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达廷顿庄园、舒马赫学院、托特尼斯镇的思考 (连载三）
题记：如果说当年达庭顿庄园开展各种新型教育的探索，是初中级阶段的，那么舒马赫学院所教授的当今前沿理论，就是高级阶段了。然而，不管更高深的理论，再成功的教育，都一定要落地应用，托特尼斯镇就是一个综合试验推广基地。有英国学者将达庭顿庄园称作“托特尼斯的灵魂”，我认为舒马赫学院也是“托特尼斯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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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特尼斯镇坐落于达特河之畔，显得别具一格的清秀。托特尼斯可追溯至公元907年所修筑的第一座圆形城堡，已超过1113年的历史。镇内中世纪晚期所建的圣玛丽教堂有着37米高的西塔，人们远远便能望见它的英姿。
如今，曾经是享誉全球的达廷顿艺术学院所在地的托特尼斯，它不但是音乐、艺术和剧院蓬勃发展的中心，而且是世界转型城镇和转型运动的发源地。
图21：托特尼斯镇的中心街道
本来，城市起源于乡村，乡村和城市无法割裂。然而，现实中的城市和乡村却长期二元对立。当很多乡村被贴上贫穷、落后、闭塞、愚昧的标签时，城市在繁华的背后却面临着环境污染、资源紧张、食品变异、心理压力等各种危机，连托特尼斯这些秀美小镇也在所难免。现代城乡生态持续发展的方向到底在哪里？
图22：托特尼斯镇的圣玛丽教堂
如果说当年的“达廷顿实验”对托特尼斯的影响不容小觑，那么，舒马赫学院与托特尼斯镇的现代连结似乎在寻找着更直接的答案，这其中有赖于英国农业学家、舒马赫学院客座讲师罗布·霍普金斯（Rob Hopkins）博士的转型城镇（Transition Towns）理论在托特尼斯镇的实践。
转型城镇理论是在2005年提出的，初衷主要应对经济萎缩、气候变暖和石油短缺，后逐渐演变成为破解现代城镇发展难题的一系列在地行动。霍普金斯博士选取了在自己的家乡托特尼斯镇首先拉开革新的序幕。
图23：托特尼斯镇街道上的历史建筑
2006年，托特尼斯成立了自己的非营利组织“托特尼斯城镇转型协会”，致力于把托特尼斯引向一个低能耗的互助社区生活的未来。然而，小镇大多数居民已经习惯石油带来的便利，因此，起初普遍的心态都是排斥与拒绝的。霍普金斯他们就从邀请大家聊天、看电影开始，比如通过“开放空间论坛”(Open SpaceForum)、“世界咖啡会议”(WorldCoffeeConference)讨论小镇的能源、食物、经济、组织等议题。
他们逐渐提出“在地食物”、“社区生态承载力”和“韧性经济”等理念，其最核心是本地食物、新替代能源和社区经济、生存环境的解决方案。霍普金斯首先做的是劝说居民们安装了产电量可以达到1.85千瓦的太阳能光电板，让室内的用电取暖能够利用太阳能的供给。
在此，我想插入一段记忆的是，当年的恩厚之先生也因为质疑“城市生活对人性有着灾难性的后果”而在达廷顿庄园启动了乌托邦实验。毋庸置疑的是，不但舒马赫学院、还有达廷顿庄园的连结等，历史与现代为这座小镇留下了许多宝贵经验和丰富实践，让它叠加成为英国人现代社区自治的环保典范。
图24：托特尼斯镇的热闹市集
在繁华主街道的一栋乔治亚风格楼房的二楼办公室里，我专门请教了霍普金斯博士的合作伙伴、舒马赫学院客座讲师、转型城镇运动的创建者之一纳雷什·詹格兰德（Naresh Giangrande），聆听他讲述转型城镇发展的曲折历程。并跟随转型运动宣讲员哈尔·吉利莫尔(Hal guillemore)实地考察了共享有机菜园、太阳能利用、蓄水发电、社区货币、旧厂房改造等项目。我还颇有兴趣地逛了当地周五到周日富有特色的市集，那里主要摆卖有机绿色食品以及杂货、古董，琳琅满目，熙来攘往。
他们的转型项目确实丰富多彩，养殖、节能、培训、投资、商业，甚至绿色葬礼都有。例如种植项目，镇上到处是共享菜园，种植了西红柿、黄瓜、豆角之类的蔬菜，既有美化作用，又使居民体验到自己种植、收获、品尝的乐趣；转型家园项目，将筹资买下一块地打造成生态小区，全用本地建筑材料，它不仅是房地产开发商的，菜园、果园，甚至社区中心里的除草机、洗衣机、家用工具都是共享的；技能互换项目，提供免费技能培训，通过彼此教导对方，可以获得从修自行车到织衣服、烤面包的全套“祖师级”的传统技能，让你在本镇更好地生活，并从饮食、居住、穿着都力争自给自足。
如今，已有超过500户家庭参加到节能计划中，而且其中的百分之七十都是中低收入家庭，据统计，平均每户每年将近节省了600英镑水电费和减少了1.2吨碳排放，这就是效果，每个人都能从自己的投入中获得实际收益。更令人艳羡的是，托特尼斯坐拥本地经营的40 家咖啡馆、4 间书店，还有唱片店和电影院，年度性的艺术节和电影节也是“标配”，同时众多的教育组织为你永不满足的求知欲体贴服务。
他们甚至破天荒地发行了只在小镇流通的“托特尼斯镑”，可以在镇內的70多个店家使用，其中部分商店还打出享有折扣的优惠。目的是让资金尽量保留下来，促进本地经济增长。托特尼斯见不到现代城镇流行的幕墙、电梯、高楼，连外地大型连锁的超市和餐馆，不管沃尔玛和麦当劳，它们在当地民众的抗议下被排挤到郊外惨淡经营。
十几年来，这个人口仅有二万左右、9000多户家庭的小镇上，有超过 8000 人参与过各项具体活动，而其中的六分之一是“主力军”。全镇共有28个转型街道小组，由一群同道中人自发组成，很多居民都是不收报酬、无私奉献的参与，逐步构建邻里间友善团聚一起的形式，使转型运动成为居民自发行动，各人也从中找到自己的价值和乐趣。
诚然，也不要将转型城镇运动神化了。我走在托特尼斯镇的狭窄马路上，迎面冲来的仍然是各式各样私家车，很多家庭的用电还不是依靠屋顶的太阳能板，各项目的参与者比例也并非很高。要知道，转型不可能一年半载就大功告成，它不但要人们身体力行，首先是思想和文化的改变，尤其是仍要生活在现实的社会中。霍普金斯的回答更是直言不讳：“转型城镇的试验项目不是要让托特尼斯与世隔绝，也不表示托特尼斯将来要生产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平底煎锅。只是要在粮食、建筑材料等许多产品领域都可以实现本土化生产。因为这样可以大大增强这个地方对外界冲击的承受力”。
尽管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超前和完美，经过多年的探索，转型运动现形成了一整套包含起步、深化、连接、构建、梦想等具有操作价值的实施步骤。这些理念和实践开始摆脱全球范围内已经广泛固有的社会、经济模式。随着转型试验的逐步铺开，越来越多的居民加入了这个行列，并且得到企业和外界基金的支持，特别是获得各级政府的资助。
2009年哥本哈根世界气候大会之后，转型城镇由地区试验拓展为多国参与，逐渐从英国的托特尼斯、布里斯托尔、伦敦走向世界，从巴西到日本、南非、拉脱维亚，从伊朗到菲律宾、澳大利亚、中国，从小城镇到大都市直至首都。2020年，已经涵盖除了南极洲外的大陆上50多个国家，有1200多个转型城镇项目，正成为在全球范围内悄悄流行的一场社会生态改造运动。
托特尼斯镇本来就是一个旅游胜地，随着转型运动的传播，它的名气亦越来越大，连美国《时代周刊》杂志也称其为“新世纪运动”的首都，成了世界知名的观赏、考察、旅游的综合“打卡地”。
结语：此刻，我对托特尼斯转型城镇运动，也包括了达庭顿庄园的实验、舒马赫学院的理论，尤其结合当前仍在全球大蔓延的新冠病毒疫情，萌发出一些启迪：
一是树立“人与自然为本”理念；二是城镇化应为城市和乡村的各自优势与特色的统一；三是从消耗型的传统生产方式和科技发展的城镇乡村转变为循环型的现代生产方式和科技发展的城镇乡村。
托特尼斯镇、达庭顿庄园、舒马赫学院已携手打造一个反思人类生活方式的实践社区典范，也许是若干年后世界城镇乡村的理想生活模式。目前，城镇乡村在发展过程中面临着各种挑战，更严峻的还有传统与人性的脱离。城镇乡村安居乐业的本质，应当是寻找人类、环境与社会的平衡点，而在经济迅速增长下，那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大我三大关系的培育比所有科技创新更重要。为了破解人类生存的宿命，为了拯救我们唯一的地球，以不断涌现着的转型城镇乡村和谐在地化为再出发点。
此刻，我对达庭顿庄园、舒马赫学院、托特尼斯镇之间历史与现代的连结又有了新的领悟，他们不但是地缘上的连结，史缘上的连结，更重要的是东西方思想与文化的碰撞和融通。历史往往是充满缘分的，很有趣的是，促进达庭顿庄园、舒马赫学院、托特尼斯镇之间过去与当今的连结，主要有四位代表：泰戈尔、萨提斯；赫斯特(恩厚之)、霍普金斯。前两位是东方印度人，后两位是西方英国人，他们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度，不同的年代，不同的身份，但是却有着一致的抱负，一致的理念，一致的目标。其实，他们仅仅是代表而已，真正推动达庭顿庄园、舒马赫学院、托特尼斯镇之间历史与现代的连结，并让他们走出英国，迈向世界的，还有数之不尽包括中国人在内的全球有志之士乃至普通的农者、市民、学生默默地开拓、耕耘着。
此刻，透过作为世界上第一个实现城市化、却带头走一条“以城带乡” 、“逆城市化”发展之路的英国，我联想起中国现代著名作家林语堂曾说过“世界大同的理想生活就是住在英国的乡村”和英国保守党前领袖斯坦利·鲍德温(StanleyBaldwin)“英国就是乡村，乡村就是英国”的名言，还有英国社会活动家埃比尼泽·霍华德(Ebenezer Howard)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田园城市理论，特别对查尔斯王储为何不留恋王位，却沉醉于他的海格洛夫庄园有了更深刻的感受：住在乡下，拥抱自然，享受简约，是英国人最理想的生活方式，每个人都愿意为此奋斗终生，从而也造就了英国的乡村振兴，并成为世界乡村旅游发源地。在英国人的思维中，英国的灵魂在乡村，高贵和静怡在乡村，童年记忆及诗意远方也在乡村。的确，人口、财富和资源越向城市集聚，人们越珍惜乡村的价值。乡村不但是英国人的挚爱，也是人类的起点；乡村不仅永恒存在，城镇最终也要回归乡村的原色。
在我脑海里突然觉得舒马赫学院、达廷顿庄园、托特尼斯镇都像乡村，就是乡村，胜似乡村。舒马赫学院是乡村的小庄园、达廷顿是乡村的中庄园、托特尼斯镇是乡村的大庄园。东西方的文化在这里交集互补共享，人与自然在这里和谐相处同生，又在这里不断追求理想的乌托邦，继续延伸出千千万万可持续发展的绿色智慧、环境优雅、适业宜居的社区、村镇、都市……
参考文献：
［1］ 欧宁：《英国达廷顿实验|进步教育与乡村建设》，《乡村建设研究》，
2019 年11月23日。
［2］陈怡 ：《泰戈尔“乡村计划”重闻回声》，《东方早报》， 2006年2月14日。
［3］盛开了：《达丁顿庄园 小花朵里的大课题》，《中国国家旅游》，
2014年第4期。
［4］行木：《舒马赫学院，践行生态教育的“魔法学校”》，《舒马赫学苑微信公众号》，2016年10月26日。
［5］ Hazel张斯：《舒马赫学院:一所让你与大自然坠入爱河的“魔法学校”》(部分文字来源于舒马赫学苑)，《素食星球公众号》， 2018年6月29日。
［6］严晓辉：《城市的未来——来自英国转型城镇的启发》，《中国投资》，2014年第12期。
［7］康雪：《“转型城镇发源地”托特尼斯亲历》，《环境与生活》，2018年1月6日。
［8］曹劼： 《一个英国小镇的“能源转型”故事》，《世界博览》，2011年3月31日。
［9］冯仑：《自己掏钱改造小镇,这些村民为什么心甘情愿?》，《新浪 ·新闻专栏》， 2017年2月9日 。
［10］《舒米学苑微信公众号》有关系列文章及简介。
注：图25的照片由May拍摄，其余的照片由本作者拍摄。
作者简介：梁达平，男，高级政工师，中国民族学学会生态民族学专业委员会理事、广东省生态学会人文生态专业委员会秘书长、广州南国文化工作室副主任、广东省地理学会会员。主要研究方向为城市及地域系统化的历史、现状与未来研究；北回归线和人文系列研究；生态自然与人类环境平衡研究等。在国内外发表过多篇学术论文。Email:dp138@163.com。
编辑：Y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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