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森多房间 | 奥森多·郭的笔记
应“从不扔东西的人”展览的邀请,44剧场在广东时代美术馆搭建了奥森多房间(又名不安的房间)。在历史中,波兰作家费迪南·奥森多夫斯基是使者、间谍、记者和文学、政论写作者,1919—1921年远东军事活动的主要事件的目击者,也是有关的历史文献和文学文献的主要生产和输出者。我们聘请了一名档案员在房间里值班,她的工作内容是接收、登记、观看、评估剧场参与者发给她的原始材料,根据自己的理解进行编辑、归档,决定展示与否和展示的方式。作为一名中介,在工作过程中,她也逐渐成为/扮演着奥森多夫斯基这一形象。
在最初的设想里,44剧场只给奥森多留下一份指南,参与者不会到场,也不会扰动她的工作。但是,因为44剧场的街头游吟/游牧开始前半个月遭遇的一次突发的变故,奥森多作为间谍—保守秘密者的身份凸显和紧迫起来,以致在一些场合,我们不得不成为共谋……这也让奥森多在另一个时刻,接受了高压俱乐部的邀请,使奥森多房间作为折叠的房间151号开启了跨地横向联合、共享行动经验和知识路径的面向。
以下是奥森多·郭的笔记,关于奥森多房间,变化和思考。
2017.1.6—1.8
我基本上没有参与房间初始呈现的内容的设计与布置,所以1月6号和7号,我花了一些时间去熟悉器械,并和大家频繁交谈,好把握自己操作的自由有多大。7号我开始构思怎么改造这个房间,有了大致的想法后,我先是剪了一个视频,然后等待更多的素材到来。6号那天,收到反馈说打印的文本不必都收在文件夹里,观众打开不方便。我想了一下,觉得只有文本研习的讨论中适合挑出部分句子,于是模仿《奥森多指南》,制作了一本可以持续更新的“文本研习”合集。
7号观摩了大家的街头斗图现场,收藏了我觉得可以展示的、大家自制的表情,8号来到房间后就决定把它们展示出来。最后,这些表情放在一个小电视里,这个电视原本展示的是朱建林绘制的《诗剧三种》的封面。
如图所示,鸡窝不见了!因为展示这些图片必须把原先竖着的电视横过来,所以鸡窝放到了阳台,这样也让阳台看起来不会太空。(说好的冬不拉呢!)
这几天很少观众会找我交谈,但我一直在观察他们。为了解决观众觉得我是美术馆工作人员,或者完全忽视我的问题,我给自己做了一个名牌,看起来跟那个“领导杯”挺搭的,但还是没有人找我交谈!
我决定在下周改造空间时把自己的位置也改了,激发观众对我的好奇心!除了忽视我,有的观众还会忽视整个房间,进来之后径直走出房门了,所以我计划在从入口到出口的路线上放置一些物理障碍和视觉的障碍,比如投放一个视频在正对入口的墙上。
以上是一些细节的变化。
这几天,我对奥森多这个角色也有了更多的理解。我发现“他”并不能被简化为“策展人”,“档案员”就是关于这个角色的职责的最确切形容。奥森多不仅要布置房间,还要把材料通过不同媒介制作呈现出来,所以不断自学新技能是有必要的。
7号晚上与大家上街游吟的经历刺激到我了,为什么上街可以这么好玩,这么有参与感?我希望自己的房间也可以更有趣。有认识的观众看完房间与我交流,反馈说单看房间并不能获得我说出来的一些关键信息,因此也希望接下来的布置可以让观众更容易接收关键信息。我已经拟好一份空间改造的计划,保密。
以下是目前空间整体的照片。
2017.1.10—1.15
最大的改动在10号,实施了上周所说的改造计划,增加《航船》第三幕中鬼魂提问的视频、7号的街头斗图录像、冬不拉。《航船》视频作为“实践论·第二回”中的提问部分,44剧场的实践或者部分地回应了其中的问题,所以它可以成为观众“进入”这个房间的口。
从改动之后的房间来看,现场的材料已经包括文本、44剧场上街的过程以及上街的产出,但仍然缺少对文本研习的更加直接的呈现。我认为叠贵的分享在44剧场现有的文本研习中有一个特殊的位置,而且几乎没有展示的风险,所以我剪了一个叠贵分享和表演的视频,和《指路经》第九章一起放出来。
12号是奥森多房间至今最活跃的一天,一群美院的观众围着奥森多问问题,我也做了至今对这个房间和44剧场最详细的介绍。他们对《致我们的朋友》这本书感兴趣,于是我建了微信群,在群上分享了这本书。之后陆续新增了几个人进群,一些是没有看过展览的我的朋友。
这些观众的出现启发了我对奥森多房间可能性的思考,例如分享资料或者举办活动。在我看来,这些可能性的价值在于更多地与现实产生联系,扩大联合。这也可以解释奥森多房间出现在美术馆的必要性,它不只是一个梳理、呈现44剧场的实践的房间,它面临不可预测的观众,去尝试实现更多样的联合。《致我们的朋友》里有一句话:“自我组织从来不表示要加入某团体。自我组织在不同程度上,根据共同的感知而行动。但是,这些处境所缺乏的并不是[人们愤怒了](或是缺乏愤怒)……我们所缺乏的,是对于处境的共同感知。”奥森多房间非常重要的作用之一,大概就是唤起一种“共同感知”,我希望接下来的呈现和活动可以往这个方向努力。
在构想房间内可以举行什么活动的时候,产生了一些关于文本使用的新问题。刚好这几天没有收到新材料,又要思考在已有材料和工具的基础上还可以呈现什么和怎样呈现。各种问题充斥脑海,我觉得有必要理清奥森多房间本身的几条线索:
[1] 主体:这个房间首先关于44剧场的实践线索与产出,在材料充足的情况下,从观看顺序、观众理解等角度去考虑展示问题,如果没有新增的材料去呈现44剧场的动态,就没必要刻意去改变房间;
[2] 档案中的档案:除44剧场的实践之外,房间本身的变动过程作为奥森多思考的一部分,或许也可以呈现出来;
[3] 观众:奥森多与观众的交流应该是最没有危险性、最直接的夹带私货的方式,所以聚集起观众,举行活动让他们更深入地感知44剧场和某种处境是必要的。
现在好像已经过了进入房间的兴奋期,疑问越来越多,思考的重心也变成如何能够升华这个空间,实现它最核心的价值。
2017.1.17-1.22
这周过得很快,发生很多事情。17号架空了那两个疑似国安的“观众”所在的群,建了新群,大家都对发生了什么很好奇。在交流中,我发现群里的人其实对这类事情并不了解,但也多少听说一些。这一次对他们来说不是直接经验,但这样的经历未必是坏事。
18号早上收到文礼剪的关于第三次上街的视频,考虑到房间光线的问题,我第一次尝试把投影投在进门左侧的墙上,发现效果还可以。
这样正对房门的墙又空出来了,我重新翻了一下《奥森多指南》,注意到“逃”这一页。于是我把它打印出来,挂了上去。在接近出口的位置挂这张画,好像是观众转了一圈得知了什么秘密赶快逃走一样(确实有秘密啊),这好像也可以呼应“不安的房间”。
18号下午,推送了21号的“成为奥森多·X的派对”的报名微信。冯俊华认为不需要邀请44剧场的参与者到场,我当时表示理解,因为这对房间的运作逻辑来说是合理的。但之后我想,这种完整性在举办对外的活动时能否稍作调整呢?从活动的宣传及丰富性的角度考虑,是否可以破例?最后我确实面临了参演人数不够的问题,虽然这可以通过调整活动形式来解决,但能不能从宣传阶段就开始避免?
因为经过和美术馆的沟通,改动房间的自由得到了保证,19号时我想趁着活动的机会大改房间。活动确实是好机会,在其他时间,保安和观众好像很难理解我为什么总要挪来挪去的。我画了三份改造房间的草图,大致划分了功能区,为21号的活动作了一些考虑。20号遇到了一些我以往组织活动的经历中没有过的无聊的事情,下午,约好的摄影师来进行了拍摄,她提了些具体建议,之后她还会过来拍几次,很期待她的照片。
21号我很早到了奥森多房间,开始按草图改造房间。我移动了两面墙的位置,把一张桌子搬到了床边,这个变动考虑到了《罗曼·冯·恩琴》中,奥森多夫斯基和恩琴的对话。44剧场用的游牧工具大都运到了奥森多房间里,我在靠近阳台的位置装了新的搁板,陈列了部分体积小的,刚好在第三次游吟的视频旁边。为了清出空间,我把一张桌子折叠起来挪到了门边,放一些没用上的画框和《神、人与野兽》。改造后房间中变得宽敞很多。我对读演的场景设想,也与整个房间的结构有关,每一幕每一节,演员会在房间的不同角落,观众也是走动的,放在不同角落的物料也与剧中的场景产生或多或少的关联。
21号下午的活动还算顺利,完整地把读剧的过程完成了。讨论环节不是很热烈,部分原因是《罗曼·冯·恩琴》对于初次接触诗剧的人来说不好理解,也就不知从何谈起,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不善于和不熟悉的人聊天。吴文礼跟我说,44剧场的实践其实已经跟这部剧本身没有很大关系,其实我从参与者的日常讨论中也多少感受了解到一些,相对他们的推进,这个房间的滞后很多,至少现场最显眼的视频和物件还是与游吟关系密切。因此在我看来,在这一阶段《罗曼·冯·恩琴》还可以作为“进入”房间的引子,但现场的讨论大部分还是围绕着文本本身。我想,要使大家往更开阔的方向思考,似乎通过文本材料是比较明了的办法,所以我又向他们推荐了44剧场进行文本研习的书。活动结束后,有观众在群里讨论女性在川普就职日游行的事情,我觉得如果这个群会变成大家讨论、交流各种社会议题的平台也是不错的。
22号确定了奥森多在2月4号到12号要走访潮汕,我想根据目前收到的文本材料做一些标示,给观众留下一些线索,这也很有趣。
2017.2.14—2.19
奥森多旅汕回来的第一周。我不在广州时,远程联系了邀请的摄影师在墙上粘贴了她之前拍摄的房间照片。14号我才看到实际效果,感觉是很不错的,房间看起来又饱满了一些。
旅汕期间我收到了何子发给我的一些资料,但我觉得最合适放在房间的视频还没有剪完,所以暂时不更新陈列,其余的时间我基本上都在写东西。一开始,我尝试写《奥森多旅汕游记》,但我自身并没有写作旅游文学的经验,写出来的也并不满意,所以暂时不会公布。游记失败后,我又尝试写《奥森多指南》的补记,这个过程有些难,我之前一直有一些困惑,但都没有梳理出清晰的思路,自然也就无法直接发问,甚至是尝试去回答。我首先梳理了自己的困惑,过程中又重温了44剧场的档案,有了一些很重要的新收获。此外,18号下午出现的两位观众也让我很惊喜,我几乎和他们交流了所有最主要的想法和问题,不仅仅关于44剧场,而他们的经历和想法也给了我不少启发。或许因为这种交流的收获和兴奋使然,我在19号完成了补记。
“奥森多们的房间”微信群也新增了五位观众,如果继续以这样的速度扩大的话,到下个月如果组织文本研习应该有比较好的效果。因为展期延长了,我希望44剧场的参与者可以发来更多作为回应的材料,像何子和睿达一起剪的视频就很棒,奥森多房间也会从一个偏呈现的空间变成一个思辨性的空间。
2017.3.7—3.12
这段时间一直看44剧场和实践论的材料,把所有材料都看完了。又开始收到大量的文本和音频,但与之前有些不同,这次的材料不是直接相关44剧场的,更像参与者“游牧”到各个城市后对“游牧”主题的继续摸索,同时串连了北京、沈阳、贵阳、印度孟买达拉维的折叠的房间,由高压俱乐部牵头。7号,我制作了四套新的文本研习卡片和两本《奥森多指南》,寄去北京的6号房间,作为和其他房间共享的部分。
音频来自沈阳的111号房间,王泽音发起的“听城市·第二回”,有八个城市的录音,分别是本溪、大连、广州、葫芦岛、开原、厦门、沈阳和新疆,而且都是在市场录的。听起来很有意思,让我想起曾经有朋友跑到一个菜市场里面做音乐演出。相应的文本则写道,这些音频指向的不仅仅是声音本身,还有关于“无声市场”的讨论,其中提了十个问题,例如:
“有声市场的声音是用来做什么的?”
“有声市场中的哪些声音内容失效了?”
“怎么让街头蹦爆米花进入无声市场交易?”
“坐在家里,一声不发也不用起身就能买到的商品有哪些?”
……
谁会去想这些奇怪的问题呢?人们不是早已习惯“有声市场”与“无声市场”并存的状态吗?不过如果观众愿意,会有人和你一起探讨,“听城市”设计的跨地平台,扫描二维码就可以参与。我把原来分开的图片和音频放在一起,图片可以辅助声音激发听众的想象,也不会丢失声音本身的吸引力,9号下午就呈现在房间里。进行这一部分的布置时,因为事先画了草图,也和工作人员配合了一段时间,所以效率很高,效果也和想象中一致。
这也让我想到别的玩法,为什么不可以直接用声音来回应声音呢?有兴趣拿这些音频作为素材进行实验创作的观众,也可以来奥森多房间找我拷贝素材,制作完成后发给我,我也会把它们呈现在房间里。
来奥森多房间玩吧!
我之前就了解并且参与过文礼的“剥削贴纸”,他贴贴纸时选的基本都是路人已经习惯的地方,人们可能会在不经意间发现这张奇怪的贴纸。电视是人们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媒介,所以我通过电视来呈现这些照片。一开始电视是放在地上的,后来工作人员觉得太低了不便于观看,就找了一个支撑物给我,确实效果好一些。原先放映在桌子旁边的视频也挪过来了,现在这个角落的状态已经和最初有很大不同。
剩下还有大量的文本,从其他房间共享来的书目。我粗略地看了一部分(只是明白每本书大概讲的是什么),选了部分文章和章节打印出来。这里不像北京的6号房间那样是一个书店,我预感极少有观众会在奥森多房间里阅读这么严肃的内容,但确实都是些很好的书,我收到的时候都觉得很开心。
大约已经两周,几乎没有观众问我问题了,倒是房间来了花十五分钟自拍的少女,以及在我外出时自己打印了几张手机里的涂鸦的外国观众(工作人员告诉我的)。可能因为观众变少了,这周开始有工作人员坐在提供给观众阅读的椅子上。还有,这周寄收快递都遇到了问题,原因是一楼的前台工作人员不知道我是谁,得通过展览部沟通后才解决。和我交流的观众都不难明白我的身份设定,只是展览进行了这么久,好像美术馆的工作人员也开始忘记或模糊了我的存在以及房间的性质,或许只是沟通问题。
期待剩下的两个星期里房间还会发生点什么。
2017.3.14—3.19
我继续消化来自各地的折叠的房间的书目,还有6号房间的轮值店长们的新书单,然后打印挑选的文本。新内容来自文礼,包括44剧场第三次游吟的视频,和供观众自由取走的剥削贴纸。
正在大凉山一带做田调的童末和王炜寄来了当地特产,童末说彝族毕摩文化研究中心只给了她四期刊物,她挑了其中一期复印给我。
随着房间里的内容累加和越来越复杂,新的观众有点懵,会来问我一些新的问题。但是因为内容丰富了,我也没有办法再一一介绍,只能先说明整个房间的框架,再看观众的热情来决定是否继续详细具体地说。他们听完,反应基本都是好有意思啊,但再进行之前那样的深入交流就没有了。
再过一周,展览就得结束,奥森多房间关门的日子到了,或者像冯俊华说的,附体到别的地方去,但不管怎样,奥森多都要为搬家筹钱了。我在房间的入口摆了个摊。一楼的前台工作人员上来问过这种茶能不能减肥,我说有养生作用吧。最后她只是觉得放在这里卖很奇怪,也没有买。
大家抓紧来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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