护人，有权对本案的定性进行独立辩护。是诈骗罪？非法经营罪？还是无罪？我只能为也必须为委托人李辰雨制定最佳的辩护策略。

2016年12月，在我拒绝与其他同案犯辩护人商谈之后，滑稽的一幕出现了。李辰雨的几个舅舅陆续打电话给我，电话中明确要求我与其他同案被告辩护人一致，采取无罪辩护的策略。对案件定性研判并不准确的律师我该如何协同？虽然其他被告人的辩护律师资历较老、具备某些社会职务、本案两名主犯的收费近千万，但在我心中的大律师最起码应当具备“专业、专心、专才、专注”。我始终坚信唯有专业才能赢得尊重，我对自己的专业有信心。与李辰雨半年多的会见沟通中，我的专业分析也得到了李辰雨的信任，这“信任”两字何其金贵，长达数小时的交流我明确告知李辰雨的家属，在看守所里被羁押的是李辰雨，他已经三十多岁了，熟悉该行业，有独立思考能力与辨识能力，错误的辩护思路只会让李辰雨白白增加刑期。渝中区检察官曾完全认同我的辩护思路，法院的主审法官亦能够耐心细致地在办公室私下听取我的辩护意见，我对自己的辩护方案有信心，一定会取得最佳的辩护效果。家属对法律知识的欠缺我只能宽容和理解，只有坚定信念，才能为我的委托人取得良好的结果。

奋争

2016年12月19日，最高人民法院 最高人民检察院 公安部颁布的《关于办理电信网络诈骗等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法发〔2016〕32号文中第四类“准确认定共同犯罪与主观故意”章节中提出明知他人实施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具有八种情形之一的，以共同犯罪论处。该文件的实施将原有的刑事法律风险隔离方案进行了本质化的调整，亦使我对本案的辩护思路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增加新的辩护方案为上策！

2017年1月，为期两年的庭审马拉松开始了。1月4日、6月9日开了两次庭前会议，2017年4月25日至26日、7月12日至13日、9月13日至14日三次开庭审理。本案算不上复杂，二、三十本案卷对于此类刑事案件数量也并不算多。我个人同样认为公诉机关提供的某些证据材料存在证明力缺陷，但过度纠结于管辖权与瑕疵证据而导致庭审活动无法正常进行下去所导致的后果是罪轻被告人羁押期的无休止递延，无形中消弭了认罚制度对李辰雨的缓刑价值。庭审暂停于2017年9月14日，随后就是无休止的管辖权异议、对主审法官的各种控告与法官回避的申请。在这一切尘埃落地后，时间又过去了一年。在这一年中，李辰雨的状态落到谷底，李辰雨其母旧疾加重，新患白内障亦无法进行手术，好舅舅们也不见了踪影。

曙光

2018年8月21日第四次庭审，部分被告人更换了辩护人，庭审也顺利进行完毕，我的辩护策略得以全面施展。但李辰雨已经被羁押2年2个月，通过出售仅有的房屋缴纳罚金争取缓刑对于李辰雨似乎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2018年12月29日宣判到来，全案如我判断的一样被定性为非法经营罪，李辰雨在五名被告中量刑最轻，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刑期至2019年6月20日。而其他四名被告人的量刑分别是15年、15年、8年、6年。错误的辩护策略只能忽悠一时无知的家属，却换不来给家属许下的海市蜃楼。

写到此处，我必须要感谢委托人千金不换的信任，也非常自豪于自己在2年多曲折历程中的坚持与勇气，这种坚持与勇气无不来自于我多年来对金融衍生品行业的精耕细作，让我有能力顶住压力坚持已见。

今日，小寒，既是旧年近暮，也是新岁将至。相信，冬雨过后，春已不远。

注：本文中的李辰雨为化名

附：部分检察院起诉书、刑事判决书

 笔者 李温泉律师 德衡律师集团金融衍生品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