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岩峰｜一河静谧的阳光
微 刊
第五期｜总第200期
一河静谧的阳光
青海湟源☆杨岩峰
在深秋雨后，天气渐冷，阳光还算明媚，有时，我会沿着丹噶尔明清老街，惬意地走在青石条铺成的马路上，穿越几条古旧的胡同，欣赏着每个四合小院的大门上各式各样古朴典雅的雕花，走出喧哗的尘世，随后转而一路奔向古城的西南方向，步入那条寂静的湟水河边。我静静地坐在河堤上，看阳光丝丝缕缕地洒落在荒草丛生的河床。这儿从古至今就没有穿梭的帆船，那以前潺潺的流水也几乎干枯了，更没有随着清风游动的鱼儿；只有我、阳光和远处放眼望不到尽头的毫无生机的河床。
在这里独自享受阳光，宽阔的无垠的河床枯草斑驳；两岸的高大的树木早已光秃秃的，了无生机；落叶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踏上去软绵绵的。堤坝上一条蜿蜒崎岖的踩得锃亮的小路延伸向远方，少有人走过。对岸朦朦胧胧现出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看不清那里人的影子。我静静地看着阳光一刻一刻地变换着角度照下去，毫无声息。
我似乎觉得自己走进了自由的天地，白天要做的事，要说的话，现在完全可以不做不说。那些个人生的经验和教训从眼前一一闪过，慢慢沉入遥远的记忆。我的出生，童年的情趣，年少的懵懂，人生的追求，爱情的甘甜，命运的磨折，生活的苦难，经历了一场又一场之后，折叠成一页页粉红色的纸笺，收藏在心底的深处，再也不愿回头咀嚼。阳光一寸又一寸移向远山外的西方，西方有什么呢？让阳光这么执著。
我的视线越过宽绰的河床，越过枯木高耸的河堤，越过放眼望不过边际的农田和农舍，越过连绵的群山，顺着太阳飞舞的方向，落在遥远的深处。那儿有没有理想，有没有希望，有没有魂牵梦绕，有没有跳动的火焰，有没有岁月的沧桑，有没有响着木鱼的寺庙，有没有一个沉睡多年即将大梦初醒的传说……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和两个妹妹跟着母亲从海西来到湟源乡村外婆家里。在外婆家度过的童年是幸福的、难忘的。那时夏天的湟水河河水很充沛也很清澈的，天气晴朗时，外婆和母亲还有舅母们就会拉上架子车，里面拉着要洗的衣物、羊毛等，上面的洗衣盆里又放着我的小妹和一个表妹，我们八九个小孩就跟在她们后面，去湟水河边戏水玩耍。由于家里只有我一个男孩的原因吧，加上从小体质就弱，家里的亲戚娃和村里的男孩下河游泳，玩着狗刨，打着水仗，开心无比，可只要我一下到河里，他们就立马拦着我，说是家里人有交代如果我有三长两短，他们从此不能再来河滩边嬉戏了。回想起来也有点可笑，自己见水就有点害怕退缩，一直到现在都不会游泳……
腊月里，整个湟水河都封冻死了，外婆、母亲和几个舅舅，领着我和大我一岁的五舅，拿上新麦，在湟水河的冰滩上刨个冰窝为臼，在冰臼里反复凿去外皮，簸得麦仁，回到家为我们熬煮醇香可口的腊八粥麦仁饭，也算是在农村里吃到的一顿奢侈难忘的饭了，还有那干净的冰块，放入口中那个冰凉清脆的响……
想起所有的过往岁月，人来到世上是否注定就要经受磨难，是否必须完成由生至死的轮回。假如，今天我站在河的此岸；明天，我要不要前往河的彼岸？当此岸以痛苦的方式给了我灵魂的重压，那么，彼岸会不会给我永久的幸福。童年是美好的，没有经历，没有思想，只有无尽的快乐和心喜的期盼；成年的日子是沉甸甸的，有生活的包袱，有梦想的毁灭，有无数个萦绕在心头的责任。那么，要不要在一个朝阳初升的清爽的日子，远离成年的岁月，重新轮回到五彩斑斓的童年生活，放松自我？
阳光似乎是长了无影脚的，就像短暂的人生。一步步从零开始，又一步步重新回归到零。起点，终点，这段中间并不遥远的路程，只是一个未知的世界。晨鸡带来黎明，暮鸦宣告日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怀揣着希望，每天捡拾着些干柴，牛粪，打点猪草，然后进入甜甜的梦。其实，虚幻的梦境是人生最幸福的生活，那些在尘世中难以实现的愿望都可以在绮丽的梦中得以满足。
远远的，一位穿着朴素的老大爷牵着三五头牛，赶着一群羊从堤上慢慢走过，静静的，只对我看了一眼。那是一种经历过日月的眼神，和牛的眼神无丝毫差异。有几只懒散的羊朝我走来，停在我的脚边，看我无动于衷的样子，似乎想与我亲近。用鼻子嗅嗅我的手指，头转向那位老大爷。老大爷只是挥挥手，羊便顺着他的手势又慢腾腾走开去。
那位饱经风霜的老大爷和他牵着的牛、一群羊沿着长长的河堤就这样消失在阳光里面，一如他走过的悠长悠长的岁月。人生在世，总有一段这样的路程。这段路程中会和一些人不期而遇，有的如平行线，永远没有交汇之处；有的成为知己、爱人或朋友；也有的形同陌路，视而不见。人生遇见那位老大爷，也算为一种幸福吧。这种幸福，可能充溢着酸甜苦辣。短短的相遇，瞬间的别离，肝肠寸断，然后随着岁月逐渐黯淡，日子久了长了，只变成记忆的碎片，甚至连这些碎片也会消失殆尽。还是陌路人好，如清风明月般，可望不可及，留不下记忆，没有痛苦和伤痛，只有一丝淡淡的遗忘。
夕阳西下，天地间一片静穆，枯寂的河滩上布满霞光。朔风渐起，寒气也从河床底部渐渐升起。我知道，该离开这静谧得死寂一般的地方，斜阳沉沉，暮霭笼罩着这条毫无尽头的湟水河畔，还有一个迈着碎步慢慢踱步的我。沿着来路，穿越喧嚣的尘世脚下，坚硬的泥土上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毫无声息，如我的灵魂和所有的心情。越过古城各户砖刻木雕的大门，沿着古旧的胡同，在古城特有的排灯照耀下，回到那个生命的起点。
耳边仿佛响起细密雨声，河床渐渐恢复有了童年里深水流动的影子，水流愈来愈大，漫过枯草，浸泡着河床，无数游鱼欢快地跳动。树木萌动，万物青翠。
似乎春天，就要来临……
杨岩峰 湟源县人，六十年代生于青海柴达木盆地。本人喜爱文学，散文，诗歌，摄影，书法。散文，诗歌作品散见在《青海日报》、《人民军队报》、《青海石油报》、《柴达木日报》，《西北民兵》、《中国魂》、《瀚海潮》、《柴达木》、《格尔木》、《日月》等报刊杂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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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文学》编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