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陈陈陈 | 十张单人扑克在狱中愉快地练习倒立
陈陈陈
独立唱作人、音乐制作人、艺术家。迷幻电子乐队香料的创始人与灵魂人物,同时也有个人的音乐计划,把怪异的实验音乐与流行民谣混搭,成为他独树一帜的“太空民谣”风格。(from:www.chenchenchen.net)
陈陈陈首张个人专辑《单人扑克》于今日凌晨发布
「单人扑克」是一种一个人玩的扑克游戏,玩家通过将牌整理出某种秩序以博得胜利。
在《单人扑克》这张专辑中,陈陈陈从过去颇为怪异险峻的电子实验中出走,转而打开了更为明亮扎实的表达空间,从日常生活的种种裂缝中兴建新的内心秩序。
从首曲《不辞而别》到终章《阅读空气(月光版)》,有时引你误入古中国南部的竹林玄境,有时又令你置身二十一世纪的水泥花园,目击爱恨悲欢。
陈陈陈有些邪气却温柔轻盈的唱腔如同不断升降的幽灵,逡巡在他所歌唱的看破、沉默、爱别离之中,既伸出了感性的温热触须,同时仍在生长着理性的枝蔓;
而其「太空民谣」发轫之作《鸟惊心》的器乐部分仍有早期EP《深渊》的影子:神秘工整的电子元素弥散其间——这一切声音之往复交响使得「太空民谣」的脉络逐渐明晰,电子为体,民谣为用,不疾不徐,甜腻怪诞,冰火两重天。
陈陈陈在自己的处女专辑里,全程操刀词曲与制作,他时刻在处决着自己过去的「风格」,这种自我角力也给予着「太空民谣」以种种新生。
单曲《舞会》海报
“十张单人扑克在狱中愉快地练习倒立” 这个怪异的句子是一个月前我第一次听到这张专辑后的感受——逼仄的电子碎拍,对氛围熟练的铺陈,邪气却温润的唱腔;歌者对气息的把控是带着一点类似于深海的压抑感的,仿佛气压偏低呼吸困难(这也是孤独的症状)同时用力讲述着温柔的词句。
陈陈陈 《圆盘生物 鮟鱇》(宇宙海鲜系列),2018
—以下是「進化耳朵」对陈陈陈(CCC)的专访—
陈陈陈对桌游的热爱由来已久,他曾做过名为“成功学帝国”的艺术计划,其中就包含一套复杂的桌游
聊聊新专辑吧,你的作品对名字都很讲究,为什么叫《单人扑克》?
CCC: 这是一种特别有意思的桌游类型,一个人玩的扑克,可以用一副扑克的也有两幅扑克,大部分是以接龙为基础的排列游戏,也就是在一定的规则限制下完成某种秩序的建立。这已经够让我着迷了。
再加上单人扑克带有一种倔强的孤独感,什么样的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去玩单人扑克呢?给我一种特别都市的感觉,这正是我专辑想讨论的主题。
(随后陈陈陈会发布一些视频教授“单人扑克”的玩法,敬请期待)
之前你说这张是做流行,和此前曲风大相径庭,那你怎么看待【流行】?以及我罕见地看到你有大量感情的表达,这种直抒胸臆在此前你个人的电子实验里全无踪迹的,这些转变是基于怎样的考虑?
CCC: 我妄想做流行罢了,给一些朋友听,大家都说我失败了。我觉得流行是一种阅读习惯的表征,人们对各种信息的阅读和接收的输入输出习惯在音乐听感上的一种具体表现,我常常说的例子是鲍勃·马利在牙买加的时候,他不会想着自己在做雷鬼音乐,他就是做当时当地的流行罢了,我为何要去有意避免现在这个时空的阅读习惯而去做一个别的时空的流行音乐呢?
原来做独立音乐的人可能恰恰就是需要去做做流行试试的,一下子不一定要内行,所有人都能评价你了,挺好。
“太空民谣”发轫之作《鸟惊心》
专辑制作过程中是否有觉得不好或不妥而舍弃的作品?取舍的标准是什么?
CCC: 作品是没有舍弃的啦,以后总有机会重见天日的。只是有一些歌太像了就移到别的计划或者以后发单曲了,这次主要是想做“太空民谣”,主题是孤独,一些很欢快的就去掉了,所以没有放一些特别电特别炸的作品就没放进去。
非常期待“太空民谣”。你刚才说“太空民谣在形式上是民谣歌词加上一些独立音乐和电子音乐的编排”,那么这个定义具有流动性吗?比如随着创作线的延长,歌词风格会不会改变?
CCC: 我觉得肯定是具有流动性的,其实我理解的太空就是有一些超越现实社会的元素,传统的民谣总的来说还是比较人文,但是你如果仔细想想的话,一群人聚会是很人文的,但是你孤独的时候是很有宇宙感,很科幻的状态。
《单人扑克》宣传海报
《叔叔》很有意思,是你之前写在豆瓣的一篇日记;首先华语乐坛里这种有声小说形式并不多,其次你曾说过你很难理解朗诵这种艺术形式,那么你对有声小说作为音乐的理解是什么?你介意听众在这几分钟里只顾着看小说了而忽视音乐本身吗?
CCC: 我自己一直很喜欢有声小说但是时长一定要短,微小说的感觉,精悍且意犹未尽,千万别拖沓。其实以前的朗诵也是有配乐的,其实本质上没什么区别,主要还是文字的气质和口白的气质吧,这首《叔叔》也不是想要大家当作歌听,更多的是想要耳朵的休息和精神的透气,一种调剂吧。因为我觉得10首自己正经唱的歌,挺累的,自己也累,大家也累。
另外一个亮点是《翠影》,用到了笛子,歌词也频繁出现中国意象,这会是你之后探索的路径之一吗,用到更多民乐的东西?
CCC: 我觉得后面会肯定做更多这类风格的东西,我自己一直想做民族的和电子音乐结合的东西,一种拼贴感没那么强的新民乐的形式,就是不给人一种贩卖土特产的感觉。
里面的笛子听起来很日本,很中国,但是用的是英国的锡笛录的。
贩卖土特产的说法非常贴切,非常多引入民乐的作品都是徒添了装饰,那你有听到将民乐与流行音乐独立音乐结合得堪称范例的音乐吗?
CCC: 有的,blur主唱(Damon Albarn)做的那张《西游记》,是我的最爱,是我要致敬的专辑。
你听的歌给我感觉是很杂食的,很偏的很怪的很冷的很嗨的都有,那么可以给《单人扑克》定一个简单的坐标吗,受到哪些音乐或其他媒介作品的影响?
CCC: 大体上是民谣的词曲加上一些独立音乐和电子音乐的器配,实验方面受到是都是一些之前喜欢的Air,Radiohead,potishead等等,主流上受到的林志炫,周杰伦,陶喆等等的影响。
FAT CHANCE 虾米音乐人头像
做采访之前我们聊天提到了“肥肠(FAT CHANCE)”,陈陈陈的新分身,会主攻冷偏怪方向的探索,那么我很好奇肥肠会玩什么,比如给陈陈陈的《鸟惊心》做一个金属版的Remix?
CCC: 肥肠名字改了,就用FAT CHANCE,然后大家如果用昵称的话就用肥肠。
应该不会给自己做remix,可以给别人做。
其实是按照受众来分的,肥肠应该会是对面向一些喜欢听实验音乐的听众的,在肥肠里我会比较自由,可以随心所欲的乱来哈哈,但是个人的东西还是希望达到一个工业标准。
新专辑做好了,会以个人名义演出吗?
CCC: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计划,以香料的名义演出为主。
说到演出,你怎么看演出这件事?无论是从乐团主脑还是独立音乐人的角度。有人认为演出内容重复会磨损乐手的兴奋感,也有人认为演出的意义相较于作品本身更倾向于和演出空间的关系,和台下聚集的人,你怎么看?
CCC: 这个方面我巡演(香料乐队)完后有了新的体会,兴奋感对音乐人的影响是肯定有的,但是应该只有好的影响,我的意思是,职业音乐人的话,演的歌必须达到一个水平,然后不论演多少场应该都能保证一个高水平,有新鲜感的歌只会演的更好罢了。
演出还是最最重要的一种表现形式,我已经克服了以前的逃避演出的状态,现在只是想演的更稳定,更专业。
请用一种动物或植物形容你的音乐。
CCC:植物的话,我觉得是含羞草,动物的话,应该是乌贼。
最近在关注国内外哪些音乐人?
Vulfpeck,一个美国的后funk乐队
蛮荒故事,长沙的新的非常成熟的乐队
Billie Eilish,新生代女创作人
王若琳,一直很欣赏
General Elektriks
Amon Tobin,非常非常凶狠
推荐最近常听的一张专辑吧。
General Elektriks —— Good city for dreamers
Aphex twin —— Collapse
Benjamin Clementine —— I tell a fly
陈陈陈 《鱼链条》(宇宙海鲜系列)
在这张专辑里,陈陈陈确实变了,但你可以感受到那个核仍然笃定地存在:痴迷于秩序的搭建、对电子元素充满科幻感的编排,等等。他还是那个充满怪奇趣味的陈陈陈,只是这次,他决定认真讲故事,回到“讲述”的轨道上去。
诗人狄金森曾在日记中写道:“灵魂所唱的歌是无法预期的。突然的火焰是神圣的危险,开始与结束都是欢乐。” 作为歌者的陈陈陈,他的“唱”是无法预期的吗?“太空民谣” 的庙宇刚刚开始搭建,而它会否成为一个诗化同时工业化的符号体系?是否可以盛放表达者内心的冲突、爆裂、破碎、倾斜和冥想?这些仍是等待被回答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