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听”柳丨观察一棵树13·芒种
在犹豫这期作业写什么主题时,我恰好回听了壹木自然读书会关于《十三种闻树的方式》一书的分享→壹木自然读书会 | 第343期分享|《闻树的十三种方式》。那本书以及田楠楠老师的实践和感悟都让我很受启发。
嗅觉,是我观察植物时最容易忘记调动的五感之一,除非花草的气味如同珍珠梅、臭椿、石楠等那样霸道和强烈到不容忽视。这几年,还有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口罩,无论薄厚,都基本隔绝了气息通道。虽然疫情过去了,每天通勤路上,我依旧在享受着口罩带来的安全感。
书里提到的十三种树之一是美国红梣,其实就是北京街头常见的行道树洋白蜡。前段时间,有两次狂风暴雨,元大都遗址公园的草原八骏景区都有树木损伤,最惨的是一棵被拦腰吹断的洋白蜡。上班路上经过时,我给它拍了各个角度的照片,还折了根枝条插在办公桌上的花瓶里。然而,整个过程,我都未曾想过要摘下口罩闻一闻这棵树遗憾作别这片土地时的气息。
第二天清早再去时,倒树已被拉走,树坑被填平,现场被处理得像那里亘古便如此的模样。作为树维网的一分子,那片林子里的其他洋白蜡会记得它吗?那个暴风雨之夜,在挣扎和不甘地倒下之时,它曾向同胞们呼救过吗?它离去后,残存在泥土里的根须,是否会将其中的营养物质回馈给土地和周围的“网友”?
『当美国红梣被砍倒时,我感受到的香气流动是树木语言的一部分。人类的鼻子“偷听”树叶、树干和树根向群落其他成员发送的化学信息。植物细胞会向空气和水中释放分子,它们的表面布满了接收外来信息的受体。』
『当一棵树被拖走,光秃秃的街道上只有湿沥青和树木工程队的旧卡车泄漏的机油味时,我们的身体明白,生物联系、生命力和可能性都丧失了。通过生态美学——对感官感知的欣赏和思考——我们被周遭其他物种的故事所吸引,其中既有相互联系的故事,也有彻底失去的故事。』
在书里读到哈斯凯尔关于美国红梣的这些文字时,我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观柳的过程中,虽然没有专门调用过嗅觉,但听觉方面的收获似乎还是值得一说的。它们不是风吹柳树时,树叶的窃窃私语;不是将听诊器贴在粗糙的树干上,听到的若有似无的树液流动声……这些声音以柳树为中心,与树本身看似无关,但又不无关联。
鸟声
柳树上的动物,虫比鸟儿多,蚜虫、异色瓢虫、柳蓝叶甲、柳厚壁叶蜂等不胜枚数。它们按照自己的喜好,将柳叶的形状、色彩修改得斑驳且斑斓。只要足够有耐心,便能观察到它们一代代生老病死,婚配,繁育,猎食,捕杀……然而,它们上演的是哑剧。
黄眉柳莺在树上歌唱,乌鸫在柳大王上筑巢,丝光椋鸟在“寄生柳”的树洞里育雏,它们的一举一动都无法静默进行。乌鸫和丝光椋鸟的共同敌人是喜鹊和灰喜鹊,乌鸫对可见的威胁大叫着反抗,丝光椋鸟则更加勇猛——无论是单只,还是夫妻双双,都会咒骂着将喜鹊追过几条街→上班途中的鸟儿丨元大都遗址公园。
乌鸫宝宝在枝头等待投喂时,比较安静,甚至有些呆萌。我觉得这是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幼崽应该有的模样。
寄生柳上的丝光椋鸟幼鸟似乎不懂得掩藏自己,亲鸟去觅食时,依旧能听到它急切的声响。
起初我以为它躲在树洞里,6月上旬时,我发现它蹲在枝叶婆娑的枝条上。寄生柳是塔院桥附近鸟儿们的“中转站”,在那里歇脚、眺望的鸟儿很多,不知这幼崽怎么不懂得低调行事。端午前后的一天,那只幼鸟(或许不是特定的一只),被喜鹊吓得扑棱着翅膀飞离了寄生柳,在紧挨塔院桥的绦柳梢头继续鸣叫。良久,它似乎知道等不来亲鸟了,拍打着翅膀飞向了马路对面的园子里。我当时惊讶于它的飞行能力已经那么纯熟,都没留意到飞翔时,它的翅膀是否跟父母的一样能仰望到明显的白斑。
人声
柳大王与柳小伴之间,有草原八骏的雕塑,时常有人坐卧、拍照。可能对于有些人来说,去草原骑马是可望不可即的梦想,如此实现也能聊以自慰。
时不时也有老人在树下晨练,我拍柳树上的虫子时,被一位阿姨诧异地问:你在拍叶子吗?
还有一次,我蹲在水坑边,想放低镜头拍坑里的马蔺。一位精神又乐呵的大爷拿手机拍了几张八骏周遭的景色后,请我帮他拍张照片。我问他是想把马都拍上,还是想让人大一些。他答道,有人有马就行了。大叔之前住在小月河附近,每天都到园子里来,这搬走好多年了,故地重游拍照留个纪念。
当时,我的工作恰好也卡在一个节点上,我在想,如果我不在这边工作了,若干年后,我可能也会想念这里:早上来听老年合唱团是否有了新曲目,看看那些银发的爷爷奶奶是否都还健在;探察一下我与之“厮守”一年的柳大王和柳小伴,是否焕了新颜,寄生柳的树杈上,有没有又收纳新房客……
进入芒种节气后,小月河畔柳林里的“晨间音乐会”更为热闹:
树冠里的鸟儿合奏曲中,加入了稀疏的蝉鸣;
树下的老年合唱团在高温那几天也未曾停歇,不远处还新添了个吹长笛的,从早上练到我午休过去遛弯儿,他依旧吹得兴致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