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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质队员手记︱范晓:初上高原,1977

范晓 河山无言 2021-12-14

 

 

初上高原,1977

撰文/范晓

 

 

本文出自四川省地矿局区域地质调查队成立五十周年(1959-2009)的回忆文集《山川之英》,系笔者根据当年的日记整理而成。该书由四川文艺出版社于2009年10月出版。此次在微信公众号转发,增加了一些图片、注解。

 

 

 

1977年,是我到四川省地质局第三区域地质测量队(简称三区测队。1978年,三区测队与二区测队合并为四川省地矿局区域地质调查队)后参加野外工作的第一年。正因为是第一年,留下的记忆也更难忘更深刻。在那一年,我首次登上川西高原,随三区测队二分队开展1:20万义敦幅区调。

 

行进川藏线

 

出发那天是5月10日,想到要首次西越横断山,踏入世界屋脊青藏高原的一部分——川西高原,难抑激动与兴奋。乘坐南京牌货车,人称“吹风牌”,行李权当座椅,一行人靠前方及两侧的车厢板列坐。当翻越二郎山时,由于那首曾经脍炙人口的《歌唱二郎山》的歌,每一个初经此地的人,都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由东坡上山,林木葱茏,清泉飞泻,盘旋不止的公路象看不到头的飘带绕进云端。

 

翻过山直下大渡河边,便是泸定城,当看到从儿时起就如雷贯耳的泸定桥,不免感慨。傍晚抵康定,虽是五月,但气候寒冷如冬。货车停路边,我自告奋勇晚上在车上看守行李等物,同我一起值守的是二分队的技术负责姚冬生,那时出野外都带枪,我配的是一枝七九式步枪,打开刺刀在车厢和衣而睡,一夜无事。

 

第二天早起出发不久,汽车钢板断了,到康定二道桥108地质队驻地换了钢板,检修了车辆,下午一点重新上路。一出康定城便开始爬坡上折多山,四周巍峨挺拔的雪峰,与河谷的高差不下三四千公尺,我真正体会到了“雄伟壮观”一词的含义。翻过折多山口后,才算真正进入高原区,石砌的碉房、成群的牦牛、身着鲜艳服饰的藏胞,让人感觉到了完全陌生的异土它乡。

 

经交通要道新都桥分路,走川藏南线318国道,翻高尔寺山。将近山顶,乌云盖来,顿时下起黄豆大的雪粒,我觉得十分新鲜,手接雪粒送进嘴里。过高尔寺山口,沿山谷下行,傍晚至雅砻江边的雅江县城,气候较康定暖和多了,江中怒涛汹涌,两岸绝壁千仞,倍觉险峻。

 

第三天为赶路,凌晨四点起床,寒星闪烁,车灯划破晨昏,很冷,裹紧皮大衣,拉下皮帽子,开始翻越剪子湾山,川藏线就是这样谷底—高峰的不断折腾。天破晓,至剪子湾山顶,霞光染红了山上的云朵与残雪,光芒刺目。在宽阔的山峦间行驶不久便到135兵站,川藏线当时每约一百公里路程即设有一兵站,为来往军车提供食宿,也可为社会车辆服务。当时沿途食宿艰难,而兵站尤如荒漠中的绿洲,在135兵站用过热呼呼的早餐继续前行。沿途,高原寒风中屹立的雷达站、养路道班,让人生出感动与钦佩。

 

午后,汽车过理塘,经毛垭坝大草原,牛羊云聚,鹰翔蓝天,顿觉心旷神怡。至海子山,又开始一直下坡,下午四点过终于到目的地——义敦县城,在义敦县邮电局内的驻地,先到十余天的同志,已腾好了屋,做好了饭迎候。

 

义敦小镇与茶洛温泉

 

义敦县城坐落在金沙江支流玛曲河上游的左岸洪积扇阶地上,海拔3500多米,城很小,一条主要的南北向街道,走完不过几分钟,但县政府、县委、中学、医院、影院、文化馆、新华书店、邮电局、供销社、国营食堂一应机构设施齐全。据称当时全县人口仅6000余人,但地域广阔胜于内地数县。义敦建县于1913年,1950年以前,县城并不在玛曲河边,而是位于现址东侧高高的山坡上,以一座较大的寺庙为中心,周围的藏族民居鳞次栉比,人称“老义敦”。就在我初到此地的次年—1978年,义敦县被撤销,并入巴塘县,改称巴塘县濯拉区。

 

 

1977年的义敦县城。范晓摄影

 

我们205组有五人:组长陈功柱、作为助手的我、物探测量张国和、大队到小组协助工作的罗存志、后勤张祖述。原计划在巴塘县的雅洼区雇马,先开展巴塘附近的工作。5月17日,携带行李乘车到达雅洼才知道,马匹尚未落实。那时文革刚结束不久,藏区和内地一样,公社还未撤销,牲畜都为公社集体所有,马匹及赶马民工的报酬都很低,牧民积极性不高。无奈,当晚到巴塘暂歇。巴塘位于玛曲河下游宽阔的冲积扇上,海拔约2500米,比义敦低了一千米左右,气候温和,此时果树成荫、麦田如浪。当地人称“外有苏杭,内有巴塘”,这里可算甘孜州最富庶的地方。在巴塘买了些蔬菜,5月18日返回义敦。

 

5月20日,小组的野外工作启幕,住义敦县城,徒步穿越县城周围的地质踏勘路线。经过十天的工作,初步查明了二叠系、中下三叠统、上三叠统曲嘎寺组等三套地层的岩性及接触关系。尽管工作中只要见到有可能产化石的灰岩、板岩等,我们就睁大眼睛逐层敲打,但未采得化石,是为憾事。其间,我初尝了高原野外工作的艰辛。从海拔3500米左右的义敦县城,常常要登上海拔4600多米,甚至4900多米的山岭,山梁上的风,常常吹得人站立不稳,且时有冰雹、雪花袭来。不过最值得记述的是茶洛地热的奇观。

 

5月28日,我们由茶洛顺玛曲河上行,远远便看见沟中烟雾腾腾,地形图上这里仅标有一处温泉,一旦身临其境,却让人大吃一惊。茶洛往东约三四公里,烟雾越来越浓,象是无数蒸汽机车在排放蒸气,原来是一大片蔚为壮观的气泉和热泉群。路边的一处处泉眼,常常是不见泉水,只见大团大团灼人的蒸汽直往外冒,同时发出沉重的“呼哧—呼哧”的声响,酷似一架巨大的风箱正在拉动,侧耳倾听,还有一种象柴油发动机的轰隆声。有的石坑里,炽热的涌泉咕嘟咕嘟地翻着大泡,还有很大的泉口一边向上喷起两三米高的水柱,一边冒出冲天的蒸汽,人在几十米开外,便会感到蒸汽凝成的水雾如细雨飘来。

 

在沿河一公里左右的范围,到处都是气泉、热泉、温泉,令人眼花缭乱。大量的泉华或堆积成阶梯状的台地,或形成一人多高的泉华锥。吃午饭时,我们把水壶靠在气泉上,一壶冷水不久便沸腾了。无论是已在高原工作多年的组长、罗存志、张国和,还是我这个初上高原的新手,都为这地热奇景所惊叹,后来分析比较才知,这里竟是四川最大的气热泉群。

 

多年以后,我考察了西藏羊八井、云南腾冲两处著名的地热田,深感茶洛气热泉群足可与之媲美。

 

风雪海子山

 

民工马匹迟迟未到,结束义敦周围的踏勘后,小组决定先用车在海子山一带的公路两侧开展工作,唐建军师傅开南京牌货车随我们前往。

 

海子山一带海拔都在四千米以上,风大寒冷,缺柴烧,车行途中,我们在德达沟的森林中拣了许多干柴装上车,烧几天不成问题。计划到296道班借宿。那时的川藏线皆为碎石路,为养护公路,约每十公里即设一道班,川藏线南线的里程碑由新都桥的东俄洛岔路口开始起算,道班也以里程命名,由毛垭坝至拉纳山沿途的道班是我们经常的落脚点,因此耳熟能详,由东向西依次为:272、283、296、305、314、328、336。

 

到了296道班发现已无空房,便返至海子山下的公路边搭帐篷。不远处是一大一小两个串珠状的冰蚀湖静卧在雪峰之下,海子山即因此得名,藏语称该湖泊为“措尼巴”,意为太阳湖,后来有旅行者将其称为“姊妹湖”,是川藏线上著名景观之一。《中国国家地理》2007年10期“中国人的景观大道特辑”便以措尼巴为封面照片,此是后话。

 

午饭前,唐建军师傅来到措尼巴出水口处的河沟钓鱼,抛下钩,几秒钟就扯起一条五六寸长的鱼,钩无虚发,有时一竿起来就是两条,不大功夫就钓了十多条。听道班工人讲,海子中有十多斤重的大鱼,但不好钓。

 

午饭后,抱着钓大鱼的希望,唐师傅把车开到海子边,海子太大,岸边水又很浅,几个人在湖边转悠好一阵,一无所获,大鱼的确不好钓。只好又回到海子下游的河沟中,仍然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只听着唐建军、张国和、张祖述在河边叫声不断,白花花的鱼不断地被扯起来。晚上,大家饱餐了一顿美味的红烧鱼。

 

晚上在朦胧之中,听得雪花打在帐蓬上沙沙作响。早晨醒来,帐蓬已被雪压塌了下来,碰着头了,摸衣服准备穿上,已被浸进来的雪水打湿了。帐蓬外白茫茫一片,雪花还在飘,风不停地刮,我们遇上了雨季开始的第一场六月雪,上山工作是不可能了。中午时分,太阳晃了一下,不久又下起大雨,到下午三四点钟,大雨又变成大雪。到做晚饭时,柴禾已被雨雪浸湿,大家轮番上阵,不停地用“皮老虎”吹火,才把饭做好。入夜,伴着大风,雪也变成了密集的雪粒,倾泻在帐蓬上象是敲起了千万面鼓。这时,公路上竟传来轰隆隆的马达声,这是川藏线上的军车队,正在缓缓地翻越海子山。

 

这一晚的风雪比前晚更大,我和罗存志睡一个帐篷,特地加了两根撑杆,才使帐蓬未被雪压塌。早上起来,积雪有一尺多厚,放在帐蓬外的锅碗盆全被雪埋住了,生火做饭照例是一大难题。在雪停的间隙,太阳从乌云中偶而露脸,在雪地上映出强烈的反光,我们戴上墨镜,在帐蓬边堆起了两个巨大的雪人。雪时下时停,天空乌云密布,毫无转晴的兆头,山上铺满了积雪,把所有岩石露头都遮盖起来,至少几天之内都无法工作,小组决定撤回义敦,等天气转好再上海子山。吃过晚饭,收拾好行李,冒着雪雨回到义敦。这一场雨雪,从我们上海子山的6月2日晚上起,竟一直延续到了6月8日方止。

 

由D675地质点由北向南望波格西一带二叠系石灰岩构成的背斜构造。1977年6月,范晓于野外工作中手绘



供额措闪耀的矿脉

 

区调工作主要是填图、测剖面(填图,即按经纬网格的国际分幅,通过一定间距的地质观察路线穿越,测制地质图,并作为国家的基础图件出版。按由低到高的精度划分,有1:100万、1:20万、1:5万等。一幅1:20万图幅的面积,在川西藏东的纬度区大约6000多平方公里。1984年,四川省实现了1:20万区域地质调查图幅的全覆盖。2005年,中国实现了全国陆域1:20万或1:25万区域地质调查图幅的全覆盖;测剖面,即在地质填图之前,先选择露头较好、地层岩体较完整的地段,进行详细研究和测量,作为区域填图的参照标准),但找矿也是头等大事。按当时的编制,一个分队有四个填图剖面组,四个矿产组。矿产组负责重砂、分散流取样(重砂和分散流取样,是沿水系系统布置采样点,分别取砂样淘洗出重砂矿物、取淤泥样作化学分析,以便从中发现矿物或元素的高含量异常,为找矿圈定靶区)和矿点检查。由于1:20万义敦幅成矿条件很好,分队技术负责姚冬生在图幅设计中特别强调了找矿的重要性,并写下了一句话:“一定要把矿拿到手”。

 

我们205组虽然是填图剖面组,但对找矿也时时留心,不敢怠慢。6月11日重上海子山,由于已进入雨季,阴晴相间,雨雪仍频,高山上陈雪未化,又添新雪,野外工作经常是一身水一脚泥。碾转于海子山、德达沟、义敦兵站一带,先是踏勘填图,了解三叠系曲嘎寺组、图姆沟组、拉纳山组的地层分布与层序,然后由海子山向下经措尼巴、德达沟,测制三叠系的主干地层剖面。

 

6月16日,在措尼巴大海子边测剖面时,在花岗岩体与图姆沟组接触带的矽卡岩中,发现了铜矿化,这是我们小组的第一个矿产发现,大家很高兴,同时也得到一个重要提示,义敦幅的花岗岩体很多,而且围岩岩性复杂,在花岗岩体周边的矽卡岩带,是最有希望发现矿产的重要地带。

 

由305道班南侧山上向北望夏塞(哈塞拉)一带由花岗岩构成的冰蚀高山-极高山(远景),可见冰蚀形成的角峰、刃脊、冰斗。山缘可见北西西走向的断层形成一系列的断层三角面(三角形的断层崖)。该断层向东延,在毛垭坝断陷盆地北缘也形成一系列的断层三角面。图中的中近景为冰川堆积物在山麓形成的垄岗。1977年7月,范晓于野外工作中手绘

 

工作中也时有趣事,一天踏勘途中,罗存志背枪走在前,听到前面的树丛中有马鸡叫,便摸上去,谁知还未走拢,七八只马鸡就闻声跑掉了,罗心有不甘,钻进树丛中,发现有马鸡窝,窝里五个蛋,我们小组五人,正好一人一个,罗存志用手帕把马鸡蛋包起,笑嘻嘻地从林子里出来。

 

第二天,6月21日,刚好是端午节,下雨,休息。棕子是没得吃的,张国和提议,大家动手,包了红糖包子作为替代品。然后又去钓鱼,收获亦丰。红烧鱼、炒马鸡蛋、红糖包子,端午节的食谱别具一格,亦多赖大自然的恩赐。

 

6月25日,在海子山西侧测剖面时,在碳酸盐化的基性岩中,发现了厚厚的磁铁矿层,这更让我们对找矿的前景的充满了希冀。

 

7月10日,重大的收获终于来了。我们顺着305道班南面的大沟一直往上走,沟很深,坡很长,下面是密密的杉树林,穿过森林,接近了有大片岩石裸露的山顶,大家已是气喘吁吁。从图上看,沟尾有一个小的冰蚀湖,名为“供额措”。边走边观察,我们突然看见沟边出现了花岗岩与灰岩的接触带,同时有黑乎乎的矽卡岩,走上前去敲打,竟然是致密块状的黄铜矿、黄铁矿、毒砂组成的矿石,我们高兴得几乎跳起来。

 

观察、记录,采集标本。沉甸甸的矿石样品足有几十斤重,我背着它继续向更高的山垭口攀爬,海拔已近五千米,山脊上积雪未化,平时就是空手登山也很累,但这时却觉得浑身是劲。攀上垭口后,发现沿花岗岩接触带都有矿化,延续范围竟达几公里。这就是供额措多金属矿点的发现。

 

按原定计划,7月11日小组回到义敦,进行阶段性整理,大队于7月14日发来电报,对我组发现供额措矿点给予表扬。

 

亥隆好事多磨

 

在义敦经过休整,7月19日小组又出发前往义敦以北的亥隆一带进行剖面实测。开展野外工作已一个多月,这一次联系了许久的马帮总算来了,赶马的民工是来自茶洛的切登、阿扎,切登年龄稍大约三四十岁,阿扎约二十来岁。

 

我们由茶洛骑马上山,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骑马,小组同志专门为我选了一匹老实的白色母马,它还跟着一匹正在吃奶的小马驹。按照马帮的指点,把装着行李的马褡子绑在马鞍上,一路还算顺利,但马褡子没捆好,途中上马时,竟翻了下来,阿扎重新帮我捆扎好。山高坡陡,将近山顶时,我骑的白马累得不肯走了,用缰绳抽它一下,懒懒地走几步,又站住。我只好跳下马,牵着它翻过了山脊。在山那边一片有小溪流穿过的草地,我们扎下了帐篷,海拔约4600米左右。

 

雨季的高原,天不作美。扎下营地后,就开始下雨,一夜未停。晨起,雨势丝毫不减,穿上厚厚的棉衣还觉得冷,小组几位都有不同程度的高山反应,精神不佳,我感觉还算好。

 

等到第三天,雨还是不停,我们再也等不住了,午饭后,决定先去亥隆沟看一看,因为那里靠近花岗岩与灰岩接触带,成矿有利。陈功柱、罗存志和我骑马出发,我骑上一匹黄马,当时还不知道嚼口的重要性,只抓住了缰绳,黄马不肯上坡,却朝坡下撒野地跑起来,我猛拉缰绳,嘣的一声,缰绳被拉断,我从马背上重重地摔下去,所幸无大碍,马拖着垮下来的鞍子跑出老远,切登和阿扎赶来,重新上好马鞍、系紧肚带,并嘱咐我注意抓紧嚼口,方继续前行。

 

骑马走了两个多小时,到了亥隆沟,果然不出所料,沟边露头和沟中的转石中,都发现不少铜、铅、锌、砷矿化,因时间所限,当天只是初步踏勘,待完成剖面测制任务后再回头作进一步工作。

 

在随后一周左右的时间,仍然天天下雨,我们不得不每天冒雨工作,测制其隆垭卡至亥隆的中下三叠统地层剖面。由于山顶上岩石露头较好,地层较连续,所以剖面测制也主要顺山脊而走,剖面起点海拔约4900米,所经地段也都在4500以上,风雨雾相伴,不仅手脸冻得发僵,而且因雨雾笼罩,常常几十米外就什么也看不清。

 

由于高山强烈的物理风化,多形成刀刃一般的山脊和岩石碎屑堆成的石坡,行走极艰,薄板状硅质板岩十分坚硬、锐利,稍不注意,手就会被划破。7月26日,我们的测绳终于拉到了亥隆沟,结束了剖面工作,营地也搬到亥隆沟中。

 

7月27日,根据上一次来亥隆沟发现的线索,开始寻找矿体。我们翻过海拔5000多米的山垭口,顺着花岗岩体的接触带追索,却发现与花岗岩接触的不是灰岩而是碎屑岩,未见有价值的矿化。返回的路上,又顺着海拔5400米左右的山坡继续观察,一面是绝壁,一面是陡峻的风化石堆,人走在上面,石块便哗哗地往往下滚,几乎是进一步退两步,这时又下起了雨,行走更艰难,但沿途除了大量黄铁矿、毒砂矿化,一无所获。

 

随后的两天仍令人失望,仅个别地点见有较富的铅锌矿化,但规模很小。在驻地西边山坡上,有一条含铜石英脉,我们放了一炮,岩石炸开后,黄铜矿含量较富,但矿脉规模也很小。因正值雨季,加上山势陡峭,山崖崩塌时有发生,一次我和组长分走山谷两侧,一阵轰响,只见对面的陡崖垮下一大片,组长万幸刚通过被崩塌掩埋的路段,回头方知福大命大。

 

7月30日,我们准备再作最后一天的寻找,便结束亥隆沟的工作,因为下阶段还有很繁重的剖面与填图任务。我和组长、罗存志和张国和,分别跑两条路线。没想到,在海拔5000多米的同一山脊的不同方向上,我们都发现了规模较大的铜矿层,兴奋之情重被点燃。次日,我们再上山脊,继续追索,发现矿层延长近一公里,厚几米到十几米,地表因铜矿物被氧化而形成大片的孔雀石和蓝铜矿,十分引人注目。我们沿矿层系统采集了样品,十余天来的艰辛与磨难,此时都不足为道了。

 

8月1日回到义敦,将大量标本、样品清理、登记、装箱。我还把小组在供额措、亥隆找矿的经历写成一篇报道,题目就叫“一定要把矿拿到手”,寄回大队,刊于《情况简报》。

 

对亥隆矿的认识,当初在野外根据肉眼识别,认为主要是铜多金属矿,虽然也在矿体中见到锡石等矿物,但对锡的价值并未引起注意。样品经分析后,才发现这是一个锡品位很富的以锡为主的多金属矿床,这就是亥隆锡多金属矿床的发现。几乎同时,韩子章小组在亥隆东侧发现措莫隆锡多金属矿。后经108地质队、402地质队等兄弟单位的进一步勘查,证实亥隆、措莫隆均为中型锡多型金属矿床,是为白玉—义敦—乡城成矿带的重要组成部分。

 

赤琼的追索与历险

 

8月6日离开义敦再次上山,在义敦以东的日芠一带,花了几天时间测制曲嘎寺组至图姆沟组的地层剖面。这段剖面测得也很艰难,开始的一段在密林之中,为了选线找露头,时常在荆棘中挣扎,后来上了山脊,曲嘎寺组灰岩形成的悬崖峭壁又成了新的麻烦,我和罗存志一次沿一个高达几百米的陡崖下行,无路可通,人只好卡在石缝里,缓缓下移。

 

山脊上露头不错,但风雪袭来,却无任何遮蔽之所。8月10日,早上天气很好,我们图省事没带雨衣,便上山脊测制图姆沟组的剖面。午后雷声隆隆,乌云压顶,大风夹着雪粒和雨点,说来就来。我们只好就地蹲下,任凭风雨施虐,这才体会到“晴带雨伞饱带干粮”是金玉良言。

 

雨稍停我们又继续工作,但之后不久,瓢泼大雨便再无停歇之意,这时,阿扎出现在雨雾中,他专程从山下送雨衣上来,但小组各位的衣服早已湿透了。

 

8月11日,小组结束了日芠一带的剖面工作,再次搬往供额措,对7月份发现的供额措矿点作进一步检查。当晚睡下时,还是星斗满天,到半夜,不知是雨是雪,打得帐蓬哗哗作响,早上起来才发现,周围山上已铺满了雪,帐蓬里的水滴也已结成了冰棱。当天沿着供额措矿点外围进一步追索,没有新的发现,但却听当地老乡说,在296道班南面的山上,有黑黑的石头,很重。我们推测可能是磁铁矿或透辉石一类的矽卡岩,决定次日去看看。

 

8月13日一早出发,因路途较远,阿扎随我们骑马前往。沿途无常年小路,在河谷中稍平坦的地方尚可骑马,到了山梁上,几乎全是风化形成的石堆,只能牵马缓行。一直走到午后,才来到296道班南面的赤琼沟中,这时,远远地便看见沟东面的一个山垭口有极为醒目的一层黑红色岩层,我们预感到又会有新的发现,一鼓作气向上攀去。

 

到了山垭口一看,正是透辉石矽卡岩中的磁铁矿脉,品位很富,沉甸甸的铁矿石敲下来后,就象煤块那样乌黑闪亮,大家不禁欢叫起来。极目望去,这里几乎都是大理岩与花岗岩的接触带,沿接触带可以看见很宽的深灰色矽卡岩带。

 

留下罗存志和张国和在垭口处采标本,我和组长沿矽卡岩带追索,我们几乎忘记了时间,一口气又前行了四五公里,沿矽卡岩带都发现了不同程度的矿化,作了观察、记录与采样后,我和组长回到垭口,已是傍晚六点过了,而回供额措驻地的路上还得翻几座山,何况没有现成的路,我们都明白今晚要摸黑了。

 

牵上马走了不到两小时,天便完全暗了,是夜无月,两眼一抹黑。一路多是乱石堆,马不肯走,非得使劲拽、不停抽打才行,那几座山也不知是怎么翻过来的。终于来到一座山梁下,这是回驻地要翻的最后一道山,但根本看不清来路,只好不顾一切往上爬,开始一段全是乱石堆,奇怪地是,这时马反而不用人催,磕磕碰碰地自往上跳,也许它们真的识途,知道这是回驻地的方向。

 

后来石头少了,是一个长了些灌丛的土坡,但坡很陡,我们手脚并用,几乎是爬行。这时马走得比人快,我们便拉住马尾巴,连滚带爬地让马拖着走,也不知摔了多少跤,终于到了山顶。此时,雷声隆隆,只能凭闪电大致辨认一下方向。我们在山坡上稍事休息又往下走,风雨骤至,为了能听见彼此呼叫的声音,我们不得不拉下雨衣的帽子,衣服湿了冷了已无所谓,只想找到一条好走些的路,安全回去。

 

阿扎在前面探路,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后面,不时撞上前面的人或马屁股,有时又错抓住了别人的马尾巴或马鞍子,走一走,站一站,不时借闪电的光看一看前面的路。

 

突然,所有的马都站住不动了,无论怎样拖和抽打,它们都毫不理睬。这时,前面传来喊声,一会儿,阿扎牵着他的马返回来了,他说前面是一道悬崖,他不小心滑了下去,幸好抓住了马缰绳,才没坠落,但脚被碰伤,我们都倒吸一口凉气。于是又斜着向沟下走,总算下到沟底,又走过一个乱石滩,来到了供额措大沟边的草滩,这里有路一直通往驻地,这时大家才感到筋疲力尽了,骑上马,让马驮着慢慢走回帐蓬。当点上蜡烛吃晚饭时,已是第二天凌晨了。

 

在党结真拉的冰川下

 

二上供额措,除了新发现赤琼矿点以外,在供额措一带的矽卡岩中,又新发现矿化点若干处,原有的矿脉经追索,规模有所扩大,在花岗岩体内部也首次发现蚀变和矿化,带着这些成果,于8月15日返回义敦再作休整。下山途经305道班,洗了个温泉澡。

 

除了义敦茶洛著名的高温气热泉群以外,305道班至336道班,处处有温泉,也是我们时常往来洗浴之地。其中最有名的是336道班温泉,位于玛曲河边,有两个天然的水塘,温度适宜,树荫环绕,每过此地,必入池中。

 

8月22日,小组由义敦出发前往党结真拉一带,去完成小组最后一个阶段的工作。党结真拉是沙鲁里山西支的最高峰,屹立于巴塘县城东侧,海拔6060米,也是1:20万义敦幅内的最高点,它仅次于沙鲁里山主脉的最高峰—海拔6204米的格聂峰。我们在党结真拉周围经历了1977年最为艰苦的野外时光。

 

经过三天的长途跋涉,8月25日到达党结真拉雪峰下的山沟扎营,驻地海拔4700米左右。站在帐蓬前向上望去,云雾笼罩,看不见党结真拉的峰顶,只见满坡厚厚的积雪和巨大的冰川悬挂于冰斗和槽谷,成层的并发生褶皱的冰川冰,呈现幽幽的蓝色。我们将在党结真拉附近测制扎瓦拉花岗岩体剖面及附近的古生界地层剖面。

 

由南向北望沙鲁里山脉的第二高峰——党结真拉的地貌景观。1977年8月,范晓于党结真拉山峰下海拔4700米的野外营地手绘

 

党结真拉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扎营不久便开始下雨,时而转成雪粒,入夜,飘起了雪花。此后两天,雪下不停,把煮饭的帐蓬也压塌,只好呆在营地休息了两天。

 

8月28日天晴,我们踏着厚厚的积雪,顺沟上行约三个多小时,来到党结真拉雪峰下的高山湖泊—亚莫措根,湖很大,长两公里多,宽一公里左右,湖面海拔4840米,湖水呈深蓝色,显示湖很深。在湖边用油楂柴(一种低矮的杜鹃灌丛)烧开一壶酥油茶,就着糌粑吃过午饭,然后顺着湖北岸观察,一直走到湖西头的出水口处,出水口以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高达几百米,向远处可眺望巴塘附近的山峦。

 

8月29日,我们又顺沟下行到央莫隆,查清了扎瓦拉花岗岩体在这一带的边界,途中与一大群在草滩上吃草的岩羊相遇,但还未接近,它们便迅速地往雪山上跑了。

 

8月30日,小组兵分两路,组长安排我和罗存志由党结真拉南坡上行,翻过一个海拔5200多米的垭口,到达山的北坡,了解那一带的地质情况。

 

在地形图上该路线上并无道路,而且等高线很密,显示地形十分陡峭。约中午时分,我和罗存志又来到亚莫措根湖西头的出水口处,在这里烧好茶,吃过干粮,便沿党结真拉南坡的大沟上行。越走,积雪越深,一般都至膝盖,有的地方甚至雪深过腰,加上山坡很陡,每前进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劲。

 

起初,太阳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强烈的光芒,烤得脸庞发疼。不久,乌云遮天,寒风刺骨,下起雪粒。当爬到一个很陡的岩壁上时,积雪很薄,仅寸把深,人踩上去站立不稳,直往下滑,下面是深沟和陡崖,弄不好就粉身碎骨。这时,只见大沟尽头的雪山上声如巨雷,白雾腾腾,雪崩频频,山坡上大量冰雪顺着雪崩槽飞泻而下,汇入山麓的冰川,这更增加了惊心动魄之感。

 

幸好我们攀登的这个坡上没有冰川,免于雪崩的威胁。但每上一步,也几乎是在拼命,手脚长时间在冰雪里攀爬,已冻麻木,被岩石擦破了多处,鲜血流出,也毫无知觉。原以为三四个小时就可以翻过垭口,可爬了五个多小时,还在半坡,我们两人已是筋疲力尽。

 

后来来到一个几乎直立的石槽,又往上登,冻麻木的手已抓不住岩石,加上雪深坡陡,踩上去又滑下来,如此反复,磨蹭了半个多小时,才爬上去十几公尺。照这样下去,即使到了垭口天也黑了,山那边情况也不明,万一是绝壁,下不去,就有被冻死在山上的危险。

 

这时我们才意识到,决定翻垭口这条路线太冒险太轻率了。风雪交加,我和罗存志都冻得发抖,决定马上下山,原路返回。手麻木了,冰雪灌满了雨靴,开始脚象针扎,后来也失去知觉,不听使唤,好象不是自己的了。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艰难行程,才算下到坡麓。再走下去,脚有被冻坏的危险,我们坐下,使劲脱掉被冰雪冻住的雨靴,擦干脚上的水,然后不停地搓脚,脚慢慢恢复了知觉。

 

回到亚莫措根湖边的路上,又下起了大雪,夜已降临,寒风呼啸,昏天黑地,我们一步一步踉跄着往回走,雪花落满了一身,真象个雪人。晚上九点多钟,终于回到帐蓬。

 

次日,开始沿亚莫措根湖南岸测制花岗岩体剖面,组长要我担任记录,这对一个新手来说,是信任和锻炼。积雪仍厚,天气还是阵雪频频,但这一天的工作还未遇到特别的麻烦。

 

接下来的一天,9月1日,我们又吃尽了苦头。剖面测到了一大段花岗岩风化巨石堆成的“石海”,石头大的直径有十几米,到处是深不可测的石缝,这在平时也不算很困难,可以在巨石间攀上爬下。但现在由于连续的降雪,这些坎坷的巨石和石缝全被雪盖住了,只露出一些不大的石头尖,看上去较平坦,其实到处是陷阱。一踩上去,或者扑哧一声便掉进石缝里卡住,或者一下陷进半人多身的雪坑,或者踩在薄雪下面的石头上一下便滑倒,每前进一步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几百米长的坡,足足花了我们两个多小时,一寸一寸在雪地里挪,天黑下来时,才测完了这段让人伤透脑筋的剖面。

 

桑隆西的岩羊、豺和鬣羚

 

9月3日,我们把营地由党结真拉的雪峰下,搬到了桑隆西沟中,海拔低了五百多公尺,感觉暖和多了,在这里我们补测了扎瓦拉花岗岩体东接触带的剖面,同时在古生界地层分布区踏勘、寻找化石、测制剖面。

 

9月5日,我们在桑隆西沟尾的石灰岩中寻找化石,十分努力地搜索敲打,但一无所获。巨大的石灰岩层在这一段形成很多悬崖峭壁,岩石风化崩落后,又在陡崖下形成许多巨大的倒石堆,俗称“滑山”,人踩在上面,因堆积的砂石松散而且陡峻,会不断向下溜滑,故而得名。

 

滑山是岩羊最喜欢活动的地方,桑隆西沟尾的岩羊特别多。这里需要说明,地质队员常常把岩羊称为盘羊,其实二者不同,岩羊又称崖羊、石羊,群聚可至百余头,不避悬崖,善跳跃,而盘羊又称大角羊,雄性角很长,呈螺旋状弯曲,常避开悬崖,少跳跃,群聚数量也不如岩羊。下午我们往回走时,和一大群岩羊不期而遇,大约有一百来只,眼看它们拥挤在一处灰岩的绝壁上,似乎已无路可走,罗存志拿起枪向它们接近。

 

那时,没有什么保护动物的概念,地质队员看到野生动物的第一个本能反应,就是打猎吃肉。在这一点上,和藏族同胞差距不小,虽然他们也会狩猎,但有很多禁忌,例如不在神山打猎,不猎杀怀孕的雌性动物,不过度滥杀,不捕鱼不吃鱼(藏族有水葬习俗,视鱼为水菩萨,我们如果钓得有鱼,他们会出钱买去放生),在寺庙附近不仅禁止狩猎,而且喇嘛会定期给野生动物投食,以至形成岩羊、马鸡甚至湖中的鱼如同家养,呼唤即至的奇观。

 

后来在高原多年,才深深感受到,藏族佛教的深厚传统以及对自然的崇敬之情,长期以来对保护高原的生态环境和生物多样性,发挥了巨大作用,并创造了令人钦佩的与高原自然生态和谐相处的价值观念、生活方式与民族文化,这实际上是现代可持续发展观念的源头之一,这当然是后话。

 

回到桑隆西绝壁上的岩羊,我们都以为它们已陷入绝境,逼进以后开枪,必有斩获。谁知,不等我们靠近,那些岩羊一跳一跳,沿着几乎是直立的石缝,从容不迫地往山顶跑掉了,我们几乎都看呆了,不知谁说道,我们要是象岩羊就好了,悬崖峭壁如履平地,那就省事多了。

 

也许由于桑隆西一带的地层靠近与花岗岩的接触带,变质程度较深,所以一直没有发现化石,我们决定还是先测制剖面,地层时代的确定待今后面上工作后再说。

 

9月7日清晨刚出发不久,就在草坡上遇到一大群豺,以前常常听说豺狼,但只见过狼,没见过豺。这一群豺大约三四十只,皮毛褐中带黄,个体比狼小,外形似狗似狐。正想下马收拾它们,豺群已急窜入前方的森林。

 

我们顺路进入森林,便听到豺们在林中彼此呼叫。阿扎闻声举枪下马,追上前去,行不远,发现一头已被豺咬伤的“野牛”(野牛是俗称,从外形判断,应该是鬣羚,又称苏门羚)。

 

这头鬣羚已身负重伤,正蹒跚前移,阿扎对准它就是一枪,它倒下了,但仍拼命挣扎,阿扎和赶上来的罗存志按住了它,阿扎抽出腰刀结果了它的性命,鬣羚不大,约七八十斤,这是我们几个月来的首次猎获,而且是豺口夺食,抢走了它们的战利品。

 

随后几天,几乎每天都要和岩羊相遇,罗存志也曾打过几枪,但都可望而不可及,不曾伤及它们一根毫毛,我们小组几个笨拙的“猎人”,杀戮不足,积德有余。

 

在桑隆西一带,一直工作到9月17日,其间,几乎每天有雨,湿衣冻身仍是家常便饭。我们沿党结真拉北坡而上,一直到达冰川脚下,弥补了之前因在南坡遇险而未完成的路线观察。所带蔬菜早已吃完,所幸森林中的蘑菇野菌时常可补维它命,终于坚持完成了党结真拉雪山周围的工作。

 

9月18日返回义敦途中,又出现惊险的插曲。沿桑曲河下行通过一陡壁时,一匹驮背筐的黑马踏空,从几十米高的陡坡坠入波涛汹涌的桑曲河,装生活物资的背筐浮起来,顺水冲出一两百米,马从河里挣扎起来,站立在河滩上,血流了一大滩,我们担心这马恐怕完了。切登、阿扎牵它上来,还好,只是马脸上戳了个洞,不至有生命危险。

 

1977年9月,笔者在野外工作途中。


 

毛垭坝的中秋月和“羊子屎”

 

回到义敦休整,还余少量野外工作,我们小组可在国庆节前完成全年任务。此时,207组组长贾保江回到分队部求援,因小组有病号,缺少人手,而且剩下的任务还很重。分队决定调我到207组去协助工作,我很爽快地答应了。

 

9月24日早上,205组的同志特地炒了一大盆肉为我饯行,让我心里感觉一阵暖意。饭后乘车至毛垭坝279公里处下车,207组的马帮早已在那里等候,吃过茶,装好行李,便向阿沙沟的营地进发。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马儿几乎是一路小跑,沿途不断碰到大群大群的黄羊,它的学名是藏原羚,或称藏黄羊,臀部为醒目的白色,地质队员俗称它为“白屁股羊”。藏黄羊性情机敏,奔跑迅捷,始终与人保持几百公尺的距离,我们只能远观其矫健的身姿。

 

骑马走了近六个小时,我们由北向南横穿了毛垭坝,终于进入大草原南缘沟谷中的营地。说是沟谷,但十分平坦开阔,这里海拔高,无森林,缺烧柴,如有低矮的灌丛已属幸运,时常要以牛粪为燃料,不过干牛粪也不错,火力足,烧起来还发出淡淡地草香。

 

9月27日,我们测完阿沙沟最后一段喇嘛垭组地层剖面,这天是中秋节,但白天风雪不断,我们以为晚上看不到月亮了。谁知天黑不久,竟然云开雾散,天空星斗明灭,一轮明月挂在东方的山顶,特别圆,特别亮,银色的柔和的月光,投洒到宽阔的草地上,照得草地上的露珠闪闪发光,这个高原中秋之夜是如此特别。

 

1977年,笔者在野外工作途中。那时候穿补巴衣服、玩弄枪支都是一种时髦。

 

结束了阿沙沟的工作后,我们又先后搬往克日则洼、毛垭坝、赤格沟测制拉纳山组以及第四系剖面。小组早已没有蔬菜了,主要以豆豉、盐菜、海带佐餐,担任后勤的杨正光师傅精打细算,但后来也经常只有一碟豆豉下饭,黑黑的豆豉外形颇似羊的粪便,贾保江戏称之为“羊子屎”,名号不雅,但食之有味。不几天连“羊子屎”也吃完了,仅剩很少一点盐肉,濒于山穷水尽。

 

10月4日,我们驻在毛垭坝,离公路稍近。杨正光师傅专程骑马到272道班求助,令人感动的是道班工人十分热情,分给不少新鲜蔬菜,晚上吃着炒白菜,大家都觉得是最好的美餐。10月2日至5日是一段难得的好天,我们在哈日沟沟口测完第四系剖面,搬往最后一站赤格沟。

 

据老乡说,“赤格”的意思是“不好的沟”,但沟内牛场兴旺,满坝子都是牦牛、绵羊、马群。不过,天气倒是变坏了,整天雨雪纷飞,更扯蛋的是,在这里地形图竟出现重大错误,沟北边山头上一个三角点在地形图上竟然被搬到了沟南边的山头,山下一个很大的海子,图上居然也未标注,定点时左看右看都不对,幸好航空照片上地形地物很清楚,才把点位定下来,我和贾保江对地形图作者一通好骂,当然这是无的放矢,聊解郁闷而已。

 

10月10日,我们终于在赤格沟拉完了最后一测绳剖面,定下了最后一个地质点,结束了1977年全部的野外工作,大家心里都有说不出的轻松与高兴,回想五个月来的种种艰辛,感慨万端。回到帐蓬不久,又开始下雪了,但我们已不再担心。雪花纷飞,大概是要为我们洗去征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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