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惯匪【23-24】| 萨苏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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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1948年3月22日上午,在哈尔滨市女三中教书的李聚言老师正走去上课,走到承德街和南马路交界之处,忽然听到有人高喊:“胡子,胡子架人啦!”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名学生模样的少年正边喊边试图从一辆出租汽车上跳下,又被两个戴口罩礼帽,压低帽檐的人按住塞回车里。
哈尔滨老式出租车
李老师和几个路人觉得情况不对,驻足观看,一个同样戴口罩,扣着墨镜的中年人恶狠狠地挥手一指他们,喝道:“公安局的,抓逃亡地主。你们看什么看?”
当时哈尔滨治安恢复,已经基本回复了昔日的繁荣,捉拿从乡下跑来的逃亡地主时有发生,倒是“胡子”已经好久不见踪影。所以,路人不假思索,纷纷散去。李老师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注意到那辆汽车还停在当地,一边车门外面站着一个彪形大汉,警觉地四处张望,似乎没有什么掩饰行踪的意思。
不过,走过去了他心里却有几分不安,总觉得刚才的事儿有哪儿不对。
到学校上课,给学生批改作业,偶然抬头一看操场,李老师忽然恍然大悟——逃亡地主哪有这么小的?而且那个学生看着有点儿眼熟……对了,这孩子不是男二中篮球队的吗?还来我们学校打过篮球,他怎么会是逃亡地主呢?!
李先生觉得蹊跷,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和男二中联系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没想到一个电话过去,刚说了几句话,对方马上以命令的口气让他在学校等着,公安人员马上就去。
惊疑不定的李先生等来的,是姜达生局长亲自带来的几名干警 ——已经有人先他报案了。
在他前面报案的是出租司机老宋。前一天有人到出租汽车站约车,要他第二天早上出车到向贤道(今南十四街一带)。老宋依约到达后,看到四名戴着礼帽口罩的男子已经在那里等他。在他感到疑虑的时候,对方亮出证件(于兴随伪造的),告诉老宋他们是阿城土改工作队的,来哈尔滨抓逃亡地主,请他协助。
老宋不敢违拗,便把车停在路边等待。
不大一会儿,只听远处传来一声“救命”的喊声,随即没了声音。接着便见这四人像抓小鸡一样揪着一个学生回到了车上。四个人此时都手持短枪,那个学生脸色煞白。上车以后,这四个人中一个戴墨镜的坐在司机副手席上,一个用枪顶着学生坐在后座上,而另两个则站在车门外的踏板上作警戒状,催促老宋开车。
老宋马上规规矩矩地按要求开车。
其实,他已经觉得不对了。当时哈尔滨汽车并不很多,作为出租司机,他没少跟政府部门打过交道,甚至还曾经参加过民主联军的汽车服务队,他觉得这么穷凶极恶的实在不像林总手下人的做派……
可巧,汽车经过太古街,走到承德街的时候发现水箱需要加水,不得不停下来。老宋出去打水,这当儿那个学生动作灵活,寻机挣脱,开门欲逃,接着就发生了李老师所见的那一幕。那个学生再次被制服押在了车里。
等老宋回来加好水,车子继续前进。往前走到了城乡结合部,道路难行而且难以辨认,老宋有心不去,但已经不敢开口。在这些人的指挥下,车子东绕西绕,好长时间开到一条小沟的旁边,几个“工作队员”把那个学生拉下车去,戴墨镜的那一个则仍然在车上,又用枪比划着,让老宋继续拐来拐去地朝前开。
这样走了好久,老宋越走越害怕,他觉得这些人无论如何不像工作队的,那么,他们是不是要杀人灭口啊?很有可能。但他注意到那个戴墨镜似乎也有些犹豫不决,于是决定出语试探一下,便装作糊涂地问道:“你们政府用车,钱怎么算啊?”
那个戴墨镜的明显愣了一下,估摸着认为老宋并没有识破他们的身份。他想了想,告诉老宋过后有人会去结算。然后他又带着老宋转了几个弯,忽然让停车,就跳了下去。他下车的时候还警告老宋,说是工作队的秘密行动,不能跟任何人说。
事后公安人员推测,匪徒是认为城里司机对这种比较偏僻的地方不熟悉,不容易找到他们下车的地点,认为杀了司机可能更容易暴露,才让老宋捡了一条命。
老宋摸索着把车开了回来,直接就奔了东傅家甸公安局报案,他认为这应该是一起绑票案。
与此同时,那中学生的家人也赶来报案了。这个被绑架的中学生名叫胡茂盛,是一家木器行老板的独生儿子,歹徒已经派人留刀寄简,让他们准备赎金。
姜达生局长亲自接手这个案子,马上命司机老宋带警察直奔出事地点,对匪徒进行追踪。可惜,因为道路复杂,老宋只能找到那个戴墨镜的匪徒下车之处,其它爱莫能助。
但跟随而来的倪钦路上和老宋进一步详谈之后,却发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老宋想起,在上车的时候,曾有一个匪徒轻声唤另一个匪徒作“大鲁”。
“大橹”,正是于兴随匪帮之中一名惯匪王升武的报号!
24
销声匿迹半年的于兴随团伙又开始活动了。对于公安人员来说这是一件又让人恼火,又让人兴奋的事情。好警察不会希望罪案发生,但罪犯如果偃旗息鼓不再作案,则侦破的可能性必然会打折扣,这属于一个令人十分矛盾的问题。
在公安机关开始判断出对手的同时,于兴随匪帮也给胡家送来了夹带着信件的通牒,敲诈勒索巨额赎金和烟土。附的这封信则是被绑架的中学生胡茂盛所书,告诉父母不要声张,甚至天真地让他的父母替他向学校请假。
此时,哈尔滨市公安局侦破东北保密局潜伏特务大案正进入高潮,兵力颇为紧张。看到从明面上夺取哈尔滨已经不大可能,国民党方面转而设计潜伏特务活动。军统老特务张禹以保密局北满站哈尔滨组组长身份连续六次派员潜入哈尔滨,试图建立谍报组织,每一次派出的人员都很快被抓获,被缴获电台三部,俘获有经验的特工人员十余人。
对国民党方面而言,这一系列的案件宛如雾里看花,只能说是“共军太狡猾”。却不知道他们陷入了陈龙局长精心设计的一个巨大圈套。张禹是国民党方面在哈尔滨特务机关的总负责人,被军统局视为东北干城。1946年9月齐齐哈尔组组长于大光被俘(倪钦在这次行动中立大功一次)后,张禹的地下组织成为保密局在哈尔滨的最后本钱。
但是,面对公安机关的大力侦查,张禹本人其实已经丧胆,他本人一度逃回长春,遭保密局严令返回哈尔滨,一时进退两难。这时,一个叫做胡永德的招募人员自告奋勇代替他前往哈尔滨,并成功地发回了电文,提供了相当有价值的情报。张禹借此请功并根据胡永德要求不断派遣特务进入哈尔滨增援,组织规模不断扩大。
其实,胡永德根本就是共产党方面派出的特工人员,他的直接上级是被称为“延安福尔摩斯”的布鲁,此时正在哈尔滨负责反特工作。他到长春本意是打入军统局内部,了解其特务派遣计划,但发现形势变化很快,于是将计就计“挺身而出”给张禹帮了个大忙。
这种忙不是白帮的,他回到哈尔滨后,陈龙局长即调集精兵强将,与布鲁共同部署了引诱军统特务飞蛾投火的伏击计划,隔三岔五让军统局向哈尔滨派出得力人手,以便予以诱捕,而抓住的特务又大多乖乖成了双面间谍,结果是军统局在哈尔滨的地下组织看起来越来越大,经费越花越多,实际却一事无成。
不过,对付的是一班职业特务,所以哈尔滨公安局当时在此案上花费精力极大。
此时,又发生了胡茂盛案件,按说很难抽调足够力量予以侦办。但发现此案居然是于兴随团伙再次作案,陈龙局长立即拍板全力侦破。22日案发,当天哈尔滨市公安局火速调集精兵强将投入此案。考虑到这个犯罪团伙有相当的战斗力,故共计调动数十名干警参战,要求务必将于毛子等人抓获归案。
这是因为哈尔滨此时已经基本达到了“天下无匪”的状况,打掉这最后一个嚣张活动的惯匪团伙,意味着哈尔滨剿匪工作的收官。
公安人员当天试图对出租车的行进路线进行秘密复盘,但未能成功。而根据绑匪的要求,第二天,即23日便要进行赎金交易。
然而,无论是胡家筹钱,还是警方调集人手,时间上都过于紧迫。
负责这一专案的曾达生局长等果断定下了“欲擒故纵,拖延时间”的战术。这个战术设想的核心,是第二天完全不干涉胡家与绑匪进行交易,在匪徒因进展顺利而进行此后的交易时将其一网打尽。
经过一天的艰苦筹集,23日,胡茂盛的父亲带着五十万元现款和十两烟土和于毛子匪帮派出的人员在不见面的状况下进行了接头——胡父将钱和烟土带到指定地点,准备交款时发现当地有一张纸条,让他赶到指定的第二地点平安电影院,放下钱款离去。
那时没有手机,即便有警方部署,胡父也无法预先通知警方新的接头地点。
他赶到平安电影院,根据要求放下了钱款离去,并留下一封信,说明款项没有筹足,哀求对方不要撕票,再给一天时间。
当晚,匪徒再次与胡家联系,通过向胡茂盛祖父店里扔信的方式,约胡家24日带剩余的赎金到某地进行交易。
此时,公安人员兵力已齐,曾达生局长连夜召开会议部署任务,在进行案情分析时,倪钦指出这次匪徒可能还是虚晃一枪,会再找另一个交易地点夺取赎款。从地图上看,匪徒两天约定的两个接头地点,与平安电影院组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所以,他判断匪徒很可能再次利用平安电影院较为熟悉的环境进行交易。当然,警方推测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利用这个等边三角形制作一个菱形,以两次约定接头地点为菱形中的相对两点,而从平安电影院向这两点画垂线,在对端距离大约相等位置寻找有可能成为交易的地点。警方同时在这四点派出便衣人员进行埋伏。
24日清晨,倪钦带队前往最可能成为交易地点的平安电影院,布置潜伏。
他出发之前,正在写一份报告,当时只写了三分之二,事后证明,这是相当重要的一份案情分析,可惜他出发的时候还没写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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