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本期的嘉宾是小古,和第一期的嘉宾沐目一样,他也是我们在台北同志机构实习时,认识的义工朋友。但和沐目不同的是,小古和先生在 2019 年的 5 月 24 日,也就是台湾婚姻平权的第一天,便去了户政事务所,办理登记结婚。而这一天,他们等了近十五年。
两个男生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火车站,用小古的话说:“茫茫人海中,我们一眼便能看到彼此。”从第一眼的相识,到第十五年的相伴里,可谓是磨难重重;他们要不断地面对外界对于两个未婚男生长期同居的质疑;也要面对在伴侣的受伤手术时,因为“不是家属”,而没有权利替对方做任何的决定;更因为爱人的工作和家庭属性,导致小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扮演“朋友”的角色。人们常说,只要相爱,没有名分也无所谓;但是对于小古来说,和先生成为合法的伴侣,却意义重大。这些平淡的日常,往往是我们未知的无常。本期节目,让我们通过聆听小古和他先生的故事,来体会这句话吧。
Apple Podcast丨Google Podcast丨Spotify
网易云音乐丨荔枝FM丨小宇宙app
均可找到我们,与我们交流
我在 2005 年认识了我现在的先生。2005年,我在台南就读于当时的研究所,那时候我跟我一个朋友出柜,我朋友就说,他刚好认识一个不错的学长,于是就介绍给了我。那时候我们用 MSN 进行通讯,一开始我们只是互相通讯,了解彼此。我算是一个还蛮积极的人吧,就觉得,哎,这个人好像还不错。那时候我男友在台湾嘉义工作,当一个国小老师。我想台南跟嘉义也不远,搭个火车最快 40 分钟就可以到了,和他聊了大概一个礼拜过后就跟他说,我可不可以找个时间去找你,找个周末、找一个晚上和你聊聊。他说,好。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蛮有趣的,因为我们没有见过对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他。我看过他的照片,可是我们知道有的时候照片跟本人多少有一些落差。当时他在人群的那边,也像这样看着我,于是我觉得,应该就是他了,然后就走上前去,他也走过来跟我相认。这个相认的过程还蛮有趣的,你可以想象,火车站其实有一堆人,从那个出口走出去,然后在一堆人当中,你就看到了那一个人,在茫茫的人海当中找到了一个跟你十分契合的人,这种感觉就像是遇到了爱情一样。
我们从 2005 年开始认识,一直到去年 2019 年 5 月 24 号,同婚可以登记的当天,我跟我先生起了个大早,去台北的新庄户政事务所登记(我们现在居住在台北)。我还记得那时候我们约的好像是九点半还是什么时候去登记,有点早。我(平时)习惯起床要梳洗一下,然后上个妆、整理一下东西,因为我很希望那一天是属于我们的一天,毕竟我们也等了十四、五年了嘛,我就希望这一天没有什么问题,所以我大概五点就起来了吧。前一天,我就把我“今天”要做什么的清单列了出来,当天我就照着我的清单一一去做,比方说我要起来梳洗、我要起来上妆、我要起来整理我的头发、我要起来穿什么样的衣服,甚至前一天我就把我们的衣服都拿出来挂好了,把所有这些东西都整理好之后,确认万无一失了,我们才把我们的婚戒戴上去,洗手,走到户政事务所去,然后在那边抽号码牌等待结婚登记。
结婚那天,我们和好友们的合照。
为什么我跟我先生选在 2019 年的 5 月 24 号那一天去结婚登记呢?这背后其实有很多复杂的原因。
其中一个最直接原因是,5 月 17 号,我们接受了央广(Rti 中央廣播電臺)的采访,那时候在立法院外,我们有一些倡议的行动,希望立法院能够顺利通过 748 施行法。在倡议的过程中,有记者对我和我先生进行了访谈,他询问了我们的交往情况,还有一些关于我们为什么想要结婚的问题。访谈完之后,记者问说,你们 5 月 24 号那天应该会去结婚吧?我们觉得他的意思是,如果你们不结婚的话,我这个访谈可能就真的没办法写出来了哦。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选在 5 月 24 号结婚)也是为了他能写好这个访谈,因为这也是我们的一个故事嘛,我也希望我们的故事能够有一个美好的访谈结果。所以我就觉得我们一定要在 5 月 24 号这个点上面去结婚,(希望记者)能把我们的故事好好地写完,毕竟有人愿意花时间把我们的故事记录下来。我认为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也非常值得的事情。
不过也有人问说,哎,你们为什么不缓一缓,等个几天或者是今年再结婚呢?因为我先生,他是老师,得去请婚假,但那个时候是上课时间,他势必没有办法把假请完,我们也势必没办法去度蜜月之类的。像我有一些朋友就是打算今年结婚,然后请婚假等等,但从结果论来说,如果我们今年结婚的话,就会碰上新冠肺炎,我们的婚假也不会发挥什么更多更好的作用。回到去年的状况来说,虽然当时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出国度蜜月什么的,可是那段时间,我们还是可以找一些零星的时间,去找个地方散散步啊,或者是去吃个午餐、吃个晚餐等等的。我对这样的状况还蛮满意的,也觉得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其实请不请婚假对我来说都还好。
两个男生在基隆的微旅行。
5 月 24 号真的是蛮特别的一天,在那一天结婚,会有非常特别的意义。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是在哪一天结婚的,因为那一天是有历史意义的。就算有一天我真的患上了阿兹海默症,总会有人可以用这样一个很有历史意义的一天来提醒我、给我一些线索,我相信我肯定会更容易记得这一天。
补充一点, 那一天连布置也都非常特别。他们布置了一个拍照的地方,户政人员还在手上盖了彩虹的图案。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一天的户政在某种程度上变得非常的喜气,它不像我们常常去的那种行政大楼,那么冷冰冰的、那么的没有人情味。
离开这个话题,再回到说为什么我们会有结婚的念头。有人说婚姻可能是爱情的坟墓嘛,为什么你们会那么勇敢,要跳进这样的坟墓?或者说你们为什么愿意结下一份结婚契约,和彼此继续走下去呢?这其实会牵涉到许多生活层面上的复杂情况。
当媒人成了我们中间的“挡箭牌”
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我的先生手部受伤了,他必须要去开刀,被推进开刀房之前,(医院的人)会先跟他说明开刀房会做什么事情、让他签手术同意书之类的。因为当时他还是醒着的,所以(手术同意书)是他自己签的,可是,有人被推出开刀房的时候,护士就会开始一个一个地叫,陈某某的家属上前,成某某、谢某某……后来,轮到我先生被推出来,准备前往恢复室的时候,你可以听到护士的声音发生了很奇怪的转变,她说:“某某某的家……”,她本来想要说家属,然后看到我就说:“哦,某某某的朋友,谁谁谁已经到恢复室去了,麻烦你进恢复室去看他。”那个时候,我内心的情绪挺复杂的,就是你看到前面的人一个一个地推进去,然后那一个一个的,护士都是说谁谁谁的家属,(从这个称呼可以反映出)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彼此有着紧密的连结,可是叫到我的时候,永远就只是他的一个朋友,护士也会用比较疑惑的眼神看着我,考虑我跟对方的关系。
还有就是,如果他真的从这个手术中走了的话,我其实是没办法帮上什么忙的,甚至可能还是要打电话给他的亲属,让他们来。我们那时候在嘉义,而他的亲属不是在花莲就是在台北,请他们过来的话,可能要等大半天,那时候也没有高铁,一来一回都要半天到一天以上。虽然我身为他生活上最亲密的伴侣,可是当他发生任何事情的时候,我都没有任何法律上的权利,对他的生或死都是无能为力的。那时候,我有非常深刻的感受,也有很多复杂的情绪,现在讲起来情绪好像比较平淡,可是在当时,那些情绪是非常浓烈的。他开刀的那段时间,我有一度,讲起这些事情就容易哭起来。
另外,他开了刀以后,也要住在病房里面,不免就有人想要来探望他。那个时候,介绍我们(认识)的女生朋友过来探病,她也知道我们的事情,我就请那个朋友留下来当挡箭牌,作为一个“虚假女友”在病房里陪着他。刚好我先生的同事也来看他(他的同事都是一些老师,他其实处在一个比较封闭的职场环境),我朋友就留在病房,有点像是做戏给他同事看。我先生那时候跟我说,不好意思,请你回避一下,或者是请先出去,找个地方待一下什么的。我记得那时候我跟他大吼,吵了一架,就说,我到底算什么呢?手术的这些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帮你一手包办的,你躺在床上,尿袋也都是我帮你换的,那现在,唉,有人来找你的时候,你就一定得找一个挡箭牌女生帮你做做戏、做做样子吗?我们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在那个情况下,我觉得我跟他的关系好脆弱。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慢慢觉得好像真的需要一点东西来保障我们彼此之间的感情,这样的东西可能比较能提供给我一些安全感吧。如果我们真的有一些制度上的保障,如果我们真的能够像异性恋那样,有婚姻这样的契约的话,我可能就不会那么的无能为力,或者在面对某些事情的时候,可能就不会太难过吧,这是我当时的一些想法。
我还蛮常被人问到说,你跟李先生婚前、婚后有什么差别吗?其实都是同一个人,好像没有太大的差别。
因为我跟我先生相处的时间非常久,我们从 2005 年一直到现在,已经十五年了,我们住在一起也蛮长一段时间,每天都过得差不多。每天早上我先生都早起,如果我能爬得起来的话,就陪他一起吃早餐,然后给他一个拥抱,送他出门。我在家里就喂喂猫、看我的书,到下午的时候就等我先生回来,给他一个微笑、给他一个拥抱,欢迎他回家,之后我们再一起出去吃个晚餐,大致上就是这样过完一天。
如果要讲有什么样的差别的话,我会觉得我的安全感增加了。过去,我跟我先生去他原生家庭,他妈妈虽然知道我们的情况,但大家都处于一种心照不宣的状态,就像是房间里的大象,大家都知道,但不愿意去说破,不愿意去讲。她妈妈是原住民,有一个非常大的家族,所以基本上我去他家的时候,一堆亲朋好友也在。他跟他亲友介绍我的时候常常会说,这是我的学弟,或者是我的朋友。结婚之前,我内心其实是不太舒服、不太高兴的,为什么我跟你在一起那么久了,就只是你的学弟或朋友,好像非常疏远的样子。
我们在韩国旅行,都穿上当地的民族服饰
但结婚之后,老实说,我真的不 Care 他怎么介绍我了,因为你再怎么介绍我,身份证的配偶栏里我们也还是彼此的配偶。从法律上来说,我们的关系是有制度支持的,这是这个社会,也算是国家所赋予的权利。我想,婚后大概就是这点不同吧。如果我们真的遇上了一些状况和问题的话,我在法律上、制度上,是拥有配偶的权利的,能够 cover 到对方在生活上的、法律上的一些事情。如果以后再遇到做手术的那种情况(当然我不希望我们发生任何的状况),我或他躺在医院里面,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我们可以理所当然地跟护士说,我就是他的配偶,她也可以很理所当然地说,某某某的家属,请上前,你可以跟着他一起去恢复室。所以就这个状况来说,我想多少是有一些差异的吧。
讲述丨小古
主播 | Robin
制作 | 马修
文案 | Robin
逐字 | 智
BGM List
01. 陈建年,台北声音地景计划,「淡水站」站体环境音乐
02. 佚名,「中正纪念堂站」悠游卡进站及站内路人声
03. 范宗沛,范宗沛与孽子,纯真年华
04. 郑兴,「忽然有一天 , 我离开了台北」,Departure
05. Judi Dench,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Incidental Music, Op.61, MWV M 13: 12. Allegro vivace come 1
来自台北的灵感 讲述对岸的一座城、一群人
Apple Podcast丨Google Podcast丨Spotify
网易云音乐丨荔枝FM丨小宇宙app
搜索 来自台北的灵感均可收听公众号成都彩虹丨台北同志生活日志fromtaipei@gmail.com均可找到我们,与我们交流
来自台北的灵感是一档讲述对岸的 LGBTQ 群体的故事播客。通过一则则真实的故事,看 Ta 们是怎么开始认识自己,爱自己的过程;怎么发泄生活中的消极面,又从而积极的面对人生。每周日晚更新。
点击阅读原文进入“网易云音乐”电台专属页面;点一个“在看”,让更多人听见两个男生结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