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纷纷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我很喜欢这句诗,这诗有着一种特别浓厚的人味儿,是被工业化社会挤占得几乎销声匿迹的。它让我想起遥远的童年—在姥姥姥爷身边那会儿,以及我寂寞的少年—没有挨打的时候。它用特别雅致具象的语言表达了我宁静地发呆的情境。
现在,有时候,我也会发呆的,只是我几乎不喝酒。
很巧,今天又是霜降,我就好像一个小动物,每到霜降的那一天,体内的诗魔就被召唤出来,蛊惑我情不自禁地在森林里写诗并诵读。
2020年我写的是五言律诗十月霜降,还是蛮有挑战性的,今年我写了一首新诗《觅菇偶得》:
觅菇偶得
坐忘
2022.10.22
这个无限延长的秋天
空气清凉 和熙而温润
阳光轻轻拍打树叶
风悄悄呢喃
蓝天澄澈而宽广
接住我飞翔的灵魂
每一棵树
都开成一棵硕大的花
高而直
树冠遍布光的吻痕
叶子颤动
化为细碎的流金
我的挚爱
躲在层层的落叶里
或者密林深处
不能环抱的老橡树底下
又或者是
难觅芳踪的榆树上
没关系
我只是
来看你一眼
或者再一次重游
我们都曾踏足的黑土地
这就已经足够了
我转身
留下一声
满足的
叹息……
这首比九月那首写得要好,但也并不是那么满意,不过,听到称许总是开心的,这是本能,是人性,然而我自己应该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有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欢喜还是忧愁,这句话说出来简直目瞪狗呆,然而,这是真实的。那么,这也是人性,我要尊重、保护和善待自己的人性和天性,这是能够善待他人的前提。
有时候我看到两个冬瓜和父亲享受天伦之乐的情境,我就觉得自己在婚姻里吃屎的选择和决定无比正确。我是成年人,孩子是未成年人,我没有任何资格和前提和他们争夺什么幸福的机会,就像官不能与民争利。
不要跟我说什么伟大的单亲妈妈,我没有看到过一个这样的!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往往最后会把生活的一切不顺和不幸化作乖张的戾气全部倾倒在孩子身上!
不要跟我说你见过很多,我层次低,我是low逼行了吧!女性的那种歇斯底里的不安全感和控制欲我是懂的,我一个外人,成年人碰巧观察到了都害怕(我要承认自己的确很胆小,真的其实这有什么可怕的呢?而我就是害怕!吓得灵魂簌簌发抖),何况是她们自己尚未成年的朝夕相处的孩子?完全没有招架还手之力好吗?
大冬瓜算是有惊无险地进入了青春期的平顺时代,但是这个孩子又让我操了多少心呢?以我的性格和童年阴影,真是九牛二虎之力才学会在他面前示弱,彻底的包容和信任,否则,否则哪有今天?
二冬瓜同样难缠,有的时候被他气哭了,虽然他同时也是个含糖量很高的甜心。不管我在孩子父亲那里挨了多少“打”,只要任何一个孩子眼巴巴地说一句“想爸爸了”,作为一名神奇的老仙女,我所有的伤口就迅速在一秒钟内愈合,重新把我自己送过去继续“挨打”,心里幻想不会有下次了—事实总是打脸。
当然,现在我聪明多了,“物理隔绝”胜过任何心理上的铜墙铁壁—毕竟就算这个凑效,一个正常人把自己的心放在铜墙铁壁里,本身就是莫大的伤害!心是干什么的?难道不是用来感受爱的吗?为什么要战战兢兢放在保护墙里随时等候挨打?!
是因为我自己的过错导致这个局面吗?我真的以为是,就像我曾经以为父亲的虐待也是我自己太糟糕了,现在我要说,我可去你MLGB的!我为何天真愚蠢到要为心理疾病患者找借口的程度?!
因为现在的局面,我的心里会翻出和江沪的前尘旧事。不管他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多么恶劣而不可原谅,不管我愤怒的时候说过多么狠的话,在内心深处,我却始终没有怪罪过他,那是因为我知道,他是真的爱过我。
以我的天真单纯,他忽然猝不及防地在最情热的时候把我一下子“推下悬崖”,我真是整个人都化作了泡沫!然而就是那样,我也不愿意报复和伤害他,因为我的心知道,他是真的非常爱我,然而他这个人也是真的真的有问题。
我虽然懒得去分析是什么问题,但是,我实在是太聪明了,或者说这个世界上其实是不会有人可以欺骗一个孩子的,孩子什么都知道!所以我也完全知道他的问题在哪!其实抛开所有的外界因素,我和江沪不可能走下去,那是他疯狂迷恋我的原因,也是我们不可能长久的原因。
他的内心住着一个八十岁的暮气沉沉的老人,这也是他在中国社会如鱼得水的原因。中国是一个老人社会,一个“大人先生”的社会,他就是一个标准教科书级别的“大人先生”。
而我与此完全相反,我是骨子里的艺术家,永远都是赤子,具有无穷的生机与活力。就是这种截然相反吸引了他,也是这个导致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性。然而即使是这样,他也完全违背自己的所有辛苦人设疯狂了一回。当男人碰到红玫瑰,就如同一滴火星掉落在汽油里,会引发泼天的危险和灾难。
这一次我之所以疯魔了一般,仅仅因为自己的一个梦我就立刻斩钉截铁迅速全身而退,一部分非常重要的原因是,我特别恐惧这一切都会重演,虽然我知道姚桐木完全不是江沪,完全是彻底不同的两个人。但是我不理解男人这种生物,我特别害怕他们因为什么我完全惘然不觉的原因忽然变得疯狂,而到了那种燃点以后,我根本就不是一个有招架之力的人。不管我是不是“红颜”,但我至少都会是“祸水”。如果是别人也许我不会有这样强烈的保护欲,但是桐木完全不一样。我完全不能想象桐木将会和江沪一样经历那些煎熬、折磨、伤害、痛苦,不,想都不要想!我永远永远都不会让他面对和遭受这些!那么现在我现在主动下手选择的所有伤害和痛苦都是值得的!
为什么桐木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就是我特别小心翼翼,一丁点也不想让他有一丁点不好,一根头发丝都不要让他受到伤害,因为他是一个太美好而可敬可爱的人,因为我和他一起有着极其特殊永远不可能复制和取代的特殊经历浇铸的高度信任和深厚情谊。
虽然也许很多人都会认为他是一个真正的英雄,顶天立地的男人,我也这么想,但是,我还觉得他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孩子,而孩子总是天真而容易受到伤害的,于是我“刺了自己一刀”,彻底自我了断。是的,我对自己很不好,我竟然如此粗暴残忍冷酷地人为地物理地绞杀阉割自己的感受和心灵,然而,我也还是接受这个我自己,因为我没有足够的灵气智慧更好地面对和处理,所以次佳选择是我能力范围之内最好与最现实的选择。
我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回答这个被问过无数次的问题了,大学时候你像个仙女儿似的,现在你为何变成这样(土肥圆邋遢不修边幅),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是因为我曾经的恋爱糟糕极了,而我特别的脆弱和容易受伤害,于是在失恋之后我就下意识地认为丑陋的外表可以保护我不受感情的困扰,但是这并没什么用,我忽然发现其实男人不是看外表的!不管我多么不修边幅也还是会有这种困扰!当然我不会想去尼姑庵的!既然是这样那就算了吧!我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我并不后悔发生过的所有一切,“永不退转”,就是这句话。这里面包括了我惨败的校园恋爱,惨败的婚姻,惨败的最惊心动魄的激情之恋,以及什么都没有开始只是因为一个梦我就眼疾手快地掐断了所有可能性的准恋爱。
我忽然发现,在所有这些痛苦和伤害里,我得到了—我的灵魂越来越像一个男人了!我不知不觉潜移默化或者我发现了完全相反的男人特质而变得走向反面比如我自己变得特别有担当和责任感,像男人一样理性而冷酷果断,从最后的结果来决定中间的路径走向。
我不是整个人丧失了感性,而是在男女情事上完全丧失了感性,这可真他妈的,像个怪物呀!但是此时我忍不住哑然失笑,这不是也很好玩很幸运很可爱吗?
不管怎么样,在奔五的年纪,仍旧能够拥有如此强烈的情感体验,是非常幸运的。我不用羡慕余秀华了,我并不比她衰老,而且,我比她更懂得如何心智成熟地爱一个人。
童年时代,我最爱的故事就是《海的女儿》,准确说,我爱所有的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是我的最爱。现在我逐渐认为这些童话其实全部都是给成年人看的美幻美伦的故事。
《海的女儿》就是爱的教科书,不过无神论者是看不懂的,为什么要追求不灭的灵魂?为什么最后又要放弃,把自己变成泡沫?因为爱呀!记住,所有真正的爱里都有克制和自我牺牲,但绝对不是丧失自我,人鱼公主是主动选择成为泡沫的,这也不叫丧失自我,这是真正的内心强大和勇敢。
此时我很难说妈妈不负责任,用自杀抛弃了我,因为就是她给我买了全套的《安徒生童话》,繁体字好像是,叶君健翻译,而我没有从妈妈那里感受和学习到如何去爱,但是她点燃了我的文学天赋,我是从天赋里去学习这个的。母亲一直在尽所能地守护着我天赋的火苗,于是它从来没有熄灭过,终于现在变成了厚积薄发的火山。
我有一个了不起的母亲,虽然她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可怜的,人生惨遭失败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昔年的天之骄子。
回国的时候,我要去她的坟上看一看她,我要告诉她,无论怎样,我还是爱她,只是我遗憾,她不能好好活着,等到我长大并且学会了爱之后,她其实可以过得很幸福。她知不知道,她虽然没有儿子,那也是生了一个很好的女儿,可以抚平她所有的伤害。我终于活成了本来的样子,真正的善良和温柔,这是我的本性和天性,而不是倔犟死倔犟永远的倔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