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最后的中华凤头燕鸥

去铁墩岛始于老朋友的一次推荐。

在8月初出行未果之后，终于在前天收到通知：“明天就走，不过夜”

夜宿象山，一夜假寐，四点半就醒了，梳洗完毕，到码头不过5点半，刚好错过日出。

在弥漫空气的咸腥味中登上渔船，船员搬上大箱大箱的水，蔬菜，各类物资，据说这是10来天来首次上岛，再不发船岛上就要断水了。

6点钟，开船出发。浪过处有点点飞沫，不对，是飞鱼点点。在初升的朝阳下，星星点点的银光在浪尖跳跃，须臾又不见踪影。

本文视频均建议大屏幕观看

日头渐渐升高，在海面投下璀璨银河，船头过处，星光化作绵密的泡沫。

浪花温柔，似小手，偶尔调皮，溅入几朵水花，惊起笑声阵阵。

开始出现鸥了。先是黑尾鸥，以及一行白鹭，然后是渐渐密集的大凤头燕鸥。

白鹭飞过

南韭山列岛

经过南韭山列岛不久，我们今天的目的地到了。

志愿者好心让船绕岛半周，靠近一块斜伸入水的大礁。这里聚集着近千只大凤头燕鸥（后文简称大凤）渔船错鸣一次笛，顿时卷起千堆雪，听取鸥声一片。这阵目不暇接的鸟浪给人的幸福感太强烈，久久难以消散。

船回码头，小小的水泥平台又是在礁石中浇筑。浪花打湿的岩礁下端，密密麻麻长着藤壶和帽贝，以及紫红色毛发般浓稠的海藻。

几级台阶过后，泥土小径伸入茂密的海岛低矮灌丛。这里是五节芒的天下，柔软而坚韧地占领了海岛大部分地表。8月的草丛里，星星点点是蓝色的鸭炻草，间或点缀着粉蓝相间的换锦花。在阳光下闪着金属色泽的丽金龟在空中展翅高飞，一只硕大的金蛛在烈日下守网待虫。

五节芒

遍布草丛的鸭䖨草

换锦花

 可能是金蛛

志愿者的水罐

小径的尽头，就是志愿者居住的小屋。两间小屋，一间工作间兼卧室，一间储藏间兼厨房；两个小平台，一个托着一人高的大水罐（志愿者在岛上所有的生活用水，每次由补给船装在水舱里再抽上岛高处的水罐），一个立着小工具间；一个户外厕所，一排太阳能电池板，以及黑色遮阳篷拉出来的一个小院，这里就是志愿者生活区域的全部。

说到这里，也许你可以猜到，志愿者在这里做的是什么，没错，就是神话之鸟—中华凤头燕鸥（后面简称中凤）的监测和保育。

在两个月的服务期里，志愿者在这里进行监测物种（中凤和大凤为主，也涵盖其他鸟类，及整个生境），统计和保护中凤的产卵和孵化。

略作休息，我们前往观鸟小屋。三个观鸟小屋，依次伫立在岛的另一端。说另一端，其实不过两三分钟的事，整个铁墩岛，不过一个足球场大小（据说）。

观鸟屋里凉风习习，小窗外，风光无限。

观鸟小屋之一

中间小屋外，是铁墩岛的人工鸟场。近百只木制燕鸥散落在砂石斜坡上，两个大喇叭在4-6月里每日播放着燕鸥的叫声招引燕鸥前来。据说在5月，铁墩岛上空最多聚集了大约5000只大凤头燕鸥及大约76只中华凤头燕鸥，而它们中的大部分在人工鸟场上依次进行求偶，交配，产卵，孵化，育雏。

而如今，鸥生大事已毕。秋迁的号角已吹响，燕鸥们纷纷启程。它们的活动区域已从鸟场退到海边。数量也减少到高峰期的1/3。

最左边的小屋窗外，低处是刚才渔船停留的扁平岩礁。远处是无人海岛和它周围的三块巨礁。最远的将军帽岛据说是黑尾鸥的繁殖地，也是2004年，第一次发现中华凤头燕鸥的地方。

远处正中是将军帽岩

在这里，我们亲眼目睹一只游隼冲进鸥群，按住一只大凤撕咬吞噬。而刚才聚集在岩礁上的燕鸥们，惊慌起飞，在游隼上空盘旋，厉声啼叫试图驱赶天敌。

而游隼丝毫不受影响，在接下来的20分钟内细嚼慢咽，饱食后才振翅离开。而受惊的燕鸥群，继续在空中盘旋，啼叫，久久不肯降落。

只是天敌离去，燕鸥们也松弛了姿态。时不时一个猛子俯冲下海面啄食，或是飞累了停在水面载沉载浮。

看了10分钟以上，终于分辨得出飞版的大凤和中凤（恕我愚笨）。地面上的中凤黄嘴基黑嘴端和大凤的纯黄嘴一目明了；在空中，嘴看不清，看体色。浑身雪白翅尖带点黑的是中凤，灰白相间的是大凤。同行的鸟友数出6只中凤，我也终于欣慰地认出了两只。据志愿者东东统计今日岛上中凤仅剩6只，再过一周，燕鸥们也许将悉数离去。幸好我们赶到了！

两只飞翔的中华凤头燕鸥

清晰版中华凤头燕鸥，鸟喙其实是胡萝卜色，和大凤头燕鸥的黄色略有不同。本图由福建观鸟会郑智武老师提供

时近中午，海平面上空气颤抖，对面的海岛影像微微扭曲，最高温仅32度的象山海域也开始体感灼热。

退回小屋，志愿者东东给我们做了一场丰盛的分享。此处不展开，我讲的肯定没他好，敬请期待东东在象山的分享会。上海野鸟会，赶快邀请一下，浙江最诗意（其实并不，浪漫背后的辛苦谁做谁知道）的野保志愿工作之一，相信感兴趣的朋友肯定不少。

时光飞逝，下午三点，返程船来接我们返航。燕鸥们在船后欢送良久。而海浪，也吸纳了下午阳光的热情，一拨又一拨，摇摆我们乘坐的渔船；一波又一波，把坐在外圈的同行人的鞋子，裤子，上衣，头发，依次拍上一遍，不叫人浑身冰爽不罢休。

铁墩岛，你是要用这个告别方式，来让我们念念不忘吗？恭喜你，做到了！

后记：

中华凤头燕鸥（Chinese Crested Tern），以前中国鸟类学家根据它的形态特征取名为黑嘴端凤头燕鸥，后来为了更好的保护它，中文正名更改为中华凤头燕鸥。过去因为数量稀少，鲜为人见，几度被怀疑灭绝、大陆地区在2004年由陈水华老师在浙江海岛重新发现，被尊称为“神话之鸟”中凤目前在全球的数量也就100出头，属于极度濒危物种。

而在科学家和志愿者的努力下，这个数字在缓慢地增长中。

延伸阅读：

公众号：神话之鸟中华凤头燕鸥——官方公众号，一手资料丰富

现任浙江博物馆长陈水华老师关于中华凤头燕鸥在一席的演讲，值得一听https://v.qq.com/x/cover/7qm4vff0bszr5m0/o0399mbhblm.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