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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革命是对美国革命的拙劣模仿

我是北游 北游独立评论 2019-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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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 / 历史 / 政治/ 新认知

不是所有说事儿,都叫北游说事儿


01

 

首先,我们来看3个有意思的点:

 

1、按照时间顺序,美国革命在前,法国革命紧随其后;


2、美国革命中,法国的启蒙思潮和法国政府,全方位的支持和推动了美国革命;


3、法国革命者中,有不少人之前活跃在美国革命中。

 

看到这3个事实,你能想到什么?

 

没错,法国人不但深度参与、影响并观摩了美国革命,从某种程度上说,法国革命是对美国革命的主动复制。

 

法国人当然有充分的理由和自信,认为自己能够和美国人一样完成同样的壮举。

 

然而,事实却让法国人失望了。


气质决定命运


美国革命的结果可谓完美:一个独立合众的强大美国从此诞生;

 

而法国革命却遭致彻底的失败:它带给法国人的只有社会秩序的崩溃,以及人民之间的仇恨和杀戮。

 

同样是革命,美国人成功了,法国人却悲催了。

 

难道法国人是被诅咒了吗?他们天生就该承受这种悲催的命运?法兰西民族和美利坚民族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02

 

美国革命和法国革命在结果上的天壤之别,有一个人早已先知先觉,他就是爱尔兰人,伟大的政治哲学大师——埃德蒙·伯克。

 

众所周知,伯克对于美国革命和法国革命的态度可谓截然相反,耐人寻味。

 

如果说保守主义的主张就是对暴力革命的排斥,就是对激进政治的反对,那么作为保守主义鼻祖的埃德蒙·伯克对于美国革命和法国革命这种截然相反的态度,会让很多人迷惑不解,认为伯克的观点自相矛盾。

 

因为不管是美国革命,还是法国革命,它们最终都走向了暴力和武装革命的极端状态。按照保守主义支持审慎,反对激进的政治主张,伯克理应反对一切激进的革命,无论它发生在美国还是法国。

 

伯克为什么如此鲜明的厚此薄彼,在严厉批评法国革命的同时,却对美国革命抱以同情和支持的态度呢?

 

伯克到底是精神错乱了,还是有着充分的理据呢?

 

答案当然是后者。

 

我们知道,“传统”和“经验”,是保守主义的核心价值,也一直是伯克政治思想中最为重要的部分。

 

他在为美国革命辩护时说:


“如今要承受这些束缚的人(英殖民地人民)乃是英国人的后裔,他们有着崇尚自由的传统与高贵精神。用一个重重约束与不停惩罚的方式去管理他们......并非明智且可持久之举......对这样一群涵具自由精神的人民,适当地尊重其习气是绝对必要的。一个英国殖民者,是应该与他国殖民者有不同之处。


很显然,在伯克看来,英殖民地人民(之后的美国人)和英国本土人民一样,是有着英国所特有的自由精神和自由传统的人民,那么,对他们的管理就不应该简单粗暴,依然应该沿用英国自身的传统经验和做法,去尊重维护他们的自由权利。

 

从伯克的思路可以明显看出,伯克对于美国革命的支持,不但并不违背其保守主义政治观念,相反,它是一脉相承的。

 

1、从传统的角度上说,美国人是英国人的后裔,他们同样应该享有英国传统带给他们的自由权利,不能被英国政府强硬的剥夺;

 

2、从经验的角度来说,政治目标首要在于根据经验和实际情况来弹性的解决问题,而不能根据抽象的理论和原则去死板的强推。

 

也就是说,无论是从尊重“传统”还是尊重“经验”的角度,伯克对美国革命的支持在保守主义的核心观念上,不但毫无矛盾,而且是必然推导出的结论。

 

在伯克看来,英国人有自由之传统,就理应享有自由之权利。这些权利不是源自闭门造车的想象,而是源自英国代代相传的政治经验和各种法案,他们的自由不是虚无缥缈的概念,而是实实在在的权利。

 

如果英国作为母国不对北美殖民地人民展现出充分协商的姿态,反而强行剥夺北美殖民地人民的自由权利,显然就是违背了英国的传统价值,自然就与伯克所秉持的保守主义理念相悖。

 

伯克之所以支持美国独立,恰恰因为美国人在坚持英国的传统和经验,而英国人却试图践踏它们。

 

所以他主张,与其闹得双方不愉快,还不如“让美洲人民过他们原本的生活”。

 

他认为,让他们(英国人和美国人)都按照原本的生活继续下去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强人所难去改变原本的方式呢?

 

作为英国的议员,伯克却坚定的站在北美殖民地一边,为之辩护,足见其政治品质之高尚,不把政治立场凌驾于政治理念之上的学者风范。

 

伯克在这里所说的原本方式是什么?英国试图改变哪些既有方式,从而导致美国人如此强烈的反弹,甚至不惜一战呢?

 

我们有必要梳理下历史背景。

 

03

 

提到美国独立战争的起因,大部分人有个刻板印象是“无代表无纳税”。是因为北美殖民地人民认为自己在英国国会里没有代表,却被英国国会通过了征税计划,过高的税负让殖民地人们(美国人民)奋起抗税。

 

这个理解不能算错,但会因为过于简化,导致理解上稍有偏差。

 

其实北美殖民地所承受的税负并不高,英国试图给殖民地增加的税赋非常少,美国人强烈抗税的原因更为准确的说,是英国国会试图侵犯殖民地的一直沿用的豁免权,北美殖民地人民敏锐的意识到,这个侵犯一旦开了口子,就意味着英国和北美殖民地之间的传统关系和地位的完全改变。

 

那么之前,英国和殖民地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呢?

 

用不准确但便于理解的方式来说,就类似于帝国和藩国的关系。

 

虽然北美殖民地属于英帝国的主权范围,但其日常事务均由北美殖民地的本地议会来议决,而英国国会通常不会插手。

 

不管是历史沿袭还是法律框架,北美殖民地都自成一体,其政治秩序完全是殖民地人民自发形成,与母国并无太多瓜葛。

 

而作为殖民地,北美人民需要对母国付出的义务不是纳税,而是贸易垄断权。

 

所谓贸易垄断权,就是说北美殖民地只能与母国做生意,无论是买还是卖,都只能有一个市场,那就是英国本土,而北美殖民地接受了贸易垄断的代价之后,就可以不用给英国纳税,拥有豁免权。

 

而英国国会通过的征税计划,恰恰是在推翻之前和殖民地的传统模式,而让北美殖民地承担贸易垄断和纳税的双重义务,这在殖民地人民看来,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意味着英国国会已经着手准备对殖民地事无巨细,都有权立法,这无异于对北美自治传统和立法权利的釜底抽薪。

 

这才是美国独立革命爆发的真实导火索。

 

实际上,北美殖民地的税负并不重,因为贸易垄断权,他们不但不用给英国母国交税,而且收入还远远高于英国本土国民的收入,区区一点税负的增加,根本不会从根本上影响殖民地人民的生活水平,远远谈不上税负过高。

 

美国人之所以不能接受英国的征税方案,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以殖民地议会精英为代表的美国人对于英国试图对殖民地原有自治权力进行强行接管的深度担忧。

 

如同德国政治家弗雷德里希·根茨的观察,这13个英属北美殖民地“无论是源于特许状、王权还是遗产,地方议会到处都惯于行使以下权利:颁布内政治安法律,征税以应本邦急务亟需,参与一切必要国务管理。”

 

无论是1612年的《弗里吉亚特许状》,1632年的《马里兰特许状》还是1662年的《康涅狄格特许状》,我们都可以看到,英王赋予北美殖民者几乎所有政治自主权,赋予他们“自由、完整和绝对的”立法权。

 

然而,英国国会不断尝试出台的征税方案,都在消磨美国人的耐心,一旦国会逾越这些旧有屏障,那么美国人的自主权力将逐步被瓦解和蚕食,因为长期以来,美国人都只知国王和地方议会,不知有英国国会。当国会声称有权对殖民地立法和征税,都是对他们珍视的自治传统的粗野冒犯。

 

由此可见,美国革命者的诉求和法国革命者的诉求截然不同:

 

美国革命者的希望是维持现状,保护原有秩序和传统;

 

而法国革命者刚好相反,他们砸烂一切旧秩序,妄图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

 

04

 

美国人的革命是保守的,防御性的革命,而法国人的革命才是激进的,充满攻击性的革命。

 

弗雷德里希·根茨在比较美国革命和法国革命时,从四个方面进行了充分有力的比较,其中最重要的方面就是在于此。

 

美国革命中,统治者是蛮横强硬的攻击方,美国人民是谦卑祈求的防守方,美国人起来革命完全是因为咄咄逼人的英国人把他们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墙角;

 

而法国革命中,攻击者换成了革命者,统治者变成了防守方,在伯克看来,善良的路易十六无原则的软弱退让导致了法兰西的灾难。

 

引导美国革命的是一群懂得节制的贵族精英,而领导法国革命的却换成了一帮毫无政治经验的底层屌丝。

 

保守和激进,节制自控和肆无忌惮。

 

美国和法国就是在这种泾渭分明的基础上,不断的分道扬镳。

 

我们必须要注意的是,如果我们的观察仅仅停留在对现象的比较,而不去思考美国和法国之间更为深刻的差异,那么我们依然会对纷杂的历史现象欠缺足够的解释能力。

 

美国革命之所以具备保守气质,很显然和美国人的保守气质密不可分。

 

如同根茨强调,大多数伟大的美国政治家,都憎恶法国革命以及1789年以后称为革命原则的一切。美国国父约翰·亚当斯就坚决否认法国人有权利鱼目混珠的认为,法国革命符合亚当斯自己纯洁而严格的原则。

 

在亚当斯这些保守派心目中,卢梭、潘恩这些法国式浅薄文人有着无法克服的劣根性:


他们言大浮夸,却缺乏责任感;喜欢轻易许诺,却无法兑现;他们喜欢唱着高调嘲笑传统,享受精英的地位和利益,却放弃精英的公共责任......

 

美国革命和法国革命的分野,就是保守派和激进派的分野,是实干家和嘴炮族的分野,是崇尚“责任、荣誉、信仰”的保守派精英和轻佻自由派屌丝的分野。


气质决定命运

 

美国人在对自由传统的保守中,获得了新生;法国人则在砸烂一切传统中,实现了自我毁灭。


从美利坚和法兰西一前一后截然相反的命运,似乎在告诉我们,决定民族命运的,也许并不在于激进与否,在所有决定历史进程的因果包里,革命者自身的气质往往是最大权重的那一个因素。

 

正所谓“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我们今天考察比较美国革命和法国革命,它的意义依然在于解决当下的问题。在一个日益浮躁、庸俗、嘈杂的现代社会,我们是否依然需要保守一个自由的传统价值,还是干脆随着庸众起舞,抛弃那些保守主义所信奉的、有些“老土的”价值和箴言?

 

也许,现代人已经不屑于考虑这样的问题了。担心法兰西的灾难重演不过是可笑的杞人忧天,也许这是对的,我也希望这是对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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