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艺小楼》丁酉篇(11)
寓庄于谐多奇趣
----读杨逸明《七十戏作》
诗有“寓庄于谐”的一种表达技巧和写作风格。“庄”是就严肃深刻的思想含义而言,“谐”是指诙谐幽默的语言形式。在古典诗词创作中,诗人每每将严肃庄重的思想内容藏匿于诙谐风趣的语言环境之中,蓄意让读者在轻松和有趣的阅读中引起思考,明辨是非,获得更深一层的感受和哲理意味的熏陶。这比那些一本正经枯燥说教的作品要多一些韵味、多一些阅读的快感。这一类风格的作品,尤见于大诗人、大艺术家们的生日诗、自寿诗、感怀自嘲诗。上海诗人杨逸明丁酉岁的一首《七十戏作》,就属于这种风格的佳作。其诗曰:
吾生已届古来稀,脏器都超保质期。
不舍得扔须养护,且悠着用莫劳疲。
身虽垂老添些病,心可还童剩点痴。
俺这代人时运好,牢骚能让写成诗。
诗的首句是从题目的“七十”写入,古人生活条件差,能活到七十岁的人不太多,所以老杜便有“人生七十古来稀”的感叹。但今人的寿命已大幅提高,七十便太普遍了。以“古来稀”来庆贺,虽也见风趣,但仍不失庄重。可次句立马就离经叛道了。保质期通常是指食物或药品,拿自己的寿命、自己的身体器官混同于一般物品,这便有冷嘲的幽默意味。接着,中二联由次句衍生而出,就“脏器”的“超保质期”进行细致的诊断和具体状况的补充说明,语言更加风趣,笔调更加幽默,直把读者逼出爽朗的笑声。紧接着,作者趁热打铁,又补上热讽的尾联,在不经意的玩笑中给了时政一记沉重的耳光。爽!真给力。
当然,你须是读懂了方才把握住诗意的深度。诗,本来就是心声。牢骚写成诗,本来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屈原的离骚,写的就是牢骚。那么,天经地义之事,诗人却郑重其事地夸耀为时代的进步,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但你再一琢磨,在中国,还真有牢骚不能写出来的时候,比如文字狱猖狂的年代,比如大鸣大放之后的结账,比如需要全国人早请示晚汇报的年代,比如,啊呀,不能再列举了。以为我们早已泡在文明的曙光里,不料还有这么沉重的阴影。
用诙谐幽默的语言来营造笑声,使人在轻松和愉悦之中突然掉进作者预先挖好的陷阱,从而更加深刻的领会作品所蕴含的事理,就是这首“戏作”的高超之处。杨逸明在这个作品中运用寓庄于谐的写作技巧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能在轻松幽默、诙谐风趣的言语中包含着诗人对生存环境、人情世态、政治气候的嘲讽与愤慨,于漠不关心的姿态下潜藏严肃深刻的思想主题,达到柳宗元所说的“嬉笑之怒,甚于裂眦”的程度,这种作品正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寓庄于谐,把握“谐”之有度及“庄”之分量是技法能否出彩的关键之处。像杨逸明这样在轻松幽默的调侃中暗藏严肃的思想主题,是出于诗人经历无数运动彻悟人生世相之后方能驾轻就熟所持的创作态度。如果诗人胸无抱负及至真达性之深情而玩弄“谐”的表现技巧,就会坠入文字游戏而使作品流于戏谑与轻薄。不少诗人自恃文笔功力深厚,往往一味逗趣图个宣泄之痛快而无深意,结果便写成了打油诗,这种弊端不能不察。
此外,这首作品,通篇用浅显通俗的口语化的朴实文字,语言的节奏也有意破解一成不变的模式,也当是风格十分独特的成功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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