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琴童初长成
柏舟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钢琴比赛中夺得桂冠,这让我很欣慰,不由开始回顾起他的学琴之路。
柏舟十个月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他在餐馆里随着音乐打拍子,哎呀!这可了不得!没准是个音乐天才!既然我和他的父亲都是音乐盲,我自然担心耽误孩子,于是在三十多岁的年纪,我开始认真地听西方古典音乐,之所以选择西方的,是因为我迷恋并研究西方文学,也可能是因为我觉得中国古典音乐更侧重感情的抒发,它是发散的没有力量的,缺乏让我沉浸在思考中的推动力,而我幕墙,追求精神上强大有力,也热爱抽象思考,所以我选择了西方古典音乐。我逐渐迷恋上了它们, 不过,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所以我非常怀疑柏舟真地从我这里受过什么音乐启蒙。
到了五岁多,小柏舟被我连哄带骗,去上第一堂钢琴课,半小时课下来,他就哭着舍不得下课,可是后面上课的小哥哥已经来了。我们走到地铁口了,他还一步三回头,“妈妈,小哥哥现在下课了吧?我们再回去上课好吗?”
很年轻的时候我读过傅雷家书,那时很景仰,年岁渐长之后,对于那种教子方式不以为然,再后来看朗朗的传记,更是心生恐惧。那段时期,我认为,对于孩子来说,“爱”是最重要的,父母应该无条件地爱孩子,任何在孩子面前失去自控能力的暴怒,都是无能的表现,而且,我认为“君子不器”,如果不是对柏舟的天赋了然于心,我不会这样“推”他学琴。
音乐学校给家长们第一天上课时就强调:学钢琴最少十年,孩子们能够坚持的前提是家长能够坚持,因为需要家长陪伴练琴。我们是在柏舟上了第一节课之后再买钢琴的,因为怕他不感兴趣,坚持不下来。
柏舟坚持得很好,最开始,每天练琴5分钟,然后逐渐加码,10分钟、15分钟……5岁的孩子,小小的身形长在琴凳上,弹了一遍又一遍,如果出错了,就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嗯!又错了!重新来!”似乎每一根眉毛都在和钢琴较劲,我又佩服又纳闷,还有一点点羞愧。那时候我还没有跟他灌输过勤学苦练,因为觉得他太小。孩子么,玩最重要,这种自我要求和约束容易过早地剥夺一个人的童年乐趣,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是观察到我的行事作风–我很倔强,致力于把事情本身做好,相当的一根筋,柏舟似乎在情不自禁地摹仿我。
柏舟学琴也学得很快,初学时,每次上课后都要在家自学一首新曲子。他的第一个老师是墨西哥人,一个美丽的女艺术家朱莉亚,极其聪敏,能够弹压住表面斯文而极其有主见的柏舟。但是她有一个问题,她不是很看重手型,两年过去,柏舟虽然一直保持着对音乐的热情,但是手型存在一些问题。
朱莉亚生孩子去了,我们换了一位姓郎的中国老师,德艺双馨,不过,她极其强调技艺和苦练,一开始让柏舟有点不适应。那时候我和柏舟的父亲平关系非常糟糕,我没有收入,又要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柏舟的弟弟太小,我孜孜以求于在加拿大回到文科专业道路,百般无奈,就把他一个人送到平的城市,待了将近两年。
平尽管很爱孩子,但是爱而不得法,接近溺爱,完全没有意识,其实也没有能力应付狡猾的柏舟。小家伙只是看上去安静而已,所有孩子的顽劣天性,一个也不少。缺乏管束之后,柏舟就成了“窜天猴”,于是,学校的课业和琴技都大面积滑坡。平又变得气急败坏,各种精神暴力都上来,柏舟开始痛恨学琴,我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时我已经很好地调整了自己,最起码,对于我能够在加拿大回到文科专业道路,没有任何怀疑和胆怯了。既然这样,我也能够分出一部分精力管孩子了。
我断然把柏舟接回身边,开始全面安排规划他的教育问题–自律、延迟满足、责任感、尊重他人、和同龄人沟通分享,我尽量把这些作为教育柏舟的目标。一年多之后,柏舟改变了很多,课业优秀,琴艺大涨,10岁的时候他以86分的成绩通过了钢琴英皇六级考试,刚过了11岁的生日,他拿了个“加拿大国际儿童艺术节音乐大赛”钢琴组一等奖。
每一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个孩子的学琴之路也同样具有特殊性。我曾经告诉柏舟,不管学什么东西,都会有个“技艺磨砺”的阶段,单调重复,机械枯燥,可是,不经过这个阶段,就不能进入日后自由喜悦的天地,这些话,是我个人多年职业生涯的经验总结。
柏舟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与其说我把他视为“我的私人隶属物后代”,不如说看作一个小小的艺术家同行,我对他充满尊重欣赏,爱护珍惜,希望他日后能够闪耀出自己的光彩。所以,在他学琴将近六年的过程里,我几乎没有过任何肢体或者精神暴力的行为,当然,也并没有放任自流,而是选择了“适度威权教育”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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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的旧作,稍微改动了一些字句,说明写作技艺长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