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中国物件 | 屏风不叹息
❍ 让我们投入着折腾的东西 ❍
在很长的时间里
屏风是日常坐卧里具功能性的存在
如今成为茶楼酒馆的装饰物
说它已经消失,其实贴切
屏风曾经是人们生活里的最重要的一样家具:睡觉的时候床上放着,乘凉的时候枕边挡风,没法常去山里的时候,人们在上头画些山水,就当家里头也有林泉高致了。“屏”字的本义是宫殿当门的小墙,有遮蔽的意思。在最初的时候,“屏风”就是用来避风的物事。
其实在早期的时候,屏风是一种卧具,和床、帷帐一起,是标准的 “三件套”。冬天到来后,开炉取暖的那天(当时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节日),人们会在暖阁里置酒庆祝,床上布好围屏。和我们如今常见的屏风不同,床上的屏风是多扇的联屏,沿着床沿的四周安放,用于冬日挡风御寒。
床上的围屏可以开合折叠,掩上屏风于是成为人们就寝前的必须步骤。掩上屏风以后,进入一个几乎与外界隔绝的独立世界,李商隐在诗里形容说“掩灯遮雾密如此,雨落月明俱不知”。 这些床上屏风包围着人们的梦乡,屏上有山水云雁,草虫花鸟,此时人们的巫山云雨真切地就在巫山云雨间。睡前醒来,眼前铺展开的或许就是屏风上画的青绿山水,辛弃疾说,这叫 “觉来水绕山围”。
垂帘无个事,
抱膝看屏山。
床上的围屏大多用于冷天挡避风寒,而到暑夏时,人们会撤下围屏,抬一张凉榻到宽敞的庭院或四面透风的亭榭里休息。虽然贪图凉快,但也不忘设屏避开当头而来的风,于是有了专门挡在床畔的屏风,有大有小。小屏风就放在枕头旁边,专为头部挡风,所以叫作“枕屏”。
枕屏在唐宋时候有大用场。白居易写过一段话:“予旧病头风,每寝息,常以小屏卫其首。 ”他说我的脑袋有头风病,风一吹就头疼,所以每天睡觉时,找一个小屏风挡在脑袋前保护我,别被风吹着。
有山当枕上,
无事到心中。
也有一种落地式的大屏风,人们会把它抬到院子里,放在床或榻的一侧,虽然在唐宋时候并非消夏主流,却也常见于画里。宋时还时兴一种画了各式水纹的立屏。尤其是夏天,放在屋子里头降消暑热。他们说,如果不能时时归隐林泉,就把山石流水画到屏风上,坐卧起居都能看见,空间也“可居可游”了。
两宋时期,人们的起居方式改变了,从席地而坐到垂足高坐。每家每户的厅堂里都开始设一扇立屏,前面再置椅,成了定式,用屏风就隔出了一个客厅来。
高大的立屏无论搁在哪里都是视线的中心。过去说“天子当屏而立”,屏风最早的时候是只限帝王用的,除了避风以外,也是身份的说明,所以画里那些坐在屏风前的一定是家里的主人。
纸屏石枕竹方床,
手倦抛书午梦长。
明清时候,因为有了架子床和砖墙,床上的屏风就渐渐消失了,转而移向桌案,比如为墨挡风的砚屏。关于砚屏,有一个故事。欧阳修曾经得到过一块紫色的石头,上面有一轮月亮,纹路像树丛一样,他非常喜欢。琢磨了很久,把这块石头做成了小屏风,给砚台避风。月石砚屏很有名声,苏轼后来也默默藏了一块。
独立笔砚间,
莫使浮埃度。
中国古时候的厅堂居室一直空间阔落,屏风在空间里暗示着不同区域的边界,隔而不断地带来视线的错落与节奏,空间有了变化与层次。而屏风对空间的微妙改变也延伸到室外,像故宫里的九龙壁和园林中的大影壁,也是屏风的一种。《红楼梦》里的大观园,一进园就当门隔了一带翠嶂山石,遮挡后面的景致。贾政在带领一众清客进园时看到说,“非此一山,一进来园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更有何趣?”
席地坐卧的时代,我们在床上地下,都被屏风包围着;垂足而坐以后,床上屏风渐渐不再了。到了明清,种种家居俱全,有了架子床和砖墙,屏风挡风的功能好像淡去了,像是一种装饰,被放在炕上桌上砚旁边。到了我们的现在,因为空间也发生了变化,我们有了其他更加适宜的物事代替它。
事物的消失有时候并不是值得叹息的事情。屏风在它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在天子背后彰显权威,为人挡风御寒,包裹人的睡眠和云雨,分隔层层空间。然而当时空语境改变的时候,它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但消失的东西,很多时候是因为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不需要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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