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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工故事|小玉:生育更知女人艰

九野皮皮 九野乐队 2022-06-23

编者按】我们是车间女孩,我们是家政女工,我们是电梯姑娘,我们是餐厅服务员……我们是中国女工,是社会的建设者;我们是女儿,我们是母亲,我们是儿媳,我们是妻子……我们是女人,我们是人,是独立的有力量有尊严的个体。我们有自己的名字,我们有自己的歌曲,我们要大声唱歌,要让世界听到我们说的话。


2018年,九野乐队与北京木兰花开、湖南工之友、广东览表图书室合作开展服务于流动女工与女童的联合传播“叫醒计划”,致力于采集女工生命故事,传播女工声音,为女童建设更为性别平等的友好社区。这些女工姐妹们的故事,映照出万千流动女性的集体记忆与问题,编织着女工的文化,书写着流动工人的历史。


初婚的少女:懵懂


一个17岁的少女,情窦初开,懵懵懂懂,在夜半时分感受着一个男人在她身旁熟睡的气息。她心想:我怎么会和一个陌生男人睡觉呢?


这是小玉新婚的第一夜。婚姻对她来说,来得莫名奇妙、稀里糊涂。在她的内心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疑惑,也稍带点儿新奇与羞涩。婚后第一次和老公去串亲戚,两个不谙世事的少男少女同坐一条板凳,接受着亲戚的热切盘问,此生第一次感受这样的仪式,双方都难掩内心的腼腆。


来年麦收过后,三姐把她接回了娘家,她便发觉自己怀孕了,而此时她男人正在遥远的青藏高原的红崖湾挖虫草和贝母,以此营生。不久之后,小玉听闻他已经从外地回家了,于是急切地写信质问他为什么过去那么久了还不来接她,不料收到的回信却是:我这不刚结完婚嘛,经济实在是困难,你就和张哥一路回来呗。张哥也就是他们的媒人,这让她好不生气,因为她怀有身孕,行动不比从前,经不起一路颠簸周转,从火车倒汽车,从绵阳的娘家到乡下的婆家。为此她暗暗伤心了好久。


那个夜晚,夜色低垂,月光微弱,她正跟大嫂在猪圈里喂猪,一抬头便望见猪圈外出现了一个低着头的男人,若隐若现却难以辨清他的脸,大嫂正准备招呼,他就一声不吭地走到了她的面前。等她发现是自己心心念念等了那么久的老公,眼泪流淌下来,止也止不住。她像个受伤的小孩一样又哭又闹,一边捶打着他的胸口,一边又娇嗔地问他不是说不来接的嘛,小玉的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第一次生育:惊恐


在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她从早上起床开始就坐立难安,一会抚着肚子在堂屋里走来走去,一会靠在门框上忍受着疼痛。正在煮早餐和猪食的小姑子和婆婆意识到不对劲,见状吓坏了,慌慌张张地去喊了住在附近院子的彭婆婆。彭婆婆经验老道,确定小玉要生了,并吩咐婆婆和小姑子不要瞎嚷嚷,在老一辈的眼里,知道的人越多,孩子会生得越慢。


肚子一直从早上疼到晚上,晚上的时候越发疼痛。小玉夫家在乡下,接生婆都离得很远,只能就近找会接生的人。给小玉接生的是一个乡下男郎中,是小玉老公的同学,学过妇科。他从家里赶来帮小玉打了催生针,可无济于事,肚子还是疼,检查后,开口只有两指宽,孩子出不来,只能等。

疼痛的难受一直在持续,直到第二天中午。家里人帮忙先在床上铺了装尿素的塑料袋子,在塑料袋子上铺了一块小棉被,又在棉被上铺了几层厚厚的卫生纸。小玉按郎中的吩咐躺在床上,当郎中要求她脱裤子的时候,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异常害羞,不好意思在一个还没结婚的男人面前脱裤子,借口说要去上厕所。那个时候的厕所就是茅坑,郎中说那不行,要是孩子掉在茅坑里,不就淹死了嘛。


村子里半数的孩子都是由这个男郎中接生的,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小玉还是执拗地不脱裤子,郎中半带凶骂半带吓唬,再不脱裤子孩子就要憋死了。几回扭捏之后,小玉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裤子脱了,费尽一番周折,总算是生出来了。


第二次生育:疼痛


第二个孩子,小玉遭的罪可就多了。那阵子婆婆死了,小姑子嫁人了,老公为养活一家人,天天早上吃完饭就去抓黄鳝,饮食起居都只靠小玉自己了。自己换煤球,自己在炉子上炖吃的,饿了就煮碗面条,敲个鸡蛋。那个时候大儿子才两岁多,经常在床边哭闹,也得由小玉自己照看。怀孕的时候比第一胎肚子大,腿也肿得厉害甚至麻木,走起路来不听使唤。

家里经济不宽裕,第二胎还是没有去医院,直接在家里生的。生的时候阴道的侧边撕裂了,农村接生也不讲究把撕裂的口子缝好,只给了一点洗液,就让它自己恢复。谈及这段经历,小玉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有说不完的苦水——“那个时候疼得连裤子都不敢穿,连上下床,上厕所都没法,就这么躺到床上,连卫生巾都不敢用,铺的全是以前穿过的旧衬衣,几斤几斤的卫生纸称在家里,屁股下面全部垫得像被子那么厚,上面的血渗过了取了扔了,上面渗过了又取了扔了。”


更让她头疼的是,每当小便的时候又会把口子撕裂,直到孩子满月的时候都没有完全愈合。虽然现在已经长好了,可一到夏天就容易感染,上火了吃辣了就会瘙痒和红肿。为此,小玉也去咨询了北京和老家这边的外阴修复手术的费用,至少5000多的高额费用让她望而却步,也就没有进行后续的手术。生完孩子后,小玉不但肚子上,连腿上也留下了妊娠纹,成为无法消失的印记,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女人成为母亲的艰辛过往。

 

连续三次引产:辛酸


小玉三胎引产的经历更是让人惊心动魄。在生完二胎之后,第三胎意外来临,受困于经济原因,小玉夫妇无意将孩子生下,医生说不要孩子的话就赶紧吃药,可是考虑到麦子还没种完,种完麦子还得栽油菜,栽了油菜还得用粪水来灌溉,而且老公就要去北京打工了,他走后这一切活也没人干,小玉得把这些干完,才能来解决孩子的问题。


谁知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这个时候吃打胎药孩子又太大了,如果引产又太小了,所以就再怀了两三个月,等孩子大了再去上医院打引产针。可打引产针没有很顺利,医院的大夫掐着肚皮,用又粗又长的针扎向小玉的肚子,无奈肚子上的肉是软的,皮又不好扎,扎好几遍才扎到孩子头上。


可是24小时过后,孩子还是没有掉,没有家人的陪伴,没有空调和暖气,加上冬日的潮湿阴冷,小玉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大夫就直接用扩宫器把阴道打开,把里边的小生命夹成块钩出来,望着手术台旁边一桶的肉疙瘩,小玉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生活所迫,她不能让他降临到这个世界上跟着她一起受苦,实在是没有办法呀!刮宫之后,小琼在手术台上瑟瑟发抖,全身都冻得发紫,刚煮好的馄饨捧在手上也没有感觉到烫,开水喝到肚子里才察觉出来。


虽然上了避孕环,但在长期的体力劳动和干重活的时候,一使劲就容易滑掉和偏位,所以之后三个小生命的意外来临都让玉遭了不少罪。

为了省掉引产和打胎药的钱,小玉挑着一筐200斤的红薯使劲跑,从上个梯田跳到下个梯田,还用拳头使劲捶打肚子,用推磨的石杠顶着,想尽各种办法将孩子压掉。可肚子里的小生命像是在暗地里较劲,怎么也压不掉。家里缺乏劳动力,引产之后小玉也丝毫不能休息,捶菜团、拉风箱、煮猪食、做饭、洗衣服,一件事儿也不落下,生活的重压使她必须成为一个勤劳能干的女人。


人生:酸甜苦辣尽有


尽管如此,小玉对现在的生活,对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很满足,也不曾后悔嫁给在的老公。她觉得他已经尽力去爱她了,有时候不善言辞的老公说出来的话怪伤人的,她也就直里直去大大咧咧地调侃调侃。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两个孩子都已长大成人,现在的生活里也不免有些磕磕绊绊,吵吵闹闹,但小玉已成为老公生活中难以割舍的依赖,日常的照料、病时的陪伴都离不开她。她想象着等孩子成家生娃后,她们两口子就“告老还乡”——离开北京,回到四川,把老家的房子休整休整,养几只家禽,在菜园里种上黄瓜、玉米……将生活继续慢慢过下去。


一路曲曲折折,饱尝生活的喜怒哀乐,回望时,曾经难以言说的辛酸,已成稀松平常的记忆。


看完小玉的故事,我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尽管文字并未过多着墨于疼痛,随着时间流逝,小玉也已然淡忘。但个中苦楚究竟有多深重惨痛,恐怕只有遭遇过生育之痛的女性可以理解一二,而那些因生育而逝去的生命已然喑哑。因此,我们也喜欢通过真实故事的讲述,真情实感的流露,去呼唤一个对女性更友好、更尊重的生育政策和环境。


如果你有关于生育的经历或建议,请给我们留言,让社会知道,这不只是一个女人的遭遇和问题,也不只是一个女人的期望和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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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太阳,以理解之名,生命影响生命

编辑:熊颖、段玉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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