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爱情故事:我哥的江湖,终结于那个吃饺子的姑娘
逃离武汉的娜仁,陷入了另一场封锁(点击蓝字即可阅读)
返乡被困的内蒙姑娘娜仁,要进娱乐圈了?
70岁二婚,87岁三婚,我那个风一样的爷爷
娜仁的故事,总能让人在笑声中重新思考亲情的意义。
很多读者都在催我写家人的故事,其实一直都在写,但就是写的不太顺,我时常觉得我和家人好像真的都不太熟。
我家缺乏中国传统家庭的亲密共生,我们四个都不爱管闲事。秉持着你不来找我我绝不多问的原则,不干涉任何人的任何决定。
我们是一家人,也是三家人。
学生时代,我哥是二中陈浩南,有血性讲义气,好勇斗狠长的帅,是一届学生的大哥。去部队后,这种品质依旧能让他发光,他训练刻苦,还上过电视。
退役回来,这些品质突然变成了缺点。饭局上听不懂别人的潜台词,心里想什么直说什么,别人说什么信什么。曾经的大哥,成了生活的小弟。
他像一个初生的婴儿,带着懵懂和不解:为什么说好的事还能不算数?说好一起干,怎么干着干着就跑了。
小时候,我一直活在我哥的阴影下。
我哥长得好看,一生下来全村人都来围观。我出生也有人来围观,围观我长得到底有多难看。
我也很奇怪,全家都是大双眼皮,高鼻梁,就我一个人塌鼻子单眼皮肿眼泡。我妈逗我说我是捡来的,我深信不疑,多次想离家出走寻找亲生父母。
我和我哥的性格也是两个极端,我思维活跃牙尖嘴利,吵架全村无敌。我哥比较钝,别人拐弯骂他他也不生气,压根就听不懂,亲戚都喜欢我哥不喜欢我。
连村口来的算命瞎子,都要pua我一下,说老大忠,老二奸。我气不过怼他几句,他一脸得意: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
我哥话少,怼我却能直中要害,轻飘的几个字就能让我怒从心头起。我明明很怕他,却总能被激到视死如归。小到烟盒、手电筒大到锤子、菜刀,手上有什么抡什么,没东西就肉搏,绝对不怂。
写到这儿也许又会有读者说,我也是内蒙的呀,我们真的没这么暴力。也许是我们生活的年代和环境不同,农牧区混合城乡结合部,以下仅代表我们的生活。
1998年,读五年级的哥哥转学到旗里,次年我也跟着去了,刚满七岁半的我,跳级读三年级。
我们读书的那个年代,学校的校风堪比古惑仔,有着极其森严的黑社会似的等级制度。分黑白两道,学习排名前十,能挂在光荣榜的名字受老师和学校庇护,处于白道安全层。
剩下的就是一个小社会,自生自灭。家住旗里的走读生,有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家里还有一两个高年级能叫得上名字的哥哥姐姐,那就是老大,带着一群小弟,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其实愿意花高价借读费把孩子送旗里上学的家庭,都是父母比较重视教育还舍得花钱的。1998年,猪肉三块钱一斤,我和我哥每学期借读费就要600块,两百斤猪肉。
但效果却是适得其反,村里的孩子基础差,学习拖后腿,家长天高皇帝远,一学期也就报名交钱能见上一回。
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老师根本不愿意要。
兜里有钱没靠山,父母不在身边,老师不管,顺理成章地处在了食物链的最底端。
生活费要被借走,有好吃的得分享,被捉弄还要笑着表现得很上道,挨打更是家常便饭。
可笑的是,我们都不觉得这是霸凌, 没人反抗,也不会告诉老师和家长。
我们默许这种霸凌叫做规矩,这就是应该的,这就是我们生活的环境。
有眼力见儿的人能加入借钱的队伍当个狗腿子,没有眼力见儿的就得一直被借钱,被分享。
我哥是个异类,他不能理解这种规矩,也不准备理解,更不可能加入团伙当个狗腿子。
从第一天转学就跟人打的头破血流,天天挨揍,天天不服。
开学之前,我哥在家给我进行突击训练:一个人欺负你的时候,你要趁他不注意,一脚踢过去,他肯定会弯腰护着。他一弯腰你就上,揪着头发,膝盖对着鼻软骨用力顶,记住了吗?
我哥张牙舞爪地比划着,我吸溜着鼻涕,懵逼地点头,“记住了。”
“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不能怂,你怂就完了,你会一直被欺负。”
“被打疼也不能哭,忍着,上。”
这两句话嵌入到了我的灵魂深处,我虔诚地遵守着。挨打从来不哭,被班里的男生一记窝心脚踹飞,还能坚强地爬起来顺手拎块石头,继续硬刚。
时刻准备战斗,面对试探性的挑衅,寸土不让。你打我一拳,我就要踹你一脚,你把我书扔地上,我就把你书包扔外面。
你不反抗,就要一直被欺负。你反抗了,就要一直战斗。
迎接我的是无休止的恶作剧,我被哥哥洗了脑,不管有多少人打我,欺负我,我都不觉得疼。后来干脆习惯了,机械性还手。
拎着打水的棍子追揪我辫子的男生绕操场跑一个课间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追,我只是牢记着我哥的叮嘱,挨打一定要还手。
兄妹俩和霸凌团伙陷入为期一年的胶着战,想尽一切办法藏零花钱,操场的石头缝里,被子的夹层,绝不认输。
读四年级的时候,我哥升初一,初中部有独立宿舍,我们就分开了。
那一年,我遇到了我人生最重要的三个老师之一,一个二十来岁很漂亮的英语老师,从大城市来支教的。
她用温柔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我村姑逆袭,期末考了全班第三。全国小学生作文比赛国家三等奖,文章登在了乌兰察布市少年报上,赚到了我人生第一笔稿费,五块钱。
成功的挤入了学校的白道安全层,坐到了第一排,再也没有人欺负我了。
听说我哥已经赤手空拳打下了一片江山,在初中部小有名气。关于他的传说越来越多,也越来愈玄乎。什么七八个人围殴他一个,结果被反杀。说我哥衣服袖子里经常绕着九节鞭,平时走路腿上都绑着沙袋,打架的时候一脚能踢到天灵盖上。
九节鞭是假的,绑沙袋是真的,我哥为了他的江湖着实付出了不少。
那三年其实挺不容易的,学校就是一个小型社会,混得好的都是抱团的走读生。我哥没人没势力,生生靠着自己的拳头一架一架打出来。
他改变了学校的格局,打出了一个自己的小圈子,一帮家里没权没势,穿的破破烂烂的留守儿童也能在学校里昂首挺胸走路了,光明正大拿钱去小卖部买东西不用担心被借钱了。
他的朋友变多了,偶尔来看我也是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我俩莫名其妙的疏远了,我见到他会很紧张,很害怕,最后发展到放假回家都很少讲话,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原因。
他成了家里人的头疼对象,三天两头的挂彩,被学校各种处分。
读六年级那年,原本应该读初三的我哥留级了,留的很彻底,重读初一,我妈被迫回来陪读。
就是在这个班里遇到了我嫂子,据说他俩的爱情故事是这样开始的:课间操我哥在睡觉,我嫂子在偷偷哭。吵醒了我哥,我哥问你哭啥?我嫂子说隔壁班的有个混子每天都在寝室楼下堵她,要跟她处对象。
我哥一听还有这事儿,别哭了,走,我带你去跟他谈谈。
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我嫂子就喜欢上我哥了吧,但嫂子不承认。前段时间我采访她和我哥的爱情故事,她一口咬定,“就是好朋友,一直保持联系,我哥退伍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我妈回来陪读这段日子,我哥经常带同学回家吃饭,住校的孩子永远都是饿着的,学校食堂的饭难吃,生活费接不到月底,我家每天都有不同的同学过来蹭饭。
某天放学回家,刚进大门就看到一个眼睛大大的女孩儿坐在我家炕上吃饺子。扎着两根又黑又亮的麻花辫,耷拉到腰际,眼睛又大又黑,笑起来一口大白牙。
她大方地招呼我快来吃饭,饺子快凉了,大方到我产生了一种我才是来做客的错觉,迷迷糊糊的接过碗和筷子,点头说了声谢谢。
这个姑娘就是我嫂子,这是第一个来我家吃饭的姑娘,也是唯一一个。
吃罢饭,我哥还借了个摩托车送她回家,她家离旗里有四十来里。
我哥走后,我妈悄悄问我:这是你哥对象?我也同样迷惑:好像不是吧,可能以后是。
我哥小时候长得挺帅,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不少姑娘曲线救国,对我很是殷情。我掐指一算,都不行,不成气候,干不过那个吃饺子的姑娘。
以我对我哥的了解,吃饭送回家这两件事绝对是我嫂子安排的。别说那个时候我哥根本不开窍,就算他爱惨了我嫂子,以他的脑子也想不到这些。
懵懂之中,被未来媳妇儿安排的妥妥的,家长都见了,自己还搞不清状况。
我妈回来这两年,我和我哥又重聚在一个屋檐。关系并没有得到任何改善,还降到了历史冰点。
我经常会想,我哥小时候明明就很疼我啊,我几个月大的时候,他把他唯一的一块奶糖喂给我吃,等我妈进来我已经被卡的呼吸困难口水直流。
这明明是爱过的证据,长大后吵架他却说:那块糖怎么没把你卡死。
我们偷跑出去玩水,我抄小道陷进了沼泽地里,越陷越深。别的孩子都跑了,是我哥一个人把我拉出来。我人出来了,鞋却找不到了,他让我出去,自己找,找到天黑也没找到,把他的鞋子给我穿,脚上都是血印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愿意我跟着他了。就算我死乞白赖跟上去,他也会冷冷的让我滚。
我也不是那种喜欢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人,就算心里想和他亲近,表现的也是老死不相往来,在学校里碰上了也扭头假装不认识。
加上长得也不像,没多少人知道我俩是兄妹。
03年,我上初一。刚开学,就惹上了一个丧门星。我隔壁班有一个非常讨厌的男生,就叫他小王吧。我也不知道是哪儿得罪了他,一开学就盯上我,对我各种恶作剧。
我俩的班是挨着的,我们班在最里面的角落里,上课去厕所必经他们班。
他带着十来个男的,经常在走廊上堵我,我一走过去他们就推搡过来故意撞在我身上,哄笑着目送我上厕所。
这个无聊的恶作剧让我极度烦躁,你骂他他跟你笑,你打他,那正好,他直接把脸凑过来让你打。像个狗皮膏药,粘上了就甩不脱,忍无可忍之下我产生了要跟他鱼死网破的念头。
骑着自行车到五金店买了把推拉美工刀,刀把刚好藏在我的手掌里。我把它藏在羽绒服袖子里,心里演算了无数遍,等他再撞上来,我就推出去给他一刀。
可惜实操的时候失败了,他撞上来的时候刀刃没有推出去。慌乱之中,我划伤了另外一个男生的手。很深的一道,血滴在走廊白色的瓷砖上,原本还在嘻嘻哈哈的小王一下子懵了,脸色变得很难看,不可思议地看向我:你这是要杀人?
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看小王阴沉着脸朝我一步一步走来,我迅速朝他要害猛踹一脚。那一脚踹的不轻,小王脸色发白,倒在地上缩成了一只虾米。
我举着刀让他们不要靠近,冲过人群朝楼梯口跑去。小王气急败坏地吵我怒吼,老子不弄死你,就是你孙子。
我的教室在三楼东角落,我哥在一楼西角落。一口气跑到我哥班门口,拉了个不认识的同学让他喊我哥出来。那个同学头也没抬就说我哥不在,我追问去哪儿了,他说不知道。
回头看过去,小王的狗腿子已经跑到一楼的东角跟我对视。看见我在喊人,不敢轻举妄动,站在远处恶狠狠的比了一个在这里等你的手势。
深呼一口气,天要亡我,紧紧攥着手里的刀,今天就你就我了。
正在我准备鱼死网破的时候,后门探出一颗熟悉的黑脑袋,他去我家吃过饭,我见过他,外号黑莜面,我叫他黑子哥。
看我神色慌张,他马上就反应过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我点点头:我哥呢?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踹翻了一个凳子,朝教室喊了一声:有人欺负羊蛋妹妹,闹他!
黑子带着我走在前面,后面浩浩荡荡跟着本班二十多个男生。
“干嘛去啊?”
“有人欺负羊蛋妹妹,亲妹妹!”
“走,闹他!”
一路走到最东边的楼梯口,经过的初二每个班都会有新的人加入。走到三楼,一回头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走廊塞的满满当当,三个楼梯像地震一样轰隆隆不断地涌人上来,我身后至少站了一百多个人。
此情此景,只能说,我低估了我哥的实力。
小王早就跑了,不在教室,班主任带着几个体育老师下来疏散人群,喝退探出小脑袋瓜看热闹的同学,让我回去上课。
我们班的人战战兢兢偷瞄着我,悄声讨论着,她是羊蛋的妹妹,不像啊。我同桌又害怕又八卦:那是你啥哥啊?一个妈一个爸生的亲哥啊?
有人去游戏厅给我哥通风报信,说有人把我打了,我哥一脚踹烂游戏厅的破木凳,拎了一根二尺长的方腿赶回学校。在我上课的四十五分钟,我哥已经踹烂了两个班的门,轰动全校,我红了。
老师还在教室上课,我哥直接踹门上讲台上带着黑子认人:谁是小王?出来谈谈。
小王见势头不对,拔腿从后门跑了,其他几个人也准备起身。我哥追过去,举着棍子,你们一个都跑不了,识相的就乖乖跟着走。
小王跑到他哥的教室里躲着了,他哥读初三,也是学校里能叫的上名气的人。我哥一点儿面子也没给,一脚踹烂后门,把躲在桌子底下的小王揪出来打了一顿。
下课后,我哥的同学来班里找我,说我哥在男寝等我。
学校的寝室很简陋,四张单人床横着摆,两张一组,合成一个大通铺,竖着能睡三个人。空间被利用到了极致,留下一个不到一米的小走廊能勉强过人,墙边还摆着一排暖水瓶,洗脸盆。
我哥坐在床边,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搂着小王,小王的羽绒服袖子不见了一只,头发上挂满了飞出来的小羽毛,脸上更是惨不忍睹,青一块紫一块,像一只落水的小鸡仔,在我哥怀里瑟瑟发抖。
角落站着被我划伤手的那个男生,耷拉着脑袋,脸上挂满五指印,衣服全是40码鞋底印。
我紧贴着墙,不敢跟我哥对视,比他们还要紧张,口干舌燥。
我哥留着陈浩南二八分发型,一边的刘海快要遮住眼睛了,嘴巴像个人工鼓风机,呼呼的吹着刘海,在脑门飞舞。
“他说是你先动的手?”
我看了一眼小王,他眼神写满恐惧,眼巴巴的看着我。我要是说了实话,今天得弄出人命,我只能点点头,认了。
我哥冷笑一声,鼓风机越来越快,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还带刀了?
一股无名的倔强冲上脑门,死猪不怕开水烫:嗯,带了。我哥冷笑一声,拍拍小王的肩膀:滚吧!
小王前脚刚出门,后脚我哥就给了我一巴掌。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世界突然进入了静音模式。
身后的每一双眼睛都像一根飞针刺进我的肉里,跟随着他们不可思议还带有一点同情的眼神,游走在我全身的每一寸神经,毫不夸张的连呼吸都疼。
这种疼痛让我失去理智,本能的抄起开水瓶朝我哥砸去,我哥一躲,开水瓶砸在床档子上哗啦一声碎了,开水溅到我俩身上。我哥的同学反应过来,一把把我拽住。
我低头狠狠咬了一口,趁着空档朝我哥扑过去,跳起来狠抓一把,我哥身子一仰,躲开了,脸没破相,脖子被我抓了五个血道子,疼的龇牙咧嘴。
“我靠,你们兄妹俩玩儿命啊。”黑子一把把我扛起来拎走了,我哥还在寝室咆哮:你们别拉,我今天打不死她。
这事还没完,老师对我哥在他课上踹烂门把人带走的事耿耿于怀,更想借着这件事把惹是生非的小王开除。他把这件事上升到了我俩作为初一新生,联合社会人在学校打架,性质恶劣,必须开除。
这个社会人就是我哥,小王的班主任捧着个保温杯,一脸得意的笑着:你哥?你哥早就退学了你不知道吗?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我哥也是个狠人,开学就不读了,每天还能坚持早起晚归和我同路上学。这大半个学期,我跟我妈没发现一点儿异常。
我的班主任力保我,说我平时低调从不惹事,最后结果是小王记大过,我承担赔偿学校两个门的钱。
我妈来学校赔门,我哥退学的事东窗事发。我爸从牧区赶回来的路上,我哥跑了。
我哥脑回路和一般人不一样,他明明从家里拿了钱但没买车票。他计划把钱省着到目的地用,偷偷溜进了一个只停货车的废弃的火车站,准备扒火车跑。
我爸说是靠推理加沿路打听,把我哥抓回来了,三公里的路,一脚一脚踹回家。到家的时候我哥的嘴唇已经青紫,不管我爸怎么打他都不躲,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我爸妈一分析,决定把我哥送远一点,离开这波狐朋狗友。做父母总会天真的觉得,自己家的孩子一定是被带坏的那个,从来没想过,自己家的孩子才是带坏别人的那个。
我爸废了很大的劲儿把我哥安顿到另外一个旗的中学里,床单被褥洗漱用品买齐活儿安顿好。回家屁股还没坐热,那边打来电话说我哥跟人打了一架,又跑了。
我丝毫不觉得惊讶,按照我哥的脾性,不管转多少次学都读不下去了。转校生要夹着尾巴做人,他做不到,换一个新学校意味着他又得重头开始一架一架的打。
我爸一气之下把我哥带回了牧区,不念书就放羊,没别的选择。不用看着我哥,我妈也跟着回去了,我搬回宿舍住校。
我哥倔,放羊就放羊。我爸强行要求我哥只能在牧区呆着,连苏木都不许去。只留我哥和一个结巴羊倌儿,三条狗,和牛羊为伴,等着我哥服软。
除了念书,我哥做其他的事都挺擅长的,放羊饮马做饭喂狗,井井有条。我爸定期去问问,要不要回去读书?
问了四个月,我爸妥协了,我哥原本话就不多,呆在牧区不见人,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我爸认命了,不管了,想干嘛就干嘛去吧。
再见到我哥的时候,他的头发长到可以扎个辫子了,黑乎乎的像个野人。站在我宿舍门口,我完全没认出来。
“你还有钱吗?”“有人欺负你吗?”“有人欺负你就找他们。”
没前没后的三句话,我一脸懵逼的点头又摇头,没来的及反应我哥又走了。
他穿着被流放之前的喇叭裤,装酷已经深入骨髓,手插在裤兜里,每一步都走的铿锵有力。看着他的背影,他的嘴肯定又撇成鼓风机,一步一吹,刘海在跳舞,我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他迫不及待的想进入社会,走进电视里才有的热血江湖。
每天不用再早出晚归假装上学,不用躲在游戏厅里怕遇见大人,他拥有了梦寐以求的自由,却发现他根本不适合城乡结合部的热血江湖。
城乡结合部的混子,无非就是纹个身带个假金链子剃个劳改头,组个小团伙欺负一下看不惯的人,看到漂亮姑娘追一追,没钱拦路找人借点,骑个280摩托车炸炸街。
我哥是融入不进去的,他不喜欢欺负比他弱的人,更干不出借钱不还敲诈勒索的事,只有他借钱给别人没有他找别人借钱这一说。我觉得他适合上梁山,不适合当街溜子。
混了几个月,我哥决定去学点手艺,在旗里找了个饭馆儿帮厨去了。迫于我爸的压力,我硬着头皮去找他,正好赶上他端了一个巨大的盆子出来倒泔水。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冷冷的让我走开,脏。
看他围着一个油腻的看不出本色的围裙,摇摇晃晃端着一大盆泔水,我眼泪差点没忍住,转身跑了。
给我爸打了个电话,你快来吧,我哥完了。
我爸说,你才十六,现在就窝在这个厨房,以后一辈子就在这儿了。我哥听了我爸的建议,准备混个毕业证就去当兵。
06年冬,我哥信守承诺,低调地在职高拿了毕业证,如愿以偿带上大红花当兵去了。别的孩子入伍都是一大堆人送,我家没有,我哥一个人背着行李去市里,办手续的时候偶遇了我嫂子(我嫂子坚持说偶遇)。
我哥当兵走的第二年,我转去呼和浩特读高二,班里有个女生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看的我莫名其妙,下课她凑过来问我,你是不是羊蛋的妹妹?
我极其诧异,心想,我哥这么出名?
那姑娘特别热情,拉着我的手: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走,我带你见个人。
把我拉到隔壁班,哦,是吃饺子的姑娘。
她读初中的时候留了一级,现在和我同届读高二。
多年前我们也就只有一面之缘,现在表现的却像骨肉至亲。她兴奋地拉着我:“做操的时候看着就像你,我还不敢认。”这个比我大两岁的姑娘,以一种很奇幻的慈祥姿态摸着我的头发,由上至下打量着我。
我们一家人都很生分,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我很不适应,但在这个陌生的环境,我似乎又有点贪恋这种亲昵,舍不得推开。
之后我嫂子就经常来宿舍找我,带我逛街采购生活用品,告诉我哪里的饭好吃又实惠,见缝插针讲一些我哥的故事。从初一打完那一架,我就没有和我哥主动说过话。我哥当兵一年,他没找过我,我也没找过他。
听我嫂子说我哥新兵的日子不好过,脾气又臭又硬还没眼力价儿,不用问都能猜到他肯定是刺儿头兵。
“当兵当对了,终于有地方能把他整服了。”
“你哥当副班长了。”
“哦,班长都已经够小了,还是个副的。”
“你这话说的,一年兵要很优秀才能当副班的好吗!” 嫂子气鼓鼓的拍了我一把,很是生气,我忍不住偷笑。
嫂子对我哥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崇拜之中还带着一点老母亲的怜悯,她崇拜他,心疼他,依赖他,更包容他。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当爱掺杂了怜悯,就彻底完了。
“你给你哥写封信吧,我一起给你寄过去,省个邮票钱。”嫂子眨巴着大眼睛,黑漆漆的眸子里亮晶晶的,她好像永远都是这么无忧无虑,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嫁给我哥。
到现在结婚十年了,还是那样,嫁给我哥生了儿子,就圆满了,俗世之中衡量幸福的标准她都不在意,小平房一住就是六年,骑着小白电动车照样是追风少女。
这世界万般变化也与她无关,她基本不玩手机,不刷抖音快手,不凑热闹,家,就是她的全部。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做工精良的信纸塞给我,“快写,现在就写。”
淡黄色的信纸,边缘还有一些气泡状的粉色爱心,一看就是精挑细选过,想表达点什么又怕太明显。
在我嫂子的软磨硬泡下,我艰难写下了给我哥的第一封家书,字到笔尖语凝噎,唯有三个字:展信安。
写完之后我嫂子拉着我去寄东西,我原以为只是寄一封信没想到那一大袋子东西都是寄给我哥的。
嫂子认真规划着如何把那一大袋子东西塞进五号纸箱。“这都是啥呀?” 我惊了个呆,里面有肉干,奶豆腐,还有咸菜?内裤?!
嫂子的脸哗的红了,手忙脚乱的往里塞。
“你是不是对现代部队有什么误解?他当的不是八路军,部队伙食好的很。”那吃的一看就是嫂子的爸妈给她准备的补给,高中生正是最苦寒的时候。“还有这些生活用品,他给钱了吗?”
“给了给了,嘘,闭嘴!”嫂子瞪了我一眼,我立马收声,一路警告我不要跟我爸妈讲。
半个月后,我收到了特殊的回信,是我哥的作风:一张300块钱的汇款单,留言好好学习不要打架。
高二下学期,嫂子突然决定转学念职高。一本正经地给我分析:我不是学习那块料,撑死了也就过个出档线,读职高也挺好的,一年就能参加工作了。
她很坚定,说的还有几分道理,把我带的都有点动摇了差点退了学,被我爸打了一顿放弃了。
年底,我哥放弃留队退伍了。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家,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真的是去同学聚会了,别瞎想。
回来我妈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我哥死不承认,一口咬定没谈。我哥怕我爸妈知道他是因为谈恋爱才不留队。
我爸说没谈就那就相亲吧,我都给你安排好,隔壁的苏日娜,陪嫁三百只羊。三言两语就把我哥炸出来,他老实交代是谈恋爱了。
我们毫不意外,“我说吧,就是小李同学。”我爸笑道,用脚后跟都能想到的事,你还瞒啥?
第二天一大早,刚烧好茶准备吃早饭,听到门口有摩托车的声响,狗在疯狂的扑咬,这是来了生人?
我哥嗖地跳起来,嘟囔了一句 “我对象来了”就跑出去接了。我爸妈一脸懵逼,赶紧穿鞋下地。
我嫂子他爸也是个直肠子,进门就跟我爸妈吐槽:我一口馒头咽了半口,就被拉来了。人家要不要你还两说,非要拉着我上门,这叫什么事!
我惊呆了,偷偷给我嫂子竖了个大拇指,是个办大事儿的人。
媳妇儿从天而降,我爸赶紧进圈杀羊,我妈备酒和炒菜。两斤酒见底订婚的日子都选好了。我和嫂子一起包饺子,嫂子手脚麻利的擀着饺子皮,跟她比起来我就是个废物。
我偷偷问她,你怎么突然来了?
她悄悄跟我耳语,夜长梦多。
你真是老谋深算!
08年,我升高三,嫂子跟着学校去安徽实习,我哥去了鄂尔多斯。
这一年他俩频繁吵架,我嫂子偶尔会被气哭,给我打电话一通抱怨。我就像一个被倾诉心事的直男,“我都不知道你看上他啥了,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
嫂子气鼓鼓的跟我撂下狠话:你看着,我不把他训出个才地,我就…你等着。
如果不是我亲哥,我早就劝分了。
他俩的恋爱就是一个驯兽过程,我哥脑子简单耳根软,别人一煽风点火就迅速爆炸,脾气还很倔,一钻牛角尖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我爸妈都被气佛系了,结婚当天如释重负:终于熬出来了,以后就交给小李教育哇,我们不管了。
去我嫂子家提亲之前,我爸千叮咛万嘱咐,彩礼钱要多少就是多少,不能还价,这不是买牛买马能讨论,这是一个大活人。女方不过分,男方不小气,两好才能凑一好。
他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朋友背后嚼了几句闲话:你自己搞得对象还要彩礼钱啊?你这也不行啊,跟我们差不多嘛。
一阵哄笑过后,我哥的小脑袋瓜里迅速里植入了概念,要彩礼等于他不行,四舍五入就是他俩的感情不行,逃不脱花钱娶媳妇儿的命。
嫂子的妈刚提了个一万八的彩礼钱,我爸还没来得及偷乐,我哥啪的一声倒扣酒杯。自以为自己很成熟,很会来事儿,拍着他老岳父的肩膀开始讲大道理。这一顿骚操作打的大伙呆若木鸡。
嫂子眼疾手快立马上去把我哥拉下炕,“他喝多了,我带他出去醒醒酒。”
一口气拉到了村后小树林里,鞋都丢了一只,我哥特别委屈:你怎么说话不算数,能开口要这么多彩礼?你不知道我们家现在有多困难?
我嫂子像哄小孩一样,“不要不要,我妈就是那么一说,走个过场的事,我啥也不要。不生气了啊!”
那段时间家里的确是很困难,遭了一场灾,吃了无良饲料厂的毒饲料,发了霉的玉米过了一道水。连续几天死了上百只羊,到最后我爸妈精神已经快要崩溃了。
来不及抢救,扑腾几下就没了,老两口不敢进羊圈,不敢看羊。不仅仅是金钱上的损失,那种不断面对生命离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彻底击溃了他们。
我请假回来拿着饲料去呼和浩特做质检,和饲料厂打官司。等待的过程,也算是给我爸妈燃起了一点点希望,虽然并没什么实质性的结果,日子也算是继续过了。我从大二开始申请助学贷款,兼职赚生活费减轻负担。
回家之后,我哥和我爸都喝的东倒西歪,我爸大着舌头跟我妈炫耀我哥是怎么摔酒杯的,自己是如何力挽狂澜谈成这事儿的。“你这个儿子,二岁牛犊子空有一个好头子,没脑子。”
我哥烂醉,躺在床上,时不时还要接几句:“我就是不想靠你们娶媳妇儿,这怎么就不对。”
“老子还没死呢,轮不到你说话。老子给儿子娶媳妇儿,天经地义,你管不着。”
两个醉鬼吵成一团,我跟我妈脑仁疼,想把他俩都丢出去。我嫂子还要反过来安慰我,你哥就是那个弯没转过来,转过来就好了。
过了几天我哥突然转过弯儿了,意识到一个女人一辈子就结这一次婚,就这一回的风光,不能寒酸了。
就算砸锅卖铁也不能让老婆受了委屈,别人有的我老婆要有,别人的车队6个车,我得8个车。
轮到我爸妈头疼了。
2012年冬,我哥和嫂子结婚了。
那天特别冷,没下雪,就是干冷,感觉是整个冬天最冷的一天。当地流传着一个奇妙的传说,娶亲那天越冷,媳妇儿越厉害。亲戚都打趣我哥,你这个媳妇儿厉害啊,结婚之后有你好果子吃。
我们那儿结婚有个挺好玩的习俗,好不容易把媳妇娶回来了,进自己家还得抱着新娘子冲门。亲戚朋友都会挡在门口,新郎得抱着新娘闯进去才作数。
我爸说,这就是遗留下的传统,娶媳妇儿就得过这关,一个男人,抱着老婆连个门都闯不进去还能干成啥事儿。
那天冲门关卡异常艰难,我哥抱着嫂子冲了十几次都没成功,别家都是闯个两三次是个意思。我哥的傻战友们,铜墙铁壁滴水不漏,我哥也沉迷在这个闯关的游戏中,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嫂子穿的单薄,脸被冻的通红,手都冻的快抱不住我哥了。
我看不下去了,走过去跟前面带头的那个战友悄悄说,差不多就行了,别把我嫂子冻感冒了。
我觉得我已经很注意我的语气了,但那哥还是觉得“差不多就行了”这句话下了他面子,有威胁命令他的意思。
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没跟我计较,拉下脸让出了一个空缺。我哥瞬间冲了进去,没察觉到这个小小的变化。
酒席快开始了,那哥们还在生气。其他的人小声安抚,大喜的日子别这样,那是人家亲妹妹。
我哥侧耳听到了,大声询问:“咋啦?啥情况?”转头眼睛瞪的溜圆看我,“你干嘛了?”
大喜的日子我也懒得跟他犟,“我啥也没干,你去门口看看,妈找你。”
不愧是我哥的朋友,面子比天大,说翻脸就翻脸。
我成熟了,不想跟他计较,走过去倒了杯酒,“你是我哥战友,我也得叫你一声哥,我没别的意思,我也没觉得我做错了。你们穿的厚不觉得,我嫂子都快冻感冒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就跟你赔个罪,我干了,你随意。”
三两酒下肚,那哥们也不生气了,赶紧站起来满了一杯,“哥也有问题,你别介意,哥就这脾气。”
嫂子和我算同龄人,身上却有一种极其不符合年代的传统女性魅力,现实版当家的女人。
我家四口都是不爱管闲事儿类型,和亲戚来往的很少。我嫂子恰恰相反,谁的事儿都热情张罗。
二姑家的儿子学艺住在她家,大姑看病她带着挂号,婶婶家儿子结婚缝喜被都是她忙活。
她似乎也挺享受这个过程,家里人对她赞不绝口,原本处在家族边缘的我家,在嫂子的带领下走向c位。我爷爷更是只认我嫂子,给老太太买个褂子都要宰我一刀的老头,我嫂子买房的时候偷偷塞了一万块钱,还不用还。
承诺活到一百岁,国家奖励一个车子,这个车子是给我嫂子的,谁也别争。嫂子也乐呵,“那您得好好活,我要等着这个车。”
我们一家人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信仰马克思主义。嫂子年纪轻轻,还有点小封建迷信,讲究特别多。
过年的时候一定要把全家人的新衣服都拿出去烤旺火,旺火要堆的足够高家才能兴旺。
这让做事喜欢将就的我爸非常苦恼,往年堆旺火都是象征性的挑几挑干柴,烧几分钟是个意思就行。
现在要费劲劈一堆干木头不说,一家人还要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守护着旺火漫长地自然熄灭,怕火星子飞到干草里引发火灾。
等到自然熄灭之后,嫂子还要铲一铲子灰端进家里的炉灶里,这是把旺端进家。
进门要第一时间拜年,小辈给长辈说吉利话,封压岁钱。我这个二十八岁的宝宝还能收到一个大红包,嫂子说在我没出嫁之前永远都是可以拿压岁钱的小娃子。
过完年,经过慎重分析,嫂子决定就在旗里安家,不去大城市。我哥养家压力小,还能照顾父母。
那一年嫂子的日子过的真的很苦,赤手空拳去旗里安家,把准备买房的钱拿去贷款了买了一辆四桥车,首付付了十万,每个月还一万多的贷款。
每月三百块钱租了个平房,什么都没有,吃饭的桌子都是自己找两块木头板子拼起来的。买了车我哥就上山干活了,钱是挣了,但就是结不了帐,还得自己不停地垫油钱。
两边老人拼尽全力东拼西凑解决每个月的贷款,家里的开销、跑车的油钱、日常修理费只能自己解决。
嫂子怀孕了,大着肚子四处借钱,帮我哥撑着。最困难的时候,嫂子还在上高中的妹妹都要从生活费里抠出来一点接济一下。
看起来在外面挣钱养家的人是我哥,但实际支撑这个家的是我嫂子。
我哥脸皮薄,好面子,拉下脸来借钱的事,嫂子从来不会让我哥去做。维持着他的自尊心,接待他混得穷困潦倒的江湖朋友。家里就剩两千块钱过日子,我哥还能借出去一千五。
就在这样艰难的状况下,嫂子坚持孕期每天步行几公里,十一月份我侄子顺利出生。
到了年底,我哥一直守到大年三十,老板象征性的给了一万块钱。
我哥的倔脾气上来了,动不动就是要豁命,嫂子劝说,先拿了回家过年吧,让爸妈见见孙子。
那年下了很大的雪,村里大雪封路,车子进不去。路口不断的有车返回,每个司机都在劝我们,回去吧,前面没路了,雪比车高,进不去。
我哥犟了,一定要带着老婆孩子回家过年,从工地开了一辆皮卡,准备硬闯。一路开的惊心动魄,乡道柏油路上至少五公分厚的冰碴子,轮胎左右打滑。
两边是挖掘机铲出来的雪,真的比车高。时不时还有几个冲进路基里的车印子,惟妙惟肖像个冰雕,提醒着我们,小心一点,下一个成冰雕的可能就是你们。
我坐在副驾驶,心都掉在嗓子眼了。我哥就像跟那个方向盘有仇一样,一路猛打,雪花四溅。有惊无险,顺利过了乡道。
在离家不足三公里的土路上,我们彻底被困住了,困了整整四个小时。乡道顶多是凶险,好歹是一条路。而这条直通我家的小土路,白茫茫的全是雪,连个脚印都没有,要生闯。
侄子在我嫂子怀里,小脸儿憋的通红,刚过百天的小婴儿出奇的耐心,憋了这一路也没有哭。内外温差太大不敢下车步行,只能在车里坐着。
我下车探路,穿着高筒过膝靴,一脚踩下去,雪能没到我膝盖。我悄悄跟我嫂子说,不行就返吧,前面真的进不去。
我哥犟了,就要回家,黑着脸一撬一撬的铲雪。
嫂子摇摇头,“让他试试吧。”轻轻安抚着我侄子,“一会儿我们就回家了,能看到爷爷奶奶了。”
我爸开了一个农用拖拉机来牵引,轮胎干转,雪花四溅,车子就是动不了。
我哥僵持着,“老子就是一锹一锹的挖,也要挖出一条路来,我就不信我带着儿子回不了家。”
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扛着铁锹出来铲雪,过年回家,好难啊。
挖着挖着我哥突然想起来,有个同学是开挖掘机的,就住在镇上。铁锹一甩,一个电话叫过来,轰隆隆的挖开了一条路。
这是2013年,我哥唯一遂心的事,带着儿子回家过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