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晨光厂
六月走在晨光厂的路上,汗水不受控制地沿脖颈流下。
擦肩而过的人带来一阵凉风,和一段神秘数字。
“……307厂……”
从307厂到航天晨光厂,老南京人都能说出点故事。
然后追溯到李鸿章创办的金陵制造局。
记忆中的晨光厂一直是大家眼里的神秘存在,能住在武定新村和雨花村的家属区更是让人羡慕不已。
家属区的孩子基本都是晨光厂职工子弟学校的同学,每天都沿着宁芜铁路一起上学放学。
不过时过境迁,曾经的晨光厂人现在只能在梦里捕捉一些模糊的往事碎片。
梦里的晨光厂还是一样绿树成荫。厂区大道上晚清民国时期的厂房已经历尽沧桑,却围绕着马家山屹立不倒。
成团的绿包裹着这些厂房,像保护婴儿的襁褓,轻柔又坚定。
厂房玻璃反射出的光让梦境朦胧起来。闪耀间,车间的机器声如暴雨,灌于耳畔。
车间指挥员扯着嗓子催促,装配零件的手不自觉地加快。
拿锉刀、磨钻头、装配零件,日复一日。梦里一瞬间的事情,那年在厂里却觉得无比漫长。
供应处、吉普车公司、保卫处、化学库、生产库、马家山物料库……
穿梭在这些地方的轨迹如同密密麻麻的红线,在眼前编织出当时的晨光厂日常。
红线延伸到厂里的专用月台。
蒸汽机头往返,车皮沿着宁芜铁路线被拉出中华门火车站。车头上的调度员一跃而下,厂里的值班员将铁路门打开。
一来一往,厂区异常繁忙,嘈杂的人声将梦无限拉长。
恍惚中游荡到雨花路大街。
西街口的那些小商小铺没有消失,北山门菜市场也还是跟迷宫一样。
夏日蝉鸣刺耳,商铺间孩子们吵闹着奔来跑去,傍晚不知从何处一定会飘来做饭的香气。
巷口摇着芭蕉扇的老人吐着西瓜籽,修车配锁的摊位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
立交桥下的椿和面馆挤满拿着小票的人,店里那几位阿姨还没有衰老。
热闹中有人打招呼,“蛮到瓮堂?修修脚刮刮脸诶。”
脑海里又回响起瓮堂里那些五音不全的歌声,清晰得可怕。
梦果然没有逻辑,就像这蛮不讲理的生活变化,谁也不会提前通知你。
突然有一天,养虎巷巷口的馄饨摊就玩起了失踪;突然有一年,雨花一小这个名称再也没有人提起。
庆和面馆、南乡甜食店、扫帚巷、老万全茶馆、张小泉剪刀厂……彩色的画面加速黑白。曾经熟悉的商户渐渐凋零,这场美梦也在崩塌的边缘。
轰然一声,雨花路立交桥坍塌。
梦,醒了。
从梦中回到现实,307厂早已经变成了1865创意园区。
园区里分为A-E五个区,园内至今还保留着几十座清朝、民国、建国后的老建筑。成为一时爆火的拍照圣地。
现在的雨花门依旧不紧不慢地经历四季。
堵在晨光路上的上班族一如既往地等列车呼啸而过,仿佛这声轰隆才是赶走困意的最终闹钟。
时光总是残忍,但生活在继续。
有一些小巷里还固执地保留着“往昔”。
养虎仓的色调一定是复古的,老城南的韵味就藏在这些住户门前的花草中。
随性,惬意。
比起噱头满满的网红店,这里的人更愿意到阿标烧饼这样的老店。
为的就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芝麻香。
早上在土城头大肉面炫一碗,饱腹后思绪飘扬。
回想起昨晚的梦,长叹往事如烟。
也只能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