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礼物 ① | 如真金，如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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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点喜欢送礼物，在一些特别的日子里，或是心情欢愉温暖的时候。
眼看着春节就要来了，其实春节也是老祖宗传下的一份很大的礼物。一年一度，趁着这日子，要准备花和好吃的，见朋友，拜菩萨，送旧年，好好歇息玩耍，团圆夜里吃年饭，一年里的俗务和辛苦，此时也不必计较念想，只享有眼前这日子就好。
春节到来前的这段时间，我们想做一些和礼物有关的内容给你们，会在接下来陆续发出，这个系列的名字是《你是我的礼物》。
今天说的，是礼物的8种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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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我们把它送给天
汉字里，“礼”的本意是“敬神”。
过去的人比我们更相信万物有灵。每一次电闪雷鸣，每一次河水泛滥，每一次森林自燃，都是人们无法理解也难以匹敌的现象。敬与畏中，人们会把已有的、最好的，送给雷神、菩萨或者东海龙王，比如珠宝，比如牛羊，希望换得造物温柔以待，让我舒服、顺遂。
皇帝登上宝座，要先送礼物给天，礼数备至，愿它保佑自己平安，能够成就伟业；向天地神明借来神秘力量，给尊贵身份平添来处，也让自己更有底气。
有学者说，礼物是货币的起源，从缘起时，它就指意于等价的交换，要衡量，要计算，比如用虔诚的换来庇佑，用珍贵的换来平安。但其实交换一直就伴随着人类的文明，它是世间一种实有的运作模式，也是我们心里一种本能的反应。
就像冰岛古老民谣说的那样，“要用礼物报答礼物，应抱笑容回报笑容。”
【左上：法海寺壁画局部 明代 | 右上：马蒂斯《舞蹈》局部 | 左下：拉斯科洞穴壁画局部 | 右下：十竹斋笺谱里的神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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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很重大，关乎家国
礼物可以很重大，有时也关乎家国天下。在过去有些时候的规矩里，不好好送礼物，是要打仗的。
古人说“无礼不相见”，当年楚国因为没有按时向周天子送一车茅草，中原各国就要联盟大举伐楚。
历史上那些部落要兼并，大国小国要打架，打来打去，生灵涂炭，不如休战，我把公主送给你，你把麒麟送给我，我们握手言和，缔结盟约。
事到如今也一样，国家间常以礼往来。我们最矜贵的那份是熊猫，有的时候，只借不送。
从武则天的年代起，那位胖子，就是国度间的宝贝。外交和利益的事不去琢磨，对于那些爱萌的大孩子小孩子来说，这只身上有着黑与白的胖熊，千山万水而来，面对面的刹那，升起的快乐就是那份大礼。
【左上：林曦水墨作品 | 右上：《瑞应麒麟图》局部，画里画的是1414年郑和下西洋时榜葛剌国进贡的麒麟 | 下图：《冰嬉图》局部 清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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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它是计谋
它也是计谋和机心，很聪明，很现实。
比如荆轲刺秦。《战国策》里记，秦国逼至燕国时，燕国的太子丹很焦急，便让荆轲以地图与秦国叛将樊于期的头颅为礼，到秦国去，以献礼为名，刺杀秦王。书里说，“轲既取图奉之，发图，图穷而匕首见。” 荆轲刺秦虽然未成，“图穷匕首见”和“风萧萧兮易水寒”，一直流传着。
也譬如希腊联军和特洛伊人打仗，连绵十年，最后联军想的办法，是把军队藏到巨型的木马里，送至特洛伊城。特洛伊人打开城门收下此礼，也将敌军引入了城中，至此兵败，十年战争也由此结束。
它可以很现实主义，用赋予机心的一物，搅动世事和大局。其实小朋友也会有诸多把戏和小诡计，为了喜欢的玩具，或者更多的关注与偏爱，有着生来的狡黠和谋略之心。成年人的事，本质也是一样，只是舞台更大，风浪更高。
【图一 ：《特洛伊木马》，Giovanni Domenico Tipeolo | 图二：《冬日婴戏图》局部 宋代 传苏汉臣 | 图三 ：《步辇图》局部 唐代 阎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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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动物性，和爱情
礼物也很简单，是动物性，也是爱情。
有一种鸟，叫园丁鸟，分布在新几内亚和澳大利亚。在繁殖期的时候，它们为了吸引爱侣，会造特别好看精巧的鸟巢，像凉亭一样，还会衔来色彩斑斓的花瓣、甲虫的翅鞘、树脂、果实，装饰周围。这样的“亭子”结构很复杂，以至于早期的欧洲移民者以为这是那里的妈妈们为了哄小孩特意搭建的。
为了求得伴侣送出礼物，是自然界里许多动物们的办法。鹤的方法是跳舞，虫子会把吃的留给对方，雄孔雀给了一屏的斑斓。到人身上，这样的故事多得不能说。
杨贵妃爱吃荔枝，唐玄宗就让它们千里而来了，“一骑红尘妃子笑”，现在我们还在感叹。大阵仗如沙贾汗，用最珍稀的宝石、最昂贵的大理石和二十二年时光，造了泰姬陵，也是为了送给喜爱的女人。
但更多时候，它也不过是寻常烟火中的恩爱和情意，无须浩大与奢侈，就足够见真心。
牡丹还很昂贵的宋代，邵雍给老婆也送上了一朵，老婆惊喜得团团转。吴越王给归宁的夫人送了信，告诉她陌上有花开，可以缓缓归来了。张生托红娘告诉小姐，自己在墙外思念着，你来月亮底下为我奏一首，不必见面，也是炽热缠绵的礼物了。
我们读的莎士比亚，好多是由朱生豪翻译的，这也是他人生里花了最多时间做的一件事。但他说，最初翻译莎士比亚，也只是因为想要把译著送给妻子宋清如做礼物。后来有人问及宋清如二人的生活，宋清如说，平时就是他译莎，我烧饭。在漫长的相伴与付与里，朱生豪同宋清如说，“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所以，在爱意的名头下，礼多不怪，也可以不必多礼，比如赠我以歌吧，或者对我笑一笑。
【左上：朱生豪与宋清如 | 右上：《花卉图》清代 石涛 | 图三：园丁鸟筑的巢 | 图四：动画片《猫和老鼠》剧照 | 图五：《奥松维尔伯爵夫人》局部 多米尼克•安格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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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需要形式
小的时候，喜欢节庆和生日，因为这些日子总会有礼物可收。盒子外面好看的纸，上面的蝴蝶结，扑面而来的欢喜气氛，就是礼物的样子。
从实用的角度，包装纸和蝴蝶结，好像都是多余的东西。但很多时候，令我们被奖励被抚慰的，常是那些与生存目的无关的事物。就像那些好看包装，也在提醒着我们：今天，你，还有这件东西，都有点不同寻常呢。
像我们学认字，不光是有要与人交流这一个基本需求，也想要舒散自己的怀抱，写诗作文涂抹丹青；我们爱吃那些精细的点心，不是为了长身体，甜蜜芳香本身，也是活着的刚需。
过去的人给别人送信，会专门做放置信笺的盒子，各种样式，用心营造，信用信封装好，信封用信笺盒装好，一层一层，煞有介事，也格外珍惜。丁玲回忆鲁迅每次给她送书，“都包得整整齐齐，比中药铺的药包还四四方方，有棱有角”。
丝带绑着不实用的花，红包里是最实际的钱，纸折的八角包里有糕点，戒指要躺在丝绒盒子里——礼物怎么包裹，到底丰俭由人，珍贵的是行为本身：对物很珍惜，对你很珍重，我心里面很宽绰，所以可以不紧不慢，认真拣择。
“礼”的本意是举行仪礼，祭神求福。而“物”，是存在於天地间的一切，让物变成礼物的，是多出来的那些形式和步骤，还有我们的心。
【图一：彭薇“遥远的系列”装置作品，图为彭薇手绘的卷轴，这是过去人们用来包裹画作以作保护的，它叫“包首” | 图二：《The Favourite Jewel》 Ernest Gustave Girardot 1866 | 图三：《花蓝图》李嵩 宋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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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也不需要形式
清代的戴延年在《秋灯丛话》里记，黄山的云海是好多人心里的奇观，“山中人往往以盒收之，纸固其口，作土物馈送”。黄山的云朵就是这里的土物了，你来，我把这里的云送给你。
所以，其实礼物也不需要形式。就像我们把战神的名字给了火星，把李白的名字给了金星，其实也没有问过星星的意思，就送了这个。
俞伯牙用不再弹琴为礼，谢过钟子期知音。李白有《赠汪伦》给比桃花潭水还要深的友情。张岱在《西湖梦寻》里写到五云山的时候，说那儿的雪很好，腊月的时候，山上的僧人就会拿雪作礼送给他人。
还有明清时，收到朋友从远方的来信，往往礼物也会随信而来，都是些不会令送信人行李超重的小东西，却也都是心思——新刻的文集，新画的扇面，法书字帖或其他小物，信的最末还附带一笔：“拙诗书扇寄怀，并薄物，乞鉴入。”
中国人的礼物讲究来往间的千般情义，千里送来了鹅毛，雪天里也记挂着给你送来炭火取取暖，不论是什么，晓得你挂念，十分珍惜，也认真谢过。
【图一：《蕉荫横琴图》（扇面）沈周 明代 | 图二 : 《陶渊明诗意图》局部 石涛 清代 | 图三：动画片《白雪公主》剧照，王子给公主的礼物是把她唤醒的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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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礼物让我们在一起
《礼记》说：“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 说的也就是，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
连孔子都说，拿十条腊肉作礼物来见我的，我从来没有不给予教诲的。投桃要报李，来而不往不得行，也是这一来一往间，蕴生着无限可能。
往来是宇宙间的规矩，冬天过了是春天，日头落下轮到月亮，我给你一份，你也给我一份，就成了日后的纪念与情分。
我们的祖先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你把木瓜给了我，我把好看的珠宝送给你。不是为了回报，是希望和你永远都相爱又相亲。
抱着不必回赠的心，抱着不绝往来的愿望，我要把礼物好好地、精心地送给你，自古如此。
我们从来是缠绵往来，且富有寄望的——把好的给天地，祈求风调雨顺的；把珍稀的给诸邦各国，要彼此和平，互相帮助；这是钟意的那位的心头好，真的很高兴我知道你最爱的是这一样；或者我送你一份礼，也不求什么，只是为着我一时的舒坦和一时的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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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给出的，都与自己有关
人类曾经给宇宙送去过一份礼物——一张记录了地球上各种生灵、各类文化的声音与图像的光碟，能在宇宙里保存10亿年。
很难想象真的会有外星人来回礼，但我们依然尝试着，精进着，练功夫，长本事，一些些发现，一些些探索，与其说它是给外星人的，不如说这样的进步与努力，是给自己的礼物。
而我们自己到来世界的那一刻，就开始接受礼物了，如空气，如山川，如亲人，还有清风和明月，花朵和宝石，以及所有的际遇，从来就是不绝的给予与送赠。所以我们存在，都好好的，又认真，又快乐，瓜瓞绵绵，就是回报了。
总结下来，万物皆礼物，你是我的礼物，我也是啊。
【上图为旅行者金唱片封面，封面上的符号和图示是为了向外星人说明如何对唱片进行操作解读，并详细指示地球所处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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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记得用语言，行动，还有礼物，给那个人表达爱意和惦念，好不 😊
▲ 它的名字是 宇宙好热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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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中国的几份礼物
1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来自《诗经》】
2
我看见两只核桃。那是不知经过多少年代用手滚弄的了，醉红色的，光滑滑的在闪动，好像是两只眼睛在招呼着每一个人，而自己却用色和光介绍了它在世的年代。“这是我祖父留传下来的。”萧红女士说。“还有一对小棒槌，也是我带来在身边的玩艺，这是捣衣用的小模型，通通送给你。”
【来自许广平所写的《忆萧红》。一次宴会上，她将长期带在身边的几个小物件送给了鲁迅的儿子周海婴】
3
“到了那天，张家兄弟用三轮车送来一盒西式奶油蛋糕，很大，为了怕汽车门碰坏，所以特坐三轮车，二兄弟用手托着送来的。蛋糕面上都是奶油花，中间一块糖粉片上一个红寿字，边上卅支菜色小蜡烛。大蛋糕放在小圆桌上，恰好跟桌面一样大。”
【来自邵洵美的夫人盛佩玉，她三十岁生日时，友人张氏兄弟给她送了一份精致的蛋糕作为礼物】
4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来自李白送与好友汪伦的一首诗《赠汪伦》】
5
《东京梦华录》里记，东京汴梁有专门的 “果子行”，各种时鲜水果不难买到，友朋间以水果作为礼品互相馈赠，在那时很盛行。彼此常常相送的水果有苏梨、湖柑等，银杏、板栗、新笋也是很好的礼物。特别是银杏，很难得，因银杏本为江南之物，不适合于江北种植。所以至和元年梅尧臣居宣城时，曾亲自摘了一百颗银杏，并为银杏作了诗，一起寄给了欧阳修。欧阳修回信致谢，说此物 “甚奇”，写了一首 《梅圣谕寄银杏》回赠，诗里说， “鸭脚虽百个，得之诚可珍 ”。
6
霜台何处得奇葩，分送天津小隐家。
初讶山妻忽惊走，寻常只惯插葵花。
【来自宋代邵雍写的诗《谢君实端明惠牡丹》。意思是：哪里来的这么特别的花呢，被送到了我天津小隐人的家里，我那个野生的老婆，看到了这么高级的牡丹，乍一下被惊得满地跑，我们寻常里都是插葵花来赏玩的呀。】
7
唐时，经济与文化的中心还在北方，长江以南常被称作蛮地。当时，朝廷里哪个文人做了不合时宜的事情，就会被贬至南方。而北人到了南方，最容易“水土不服” 。元稹初到通州，就觉得身体不适应，幸运的是，在他任通州司马期间，好友白居易与刘禹锡分别从江州与连州（皆在两广地区）寄来了南方的名产蕲州簟与文石枕，让身心皆疲惫的元稹得了片刻欢愉。
8
王羲之有一幅《奉橘帖》，是后世人都觉得好的其中一幅。它是一张信笺，上面记录了王羲之给朋友送的一份礼物——三百枚橘子。他说，“奉橘三百枚，霜未降，未可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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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接着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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