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年庆典〗伍、专访：拍同志电影拿奖的华人科学家
一位华人导演获得断背狮奖，拍的还是第三世界国家的同志爱情，怎么都该是一件大书特书的事情。但你可能不知道，电影并不是他的主业，他的本职是研究癌细胞。
第75届威尼斯电影节上，美籍华人导演程力凭借危地马拉爱情片《何塞》夺得断背狮奖（Queer Lion）。电影讲述19岁男孩何塞的青春梦与痛。一方面他渴望同性的体温，通过手机交友，从陌生人身上寻找安慰；另一方面他与虔诚信教的单亲妈妈同住，饱尝生活之苦。在遇到真爱后，何塞必须面临是走是留的抉择...
为了更好理解这部电影，QAF中文站特别摘译了一篇关于导演的精彩访谈。在对话中，你会知道他如何从理工男跨界文艺圈、卖掉房子拍电影、在危地马拉实地生活两年的神奇经历，以及他对《春光乍泄》的看法...
您是如何选出男主角恩里克·萨兰尼克的？他现实中确实是同性恋，所以同性恋演员来演这个角色对您来说很重要吗？
我们有五六名最终候选人，我认为他是这些人当中唯一的同性恋。他们都很有才华，但我认为恩里克和另一位男主在一起的化学反应最好。扮演这个角色同性恋与否并不重要，但对他本人来说很有效，因为他把自己的一些经验投入到了电影中。
我还记得面试他的时候，我让他先坐下来读剧本大纲。当他在那里读故事梗概的时候，我能够看到他的脸变得兴奋，眼睛变得明亮起来，脸上还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时我就知道他真的很想扮演这个角色。后来我们才知道，从他居住的小镇到危地马拉城坐公交车要5个小时，而他早上九点就出现了！
在从事电影工作之前，你有非常有趣的工作履历，能简单介绍一下吗？
我是一名生物科技学家。我拥有癌细胞研究的博士学位，毕业后在一家生物技术公司工作。我为它们申请了很多专利，也被委以重任。但即使是我从事科学研究时，我对电影仍然充满热情，尤其是上个世纪的意大利电影，被我看了一遍又一遍。
随着年龄增长，进入中年后我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说，我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看法，我想表达这些主观看法，但作为科学家这是不被允许的。那么对于我来说，最好的方法就是拍电影。
听说为拍摄《何塞》您卖掉了自己的房子来筹款，是真的吗？
是真的。2016年后我和伴侣兼联合编剧George对美国政治感到很失望，我们觉得美国社会对拉美人民充满了仇恨。那时我们住在丹佛，身边有很多拉美好友，我们真的不想看到隔离墙。
作为一名科学家，我的工作和电影毫无交集。而如果不认识这个圈子的人，且没有拍摄电影的纪录，你就很难获得资金支持。我感到如果要我用两年时间来写提纲和申请部门拨款，会是一种浪费。我们想尽快开始，而房地产市场刚好开始上行，于是我们决定出售自己的公寓，并且用这笔钱来拍电影。
那为什么要把拍摄地点选在危地马拉呢？
2016年之前我对危地马拉一无所知。我只去过一次南美，从没去过中美洲，所以这对我来说是新事物。危地马拉是中美洲最大的国家，也是我们首先的落脚地。当我们到达那里后，我们被眼前的贫穷、暴力和原生态惊呆了。
危地马拉年轻人的典型日常，是从贫民窟到市中心上下班4个小时，工作8到10个小时，每天挣大概5美金。危地马拉有严重的同性恋恐惧症：90%当地人自认恐同，并且虔诚相信福音派教会。但是危地马拉的出生率也是整个拉美地区最高的，全国有一半人口都不到19岁，因此具有浓厚的青年文化。对我们来说，后一点代表了希望。
您在制作关于危地马拉的电影时，是否会带着一种局外人的眼光？
人们觉得“哦，所以两个美国人来我们国家拍了一部不像我们国家的电影”，这是我们绝不希望看到的。为避免这样，我们先在当地居住了一年，然后才开始拍摄。在危地马拉的两年时间里我们换了25套公寓，几乎每个月都会换地方，因为这样可以了解城市的不同地理方位。期间我们不断采访当地年轻人，了解他们的故事、他们的生活和他们的困扰。
所有这一切在最后都得到了回报，写剧本时我们甚至写上街道名和门牌号，因为我们知道哪些地方适合拍摄——哪怕工作人员跟我们说：“那些区域很危险的，你们不应该在那里拍。”当我剪出样片给当地朋友看后，他们吃惊的说：“啊，你真的捕捉到了危地马拉城。”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赞誉。
路易斯和何塞相遇的那个街角真的太棒了，可能本地电影人都想不到那里。顺便说，您的电影里手机似乎扮演了重要角色，何塞在上班时无法获得Wi-Fi就会感到压力；他会一边喝汤一边看着手机；晚上则是手机照亮床上他的脸。
这就是危地马拉的数字化时代。他们通常使用很廉价的手机，哪怕屏幕坏了、被抢了也没关系。我们采访的所有年轻人都至少被抢过一次手机。他们来说，手机是一扇窗，Grindr、Tinder和Hornet这类软件让他们获得了跟人亲密接触的机会。
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情，我们采访的许多年长同性恋都表示，现在比从前更难找到爱情了。手机让人们容易找到适合做爱的人，但很难再建立长期浪漫的关系。这是一个严肃的话题，我肯定会在以后的电影项目中进一步探索。
两位男主何塞和路易斯探索彼此身体，从伤疤中了解过去，这应该是电影最美好的时刻了。请问它的灵感是从哪儿来的？
爱人之间探索彼此的身体，这是最美妙的事情。有趣的是，恩里克身上的伤疤是真的。当我们在彩排时我问他身上的伤疤的来历，他告诉了我。等到真拍摄的时候，我跟他说让他重复一遍之前跟我说过的内容。所以这些伤疤都是来自他本人的真实生活，我认为这会打动人。
何塞在电影中有试过同时跟不同的人交往，性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性是必不可少的。拉美文化熏陶的年轻人都更早熟，他们在很早的时候就会发生关系，无论同性恋还是异性恋都是如此。事实上曾有观众跟我们抱怨说：“啊，他太放荡了。”也许在他们的标准之下是这样，但我只是反映了现实。你也可以从滥交到变得像何塞后期那样真正的喜欢上一个人。
《何塞》有没有受到特定的电影或电影人的启发？你有最喜欢的同性恋电影吗？
当然有。毫无疑问的，帕索里尼、维斯康蒂、德·西卡等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大师还有安东尼奥尼都对我影响深远。台湾导演侯孝贤也很有魅力，他希望自然的表现戏剧性而不是制造冲突——后者是所有电影中最糟的。
我们在彩排的时候有给剧组推荐片单。我总是跟演员说，白人同性恋有《断背山》，亚裔同性恋有《春光乍泄》，而拉美同性恋没有一部代表作。不过我不喜欢把这些电影称之为同性恋电影，它们是艺术电影，只是主角恰好是同性恋而已。
《何塞》能够在危地马拉上映吗？您接下来有什么项目？
基于电影的暴露尺度，我对此表示怀疑——虽然我真的很希望可以。几年前危地马拉曾经放过《月光男孩》，结果人们一脸震怒的走出电影院。
至于下一部电影，我可能会继续留在拉丁美洲拍片，在中国也有几个项目在考虑中，剧本我已经琢磨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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