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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勇‖印象横水东白村

宁小勇 芳菲随笔 2021-07-31

印 象 东 白 村 

文图|  宁小勇

 

故园春行


凤翔县境内有两个白村,一个西白村,一个东白村。西白村在糜杆桥镇,东白村在横水镇。两个白村一西一东,相距近二十里地,我的故乡就在东白村。

 

横水镇在凤翔县的东边,东白村在横水镇的东边,距离岐山县城大概就十里路,因此村里乡亲赶集多去岐山县城,他们把岐山县城叫做“县里”,把凤翔县城叫做“城里”。因为临近岐山县境,我的好多亲戚都是岐山人,祖母的娘家、即父亲的舅家,就在岐山城南的曹交陵。外祖母的娘家、即母亲的舅家在岐山周公庙附近的北郭村,提到北郭村,我还能想起当年曾外祖母家的小院和窑洞,以及曾外祖母的葬礼。

 

东白村的村子不小,我家所在的五队却不大,老庄子只有一条不长的街道,我家就位于小街的东边,大门朝南,窄窄的一条院子,靠西盖着一溜厦房,院子深处的北面是一座大房,大房前面是一口水井。

 

这个院子着实很小、很窄,只有邻居家院子的一半大小,听祖母说,曾祖父时家道中落,一半院子卖给了别人,一大家子人挤在这么小的旮旯里,可见当时家中的窘迫,然而在孩童的世界中,狭小的空间依旧可以生长出许多纯真的快乐。

 

我三岁之前,由于父母工作忙,我大多时间生活在乡下,由祖父祖母带着,这个小院我是熟悉且喜欢的,晌午过后屋瓦上落下丝缕阳光,斑驳的撒在陈旧的院墙上,似屑细的幸福;阴雨涟涟的秋天,雨帘从房檐上抛珠撒玉,在台阶下砸出一个个水坑,就像接连不断的小小湖泊……四姑就是从这个院子中出嫁的,那天下着大雪,天地一片白茫茫,自行车后架上面捆着的红色缎被,在雪白的世界中显得那么醒目。

 

几年之后,父亲为祖父祖母盖了新院房,两位老人从狭窄的小院搬出来了,新院子距离老院子不远,就在村口的斜对面,大门坐南朝北,靠西盖着一溜厦房,院子宽展,靠东边种着几棵泡桐,和以前的狭长院子大有不同,祖父祖母心里欢喜,在这座院房中住了大概有十二三年。

 

这座院房坐南面北,北面越过村庄就是绵延起伏的北山,南面紧靠邻村村后的壕沟,因为邻村也叫南场,我就把这座院房叫做南院吧,在南院里我留下许多童年和少年时的记忆,现在想起,也倍感亲切。 

 

伤  逝

 

邻村东庄,村外涝池边的一户人家后院长着几棵桑树,每当暮春时分,桑葚成熟,挂着沉甸甸桑葚的枝干会探过后墙,引诱着我们这些顽童。我和小伙伴们就聚在那家后院的外墙下,用土疙瘩攻击着黑褐色的桑葚,一个人撂土块,几个人捡桑葚,不一会儿一个人就能捡两小口袋。就在这个时候,桑树的主人从前门骂骂咧咧跑着出来,小伙伴们迅速作鸟兽散,带着战利品,各回各家,去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

 

我带着桑葚跑回家,用乌黑的两只小手捧给祖母,祖母并没有训我,她拿来一只碗,把桑葚盛在里面,用清水淘净,端给我吃。说实话,这些桑葚并不是十分好吃,干而无味,但是打桑葚的记忆却是那么的甜美。

 

 打桑葚 

 

时光匆匆,我们今天怀念一些人、一些事,在当时可能觉得平淡寻常,然而当失去之后,我们才觉得弥足珍贵,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活在当下,珍惜当下,让此时此刻的每一天、每一刻都平和快乐,这才是珍惜生命的真正含义吧!

 

那是一年的初夏,祖父祖母带着我去劝读村的大姑家走亲戚,劝读村在东白村的西北方,距离北山很近,我们祖孙三个人来回都是步行,等回到家里已经是黄昏时分,我记得祖母给我们做了伴汤,唯一的一盘菜竟是凉拌蒜片,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吃过的唯一一次的凉拌大蒜,伴着当时的黄昏树影、天空斜阳,都深深的印在我的心上。

 

一到暑假我就迫不及待的回到老家,在宽广的天地中窜上窜下,和小伙伴们疯跑打闹,就像脱缰的野马,祖父祖母也劲量的惯着我,我在老家充分享受着自由、广阔、舒适的暑假生活,但是就有一件不好,就是晚上老鼠、蚊子闹腾的厉害,睡不好觉。

 

我问祖母:“婆,你不怕老鼠和蚊子吗?”祖母盘腿坐在炕上对我说:“邻村的善人婆给我教会了《老鼠经》和《蚊子经》,老鼠、蚊子多的时候,我就念这两个经,老鼠和蚊子一听我念经,它们就不敢来了。”我缠着祖母给我念《老鼠经》和《蚊子经》,祖母眯上眼睛似唱似诵的念起了经,很好听,像我们西府的小曲,一唱一叹,悠长质朴。念完《蚊子经》,老祖母又给我念了《莲花经》,我静静的坐在祖母的身边,完全沉醉在单纯静谧的诵经声中,仿佛时间凝固,一切都已永恒。

 

祖母虽然念着《老鼠经》,但是家里的老鼠并没有因为她老人家的诵经而减少,有一天晚上,我一个人睡在隔壁房间,晚上睡下就听到老鼠的簌簌之声,战战兢兢睡到后半夜,因为起夜,去拉电灯绳,停电了,我就摸黑起身,在桌子上摸索蜡烛,我一手下去,忽然抓到一个毛茸茸的活物,在我手里挣扎,我大叫一声,瞬间松手,全身已是汗毛倒立,该死的老鼠!家里当初为什么不养几只猫呢?

 

距离春节还有几天,村子里的家家户户都忙成一团,尤其是过了腊月二十六,每家每户都要关起门来蒸馒头。我们西府的农家馒头很小,只比兵乓球大一些,出笼后,在馒头顶上点一个红点,很可爱很喜庆。每年这个时候,四姑就回来帮忙蒸馒头,祖母和四姑把起好的发面一盆一盆的倒在案板上,用手攒成一个个小馒头,一笼一笼的蒸。

 

屋外下着小雪,厨房里热气腾腾,我没事可做,一会儿帮祖母给灶火里添煤,一会儿帮四姑攒几个不成形的馒头,一会儿又窜回房子跳到炕上,趴在窗台写几张歪歪斜斜的寒假作业,一会儿又穿上鞋窜出大门,去找村里的小伙伴玩耍。

 

就在这个时候,祖母在厨房喊我,让我不要出门,也注意不要让外人来我家游门子。我来到厨房,不解的问祖母和四姑,为什么不让外人来游门子。祖母说:过年蒸馍这天很讲究,如果有外人来游门子,会带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蒸出的馒头里就会有青馒头。我似懂非懂,当然就不能随意的出进大门了。

 

不过,每年腊月蒸馒头总会蒸出来一两个青馒头,硬硬的,在白胖酥软的馒头群里,像一块圆青石头,我没有那么多忌讳,抓到手里,三口两口就吃下去了。


 故园四月

 

一九八八年是个农历的龙年,那年夏天,全国到处发大水,老家东白村也被山洪淹,洪水从北山蜂拥而下,我们五队刚好在川道里面,半夜时分洪水顷刻之间淹没了整个庄子,所幸没有伤及乡亲,但是房屋大都被水泡过,院墙房屋损害十分严重,危房累累,已经威胁到村民的生命安全,最后村上另划宅基地,选在老庄向东五里开外的田野,举村要搬迁,我家住了十来年的南院也要废弃,无可奈何的离开已经住习惯的家园,就像鸟儿失去曾经温馨的巢穴。就在我上高中的时候,父亲为祖父祖母在新的庄基盖了一座院房,因为这座院房建在以前的碾麦场附近,我就叫它场院吧,场院房子使用至今,只是父母住在县城,偶尔才回老家一次,院房有些荒废了。搬进这座院房距今也快三十年了,当时祖父七十五岁,祖母七十二岁。

 

生命有时候很奇怪,时间越遥远,记忆却越深刻,搬到场院的时候,我已经上高中了,应该说思想认识都趋于成熟,但是我对于的场院的记忆是单薄的,空落落的院子东边是一溜平房,站在院中就能望见北边连绵不绝的北山,几棵杨树长在后墙外面,似乎要抵挡来势汹汹的山风,后院中种着一棵泡桐树,已经根深叶茂,前院种的几棵小葡萄树,在祖母去世前几年都早已干枯。

 

祖父临去世的前一两年,神志已经出现问题,当时我已经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一到假期我就回到老家看望祖父祖母,白天祖父状态还好,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祖父就开始说梦话,声音很大,说出了一些人的名字,后来听祖母说,这些名字都是家里或村里去世的人。我当时年轻无畏,也没有觉得害怕,祖父说着喊着忽然起身,披上衣服就往房外冲,我拦都拦不住,我问祖父:爷,天这么黑了,你要去哪?祖父站在院子中,指着大门说:某某人叫他。我说没有啊,黑地半夜的没有人叫你。祖父不依不饶坚持说大门外有人叫他,是谁谁谁。我当时也不知道害怕,端直把大门打开,指着漆黑一片的大门外,对祖父大声说:啥都没有,爷,是你做梦呢!祖父指着大门外一角说:是某某他爸,就一尺多高。我顾不上害怕,赶紧关上大门,把祖父拉进屋里,安顿祖父睡下,他老人家依然梦话不断,但是到了天亮,就能好一些。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祖父的癫狂日甚一日,有时候大白天就往外跑,有一次是暑假里,天下着雨,祖父忽然起身朝大门外疾走而去,我赶紧追在身后,祖父说前面一个人在叫他,那个人是我大伯,我知道大伯已经去世多年,怎么会叫祖父!祖父在雨中疾走,满地泥泞竟不能阻挡他,我一路追着,居然跟不上年过八旬的老人,我就由着祖父狂走,我一路跟到老庄磨坊的门口。祖父站在雨中,嘴里念叨着:就一尺来高,怎么走着走着不见了。我扶住祖父的胳膊,说:爷,你看什么都没有,我们回家吧,我婆还在家里等着呢。

 

二零零零年年初祖父去世了,出殡的时候天下着雪。祖母于二零一零年年终去世,出殡的时候天也下着雪。

 

生命就是一场渐失乐园的旅途,越走越荒芜,越走越孤独。与至爱的人一一告白,最后成为贾科梅蒂的雕塑作品——《行走的人》,沉重的脚步,一身孤独且干瘪的骨肉、或者是沉重却嶙峋的骷髅,走向生命的终点。 

 

春到田园

 

东白村的北面是逶迤起伏的北山,在蓝天下,青山俊朗、碧野温柔。一望无垠的田野中间点缀着村庄,房舍井然、桃李芬芳。这就是我的故乡,留下我童年、少年梦幻的地方。


法国著名作家巴尔扎克说过:写你的村庄,你就写了整个世界。我套用他的话说:画你的村庄,你就画了整个世界。




                  

                     《立春》 180x96厘米 

                     (人民日报社收藏)


         

                   《家乡的涝池》 70x70厘米


         

                   《玉米熟了》 90x90厘米


        

                     《夏日山居》90x90厘米


                

                        《生死疲劳》 180x90厘米

                             (中央电视台收藏)


        

                   《六月麦场》 83x87厘米


     

                 《金秋》 90x90厘米


     

                 《冬梦》 45x45厘米


作者简介: 宁小勇,陕西凤翔人,毕业于西安美院,专攻彩墨,人物、风景、静物等均有涉猎,其彩墨抽象画更具特色。师从艺术大师周韶华。进修于中国美院和中央美院,吸收林风眠、吴冠中等诸家的艺术风格,融合西画及中国民间美术的元素,既注重中国画笔墨技法与姊妹艺术语言的融会贯通,又追求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与现代文明精神的时尚,形成了笔墨苍劲、色彩瑰丽、意境深沉、思想深刻的独特艺术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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