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是个信息黑洞，传闻挑战真相
近在咫尺，真相却比雾里看花还要困难。从最耸人听闻的割取人体器官到小骗子的小把戏，所有小说家都想象不出来的骗术，悉数登场却难辨真假。
撰稿丨任大刚
“缅北电信诈骗”作为一种涉及面很广的刑事犯罪和真假掺杂的传播现象，持续一段时间后，不仅越来越引起朋友圈的高度关注，而且经过河南广播电视台都市频道和澎湃新闻派记者去缅北的实地采访，再加上反诈电影《孤注一掷》目前正在热映，缅北电诈被推向舆论高峰。
最近两天，缅北“杀猪盘”骗局出现在央视，传闻一名中科院博士被骗至缅北无法脱身，也使缅北诈骗不再是一则只是有关“底层”的事件，而是表现出阶层的穿透力。
但对一般公众而言，缅北仍然是个信息黑洞，多个问题亟待厘清。
01
这个地方存在严重的电信诈骗，应属确凿无疑。
通过微信检索可以查到，最早在2021年6月12日，福建泉州市公安局鲤城分局就发出“关于敦促非法滞留缅北地区等境外鲤城籍人员回国的通告”。
其后两年多，据不完全统计，有广西、江西、贵州、福建、安徽、四川、广东、湖北、云南、陕西、山东和浙江等省份所属的很多县市公安局纷纷发出通告，指名道姓，悬图公示，敦促在缅北等地涉诈高危人士在限定期限内回国。
这些通告提及的涉嫌人数，少则数人，多则上百乃至200多人，数十人居多。最新的一则通告，是8月22日，江西吉水县公安局对该县24人敦促回国的通告。
上述提及的省份和县市所发布的信息，均来自官方的微信公众号，不会有信息编造成分。而总共有多少人在缅北搞电诈，有的说几万，有的说一二十万，说法不一。
02
有关电信诈骗各种手法的传闻，可谓真真假假。
很多人对缅北诈骗的关注，大概是从一则耸人听闻的网上传闻开始的。
这张有些模糊的照片显示，印度洋上漂浮的一艘废弃游艇上，遗留下数百张中国人的身份证。图片解说称，这几百人被活体割掉人体器官卖掉后，已经被抛尸大海。
这样的传闻，让我这种干过一二十年新闻的人，也莫辨真假。你说它是真的吧，它没有其他权威证据来印证，孤证不立。你说它是假的吧，有图有真相，也没有权威证据显示它是假的。
与此同时，人在泰国被骗到缅甸“噶腰子”的传闻，满屏皆是。传闻中，“噶腰子”情节活灵活现，惜乎公众没有见到一个具体的受害者，让人半信半疑，有人随即指出“噶腰子”的各种技术难题，以说明“噶腰子”不可能，但也很快被淹没在信息洪流中。
图/网络
最常见的传闻，是人被骗到缅北监狱式的“园区”里，棍棒威胁之下，失去人身自由，被迫通过电话或网络，要挟赎金，骗取国内同胞的钱财，或者再次把新人骗进缅北加入诈骗团伙，不从者被转卖、强奸、虐杀，等等。这类传闻，有多人出来讲述来龙去脉，时间地点人物详细，应有很高的可信度。
此外，另有说法是，大部分在缅北从事电诈的，都是明知是搞电诈，却抱着“捞偏门”心态自愿前往，很多还是偷渡前往。
到底该相信哪一种说法？
03
有没有办法抵近缅北真相？
河南电视台都市频道的报道组亲自到缅北卧底，澎湃新闻记者在缅北的现场探访，是目前为止，公众所仅见的两篇机构媒体的报道。不幸的是，前者还是遭到了专业的质疑。所以，目前为止，公众对缅北的实际情况，仍显模糊，仍处于将信将疑状态。
如果缅北地区普遍存在随意限制人身自由，剥夺他人生命的情形，则赴缅北采访实际要比战地记者还危险。因此苛责赴缅北采访的不周全，是不公道的。
但既然有公安机关敦促那么多人回国，能够脱身回来的人，仍然可以现身说法。事实上，正是河南都市频道的“缅北归来”，采访了从缅北回来的人，才引起诈骗分子的恐慌，同意放人，也引发全国性的关注。
因此，全国那么多省份，那么多宣传机构，完全可以依样画葫芦，选择若干地区典型，在公共平台说清来龙去脉，以为全民的警戒。
几十年来，缅北因其特殊的地理和政治环境，不断给中国普通老百姓制造各种伤害。
此前是毒品种植。上世纪八九十年来中国毒品泛滥和延后的艾滋病流行，缅北犯罪分子可谓罪魁祸首之一。等到花费九牛二虎之力，遏制住毒品种植和交易势头，电信诈骗又风生水起，大有席卷半个中国势头，成为另一个毒瘤。
就凭这种危害广度和烈度，缅北的实际情况，也不应该只是流于形形色色的传闻。然而不幸的是，这是一个传闻时代。
04
传闻时代来临。
我经常跟一些朋友讲，在这个时代，我只相信两种公共信息，一种是有良好新闻传统的机构媒体，一种是我信得过的亲戚朋友的亲身经历。因为任何信息，都需要以信誉来担保。我不认识的人，我怀疑的机构，在我这里，谈不上信誉。
按照这两个标准，我对网上许许多多自媒体关于缅北电诈的任何消息，哪怕真有个活人在那里绘声绘色地讲述他的亲身经历，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是不是为了博取流量。存而不论，是我在传闻时代的态度。
之所以是传闻时代，因为很多信息的制作成本，接近于零。
譬如上文提到的遗弃游船，如果要制造假信息，那真是太容易了，但是你要去核实它，成本高到绝大多数机构必须放弃的地步。还有一些很“正能量”或很虚假的悲情信息，成本也不过是一个洋葱和一包纸巾而已，但是你要核实它，至少要一笔不菲的差旅费和不短的时间，有多少机构愿意花钱去干这种没什么收益的事情？
相反，踩中人们内心的那个敏感点，就可以获得巨量的流量收益，而且绝大多数时候并不用付出什么代价。无本生意，一本万利，堪比贩毒，何乐而不为？
这次的“缅北电诈”事件，实际上预示着传闻时代的正式确立。
近在咫尺，真相却比雾里看花还要困难。从最耸人听闻的割取人体器官到小骗子的小把戏，所有小说家都想象不出来的骗术，悉数登场却难辨真假。这时候，所有的“资深媒体人”都是一个笑话。
传闻时代，很多真相都有AB面。一个事件，相信A面的，它就是A；相信B面的，它就是B。双方都很难说服对方。在没有“权”威出现的情况下，双方互道一声SB，各信其信了事。
稍微可喜的是，在概率很低的情况下，因为相信和信心，一些愿景居然变成了事实，也就是真相果然按照其所愿望的目标自我实现了，那真是可喜可贺。
这进一步巩固了他们的信心。于是，你会发现，传闻时代，偏执的人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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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为缅北地区，来源于图虫创意
*本版编辑：冰小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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