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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分子为何对时代剧变那么敏感？
5·1这天，冰川思想库在喜马拉雅进行第一场书友会活动，魏英杰、张明扬、陈季冰、连清川等四位研究员开聊，以茨威格《昨日的世界》一书为主题，和读者一起探讨当下的世界。
▲茨威格（图/网络）
01
昨日的世界
张明扬：
茨威格被称为人类历史上最好的传记作家，他的那本著名传记《人类群星闪耀时》相信不少人都听说过，后面我们「冰川书友会」也会为大家解读这本书，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好好聊聊。
《昨日的世界》可以看做是茨威格的一本回忆录，但它又不是一本传统的回忆录。
它的副题叫“一个欧洲人的回忆”，茨威格把他的回忆置于整个欧洲的视角上，回忆与整个欧洲有关的变化，而不只是回忆他生命中那些与欧洲有关的事情。
这本书的写作时间是1939年到1940年左右，此时二战已经爆发，奥地利被纳粹德国吞并，身为犹太人的茨威格，出于对纳粹德国的各种不满，离开奥地利去了巴西。
茨威格在写这本书之前有句话很有名：
出于绝望，我正在写我一生的历史
所以，这本书既是他的自传，也不完全算是自传。他很多时候是写他对时代的感受，对世界的看法。
02
一战前的欧洲
张明扬、陈季冰：
为什么茨威格会如此怀念一战前的欧洲，一战前的欧洲有什么特征？
19世纪对于西方，对于欧洲来说可谓是一个黄金时代，一战前欧洲已经有将近70年没有发生过重大的战争。
经济上，19世纪中后期，欧洲开始了第二次工业革命，欧洲各国之间贸易联系紧密，经济发展欣欣向荣，以至于茨威格说：
我们认为在这种以为能阻止任何厄运侵入自己生活的深刻信念中，包含着一种巨大而危险的自负。 他们认为这个时代已经不会发生战争了，一切邪恶和暴虐都已经被彻底消灭了。
总的来说，一战前的欧洲看起来是已经消灭了战争，整个处于一种进步主义的气氛之中。
什么叫进步主义？
大家认为生活越变越好，经济越来越上升，生活水平越来越高，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人类的美德和技术同步提高。
书里有一句话：
我们这是一代被理想主义所迷惑一代人，我们抱着乐观主义的幻想，以为人类技术进步必然会使人类道德得到同样迅速的提高。
03
茨威格的个人经历
连清川：
茨威格的个人经历对于他写下《昨日的世界》这本书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茨威格生于一个家境优渥的犹太家庭，父亲为他创造的财富让他有机会从事自己喜欢的专业。
他最开始读的是哲学专业，后来转到文学创作上面来。
茨威格个人在一战之前已经小有名气，比如结识了弗洛伊德、罗曼罗兰等名人。但他自己真正成名是在一战和二战之间。
茨威格是一个和政治几乎没有关系，并且在竭力逃避政治的一个人。
他对于欧洲的怀念主要是基于文化的原因。一战前，欧洲经历了几百年的文艺复兴，集聚了非常大的文化力量。
两次世界大战后，整个欧洲文化被摧毁，这让茨威格痛心疾首，以至于他再也活不下来。
04
一战对欧洲意味着什么
陈季冰：
一战以后发生了什么，对20世纪以后的人类命运是决定性的？
我认为有两点，第一点是从地域的角度讲，或者说从空间角度讲，第一次世界大战导致了四个拥有几百年历史古老的大帝国的灭亡。
德意志帝国、奥匈帝国、沙俄帝国、奥斯曼帝国。
在这4个庞大的帝国废墟上，树立起来了几十个新兴的民族国家，比如奥地利、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等国家。
俄罗斯变成了苏联，奥斯曼帝国崛起了以后变成了土耳其共和国、伊拉克，以及一些中东国家，沙特阿拉伯、约旦等。
所以从空间上的角度讲，一战的后果就是一个帝国坟场。
第二点是从精神的层面讲，或者说从文化制度层面讲，一战以后打破了欧洲启蒙运动以后产生的那种所谓的进步的自由主义。
一战以后，在世界各地实际上兴起了三种非常重要的主义，而且这三种主义是决定性的，是支配性的，一直到现在仍然是这样。
第一个主义就是所谓的民族主义。在一战之前，通常是不会存在民族主义的，如果有很强的民族主义，那么大的帝国也不会维持下去。
直到现在为止，在全世界各地最有影响力的一种主义一种意识形态还是民族主义。
第二种主义就是共产主义，马克思主义。随着十月革命的一声炮响，苏联建立了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然后二战以后，他又不断地向世界各地输出革命，所以它变成了冷战时代全世界的半壁江山。
还有一种主义就是一战以后在德国兴起的纳粹法西斯主义。当然现在这种主义至少没有一个国家敢于公开宣称自己信奉法西斯主义，因为他实在太臭名昭著了。
这三种主义的崛起，导致了20世纪人类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05
如何评价二战以后的国际秩序
06
知识分子对时代剧变的敏感
连清川、张明扬、陈季冰：
知识分子对一种文明的衰落，对一个黄金时代的结束，无论是提前的感知还是事后的追忆，都可以说是一种天赋。
明朝灭亡以后，清军入关了，张岱在自己的文字里回忆当年江南的美好生活。
我觉得看《陶庵梦忆·西湖梦寻》就跟看《昨日的世界》一样，如果午夜看的话都可能潸然泪下，充满了对过去的黄金时代的缅怀。
「冰川书友会」后面也会解读《陶庵梦忆·西湖梦寻》这本书，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再比如说杜甫和李白对他们的黄金时代的追忆。杜甫有很多这样的诗，“忆昔开元全盛时”。
知识分子对于事前的敏感度，预判度是特别厉害的。
知识分子相对于穿什么衣服，吃什么米的感知可能不是很强，但是对于社会的宽容度、控制度、包容度，以及民族之间的竞争，感知是很强的。
第三个例子就是犹太作家卡夫卡。
卡夫达相信大家都很熟悉，他的文学地位甚至超过茨威格。
卡夫卡是一直生活在奥匈帝国治下的捷克首都布拉格，在一战以前，实际上他已经感知到了欧洲秩序的某种重大改变。
他写的很多作品我们至今读起来仍旧能感受到战前的抑郁。当然，作家并不关心政治，更多的是对人类命运的提前感知。
这就是为什么说卡夫卡在文学上的地位那么高，他能够提前，甚至好像在一片歌舞升平的时候，就已经感知到了这种重大危机的存在。
再比如沙俄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也都是属于对时代敏感的作家。
他们的作品和巴尔扎克、查尔斯、狄更斯、雨果这些人有很大的不同，同样是讲故事，他们的故事就非常奇怪，有的时候甚至让人很难读下去，不是像真实世界里的故事，但这就是他们对现代世界的一种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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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怎么看战争与文明
连清川：
茨威格在《昨日的世界》里面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就是他觉得自己和整个欧洲的知识分子在阻止战争这一块，没有尽到最大的努力，非常自责，有很强的忏悔之心。
这种太过强烈的自责之心，让他在1942年选择了自杀。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他联络了包括罗曼·罗兰在内的一些作家，试图成立一个阻止战乱，呼吁和平的民间机构，但是他们最终没有做成这件事。
只有真正经历过战争的人才知道战争是多么可怕。
美国有一个最高法院大法官叫做温德尔·霍姆斯。南北战争时期，霍姆斯和当时所有的热血青年一样，认为南北战争是一场正义的战争，他们要代表正义的一方，解放南方的黑奴，于是义无反顾的投入了这场战争。
但是当他真正经历了一场战争后，他余下的一生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反对一切形式的战争。
战争的残酷足够摧毁一切可能性，摧毁一切文明。
所以在无论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人们都应该利用妥协和协商的机制去解决彼此之间争端，这毫无疑问是任何人都应该铭记在心的一个教训，这也是茨威格心中非常沉痛的忏悔。
这本书里有一段话：
我也看到这个世界在道德上后退一千年的同时，同样的人类在技术和知识上有意想不到的作为在崛起，一飞冲天便超越了百万年来所取得的成绩。
飞机征服了苍穹，语言传输可以在瞬间遍及全球，人类因此战胜了空间。
人能让原子发生裂变，战胜最猖獗的疾病，几乎每天都能将昨天尚且不可能变为可能。
在我们这个时代之前，人类作为一个整体，还从来没有呈现出更大的邪恶，也从来没有完成这样神明般的壮举。
我们现在把所有的技术进步，经济进步等等这些当成我们人类唯一的进步标准，这是非常危险的。
在第一次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人类已经经历过第一次第二次工业革命，当时的经济、技术发展已经是一个空前的高度。
而我们今天所取得的这些大数据、互联网的成就，可以说也已经达到了另一个极高的成就，那我们的社会接下来会往哪个方向发展呢？
我们的进步，我们现在生活的时代已经是过去无法比拟的，人类应该向哪一个方向去继续进步呢？
茨威格的这本书对我们其实有非常大的启发，我们应该如何去看待文明，人类应该向哪个方面发展？
那就是所有的文明的一定是在某种国际格局和国际秩序的前提下，在普遍的和平下才能够实现的。
对于战争的看法，无论如何我们应该站在一个和平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在这个前提之下，我们对于过去或当下所发生的战争才能有一个比较明确的看法和反思。
以上就是本次直播的文字内容摘要，完整版直播已经收录进「冰川书友会」专辑，欢迎加入书友会，我们一起读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