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惯匪【13-14】| 萨苏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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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郭局长和倪钦等人赶到了宝泉区政府。
哈尔滨来的警察对鄂伦春猎手又佩服又遗憾。佩服的是一枪把叛徒李奎武撂倒了,没让他打到苏助理,遗憾的是这枪法简直他娘的绝户,一弹从鼻梁正中打进去,后边的窟窿比酒盅还大,神仙来了也救不活啊。
李奎武成了逃匪中第一个毙命的。
对韩昌荣进行了突审,才知道了这几个逃匪怎么到的长发屯。
原来,越狱时被于湘浦开枪震慑,王屏西等慌不择路,不是从监狱大门逃走的,而是从监狱东南角一个菜园越墙而出。因为慌乱,几个预先联系好一块儿往外跑的犯人好几个没跟上来。
几个人顺着街一直跑出县城之外,克东县是个八角形的县城,几处城墙都已经坍塌,所以他们跑出去并没有受到阻拦。但随后的问题就出来了——出来去哪儿啊?
王屏西在狱里给众人勾画了一个满地匪徒和先遣军的“外面世界”,他们想好了越狱出来以后先随便找一伙胡子一起干,然后找机会去投国民党。结果跑出来一看外面好像并没有土匪。是啊,前面说了,克东这地方除了腐乳好像也不产啥,连土匪都不愿意在这儿活动。土匪感到的困难这几位很快也感觉到了。半夜越狱,又是一通狂奔,出城的逃匪们已经又累又饿。而且,眼看已经要十一月份,克东接近寒温带,前些天下了一场雪残雪未化,又是半夜里西北风一吹……几个逃匪都是在狱里呆了几个月的家伙,一出城就开始打哆嗦。
要是现在,越狱的家伙通常没这问题,在劳改农场每天干活都有土方量,有警察叔叔盯着你敢不完成?!于是别管你进来的时候是佛爷还是色狼,保管你出去的时候肌肉发达脑袋冒油。有一位狱警跟兄弟们看电视的时候曾冒出一句名言:“中国足球队这体能教练不行啊,送我们这儿来,一年让他跑死韩国人……”
李铁这样能在英国因为跑不死被怀念的中国球员太罕见了,真希望他射门能稍微有点儿谱
听说足球队有几位的确是进去了,要判得短,出来的时候跑死韩国人不好说,跑残当年的李铁可能真有戏。
反正王西屏几个肯定抱怨公安局凭什么只让自己蹲笆篱子不劳动,几个月下来跑都跑不动了政府难道没责任吗?
彷徨中几个人发现附近有一个窝棚,王西屏说可能里面是胡子,咱们去入伙吧。
进去一看,里面真有两个人,但对方看到他们拿着枪进来,马上大叫土匪来了,一点儿江湖劲儿都没有。一问之下才知道是两个渔民,在这儿看池塘的。几个逃匪想搜点儿吃的,结果只在桶里找到几条死鱼。他们怕公安追上来发现,不敢生火。刘万荣若无其事地从死鱼身上撕下肉来生吞下去,周智富咬了咬牙也跟着做了,其他几个逃匪受不了那种鱼腥味,只好放弃。
他们逼着渔民用船把他们送过河,又把渔民绑在树上,一气儿跑到了长发屯。这时候“王大傻子”周智富就和他们分开了,一个人扛了支枪去向不明。其他几个土匪商议着走到了长发屯,正好劫了两个农民的马车。
击毙李奎武活捉韩昌荣的同时,还缴获了四支步枪,也就是说剩下的四个匪徒,还有五支枪。
经过分析,他们认为逃匪可能往两个方向跑,或者往东去投本地胡子“三合”,或者往西北奔拜泉,那边还有忠于国民党的残匪在活动。运气好的是当天下了一场雪,长发屯战斗后匪徒的足迹马蹄印颇为十分明显,显示一路目标是骑马逃跑的,是个孤匪,逃向东面,另一路目标是步行的,两个人,逃向西北。这正与公安人员的分析不谋而合。
稍事调整,公安人员分兵两路,于湘浦、苏震一路往拜泉方向追,郭局长、倪钦一路往东边追。
郭倪一路循踪追击,半夜在克山境内赶上了因马蹄铁脱落而行动缓慢的“黑万”刘万荣。但这个老匪十分狂妄,不但不肯弃械投降,而且就地找了一堆石头开枪顽抗。
刘万荣用的是长枪,公安人员用的是短枪,单说对射公安人员还吃些亏。好在“黑万”的子弹不多,所以打了一会儿就支撑不住了。这个老土匪把衣服脱下来,盖在一块石头上,人却悄悄溜走了。看到对方许久没有开枪,倪钦冒险冲上去察看,才发现对方已经逃跑。战斗缴获步枪一支,马一匹,由于刘万荣是趟溪水逃走的,没有能够有效辨别其逃窜方向。
“黑万”似乎暂时逃脱了追捕。不过公安人员没想到的是,等再见到这个老匪,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于湘浦一路则在第二天早晨追到匪踪,发现两名逃匪曾袭击了住在大梨树铺附近的一户独立人家,逼着这家人给他们做饭,并抢去一些大烟(当时东北把大烟视为硬通货,有些家庭存有大烟并不奇怪)。根据形貌分析,应是王西屏和曹凤阁。他们抢去了这户人家的两具爬犁,凌晨逃走了。
追击中他们发现两具爬犁中间再次分开。但于股长考虑到人手不足,决定直追左边一路,这是奔拜泉方向的。
他们一直追击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在县境发现了赶爬犁逃命的王西屏。王西屏看到他们后拼命朝山上奔跑。苏震在驳壳枪极限距离上打中了王西屏,但只击伤了其右臂。王西屏后逃到一户他老部下的家中,复逃到一个庙里冒充道士,半年后被抓捕归案。
而就在两路公安人员收兵回到宝全区的时候,留守的公安人员却告诉他们——曹凤阁回来自首了。
这种逃狱,即便自首恐怕也难逃一死,这怎么回事儿?郭局长问:“人呢?”
值班员报告:“正在抢救,他背上有把匕首,正在动手术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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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克东公安局方面的总结报告中认为,击伤王西屏而没有能将其抓获,主要问题还是兵力分散,此人又熟悉当地地形,才会被他跑掉。
实际上,追捕逃匪的过程中,哈尔滨与克东的公安人员曾发生过微妙的冲突。克东公安局方面坚决主张首先要抓王西屏——这是越狱的首犯且在本地可称第一号匪首,不抓住他上上下下没法交代。但哈尔滨方面认为王西屏就是个“土”匪,跟沙笨鸡似的,你让他蹦跶他也跑不到哪儿去。而那个“王大傻子”周智富背后案子更大,既有反革命谋杀案,也有团伙绑票,还可能带出一串土匪来。然而,哈尔滨方面尽管理由充分,但也不能完全不顾地方上的顾虑,双方最终分兵而行。这一做法虽然合理,结果是两路都没有取得决定性的战果。
于湘浦这一路还好,总算是打伤了匪首,郭局长和倪钦这边呢?也是因为对地形不熟(郭局长也是刚从外地调来不久的干部),没能抓到刘万荣。
然而,就在大家准备总结教训,进行长期缉捕的时候,曹凤阁却自己上门自首来了。
而且来自首的时候十分急切,是一头扑进区政府的值班室来的。这区政府的值班室进门处是一张办公桌,值班员就坐在桌子后面。他描述当时的情景是——正对着大门想今天满天飞雪,出去的同志多辛苦啊,我应该和同志们同甘共苦啊……“砰”的一声大门就被推开了,漫天飞雪一下就卷了进来,把桌上的煤气灯扑得几乎灭掉,这阵风差点儿把他连椅子撞一个跟头等他稳下神来定睛一看,面前的桌子上扑来一个人,这天气只穿一身衬衣衬裤,脸冻得青紫,两只手死死地按着桌子,两只眼珠子跟红炭球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值班员也是关东汉子,但当时差一点儿就尿了裤裆——三天前区里刚枪毙了好几个土匪,都是这模样拖出去的……
还好这人终于发出了嘶哑的声音:“我是曹凤阁,我自首,救救我。”说完,似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倒在了办公桌上。
这时候,值班员才发现他后腰上插着一柄日军三八枪用的制式刺刀。
日军制式刺刀,在二战中共制造了六百八十万柄,钢质好,杀伤力大,必要时可作为匕首使用,抗日战争后有相当数量流落在中国民间
当外出追击的人员返回,曹凤阁已经脱离了危险,可以接受讯问了。这一刀刺得虽深,幸运的是从脊椎与肾脏之间刺入,没有造成致命伤。在医生救治下,曹凤阁尽管一个肾此后可能功能不保(也许还影响到其它脏器),但手术之后性命总算捡回来了。
宝泉区一个乡医院的大夫,能救这样的重伤吗?战乱不断,东北当时的大夫治脚气牙疼的水平如何不敢说,随便找一个都能做开胸手术的。
不过,看这伤势,东北大夫也说曹凤阁“命大”——他不知道这位命的确够大,是这些逃匪里头活得最长的,别人都给毙了,就他,一直活到一九九六年,据说都没牙了还在骂大城市人不仗义。
讯问之下才知道,曹凤阁的伤,竟然是“王大傻子”所赐。
他们不是早就分开了吗?
的确,还没有遇到苏震和那两个鄂伦春猎手的时候,“王大傻子”就悄悄地溜走了。此后王西屏与刘万荣吵了一架,刘万荣要去投本地土匪“三合”,而王西屏认为跟着土匪混没前途,想到拜泉去投光复军残部,刘万荣认为光复军早就被打散了,没处去找。最后他们决定各走各的,刘万荣多带走一支枪,王西屏也不敢过分逼迫。
但走到一半,曹凤阁又改主意了,他也觉得盲目去找光复军希望不大,于是扔下王西屏,又折回来找刘万荣。
结果,刘万荣没找到,却在路上“捡”到了冻僵的“王大傻子”周智富。周智富和这几个逃匪分离后准备自己回老家找亲族帮忙。不料途中望到来搜捕的干警,吓得他全力奔逃。这一跑一直趟过一条河,看看后面没人追了,才算稍稍喘口气。但此时的周智富可算狼狈,把枪也跑丢了,把帽子和鞋也跑丢了,再加上下雪,在几乎被冻死的时候,遇上了曹凤阁。
俩人在狱里是一个监的,当时关系不错,直到今天所谓四大铁里还有“一起坐过牢”呢,于是曹凤阁把他救上了爬犁,给他吃了点儿东西,盖上点儿稻草,这周智富身子骨也真好,就这么慢慢儿的缓了过来。
缓过来以后,曹凤阁赶爬犁继续跑,意思让周智富暖和一会儿,一边跑着两人一边合计,觉得这遍地公安追着,投土匪怕还没到地方就给抓了。正说着,周智富说凤阁你停一下,我解个手,成不?
曹凤阁把爬犁停下,刚要说话,忽然觉得有点儿异样。
回头一看,只见“王大傻子”端着他那支步枪,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枪口直指着他的后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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