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豹：我能感受到你有多么珍爱这个故事 | 作家点评vol.2
我们邀请作家、编辑，点评小作者的作品。与其说是让他们来“传授”技巧，毋宁说是为了让小作者们了解，专业写作者是怎样思考和实践的、是怎样理解写作这回事。写法千变万化，惟创作的愿望和刻苦，是相通的。
本期特约点评人，是小说家淡豹。
淡豹，写作者，毕业于北京大学社会学系。2020年出版小说集《美满》，在《Vista看天下》杂志开有专栏“仰面看乌鸦”，短篇小说发表于《鲤》、《小说界》、《花城》、《十月》等杂志。
逻辑缜密的淡豹，为小作者们梳理了全文的构思。写作时，不能忽略文章的任何一部分，比如一个好的标题要让读者看清文章的着重点；一个吸引人的故事开头，要有恰到好处的“节奏”和“速度”。她也鼓励孩子记下一些“离题时刻”——这或许是让文字从“自律”通往“自如”的关键一步。
01
牛郎织女
一位大叔来到火箭发射地，他来送快递。快递的收件人是牛先生，他来到牛先生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大声地说:“牛先生，你的快递，快来收啊。”牛先生打开门，说:“哦，谢谢，是我订的”。
牛先生回到办公室，打开门，拆开快递，看到是一件用五彩织线织成的、有很多颜色的云彩的美丽裙子！他说:“哦，这是送给织女士的”。
突然外面的广播响了:“现在火箭即将发射，现在火箭即将发射。”哎呀，快要来不及了，牛先生立刻把这件美丽的裙子打包起来，赶紧收拾好东西，迅速坐上火箭！
于是，牛先生乘上宇宙飞船，飞到太空中去啦！飞到一半，他发现好多小星星啊，周围还有好多的陨石，它们飞行的速度都好快啊！牛先生想，要是我强行飞过去，一定会被砸扁、撞裂的。牛先生愁眉苦脸了好一阵，突然，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说:“嘿，我可以加速到跟这些陨石一样的速度，这样就会觉得它们很慢了。于是，他加足马力，冲啊！冲到了小行星群里。
果然，过了一阵，他发现小陨石变慢了，果然慢了。这方法有用，他飞了好一阵，都没有被撞伤，于是他越开越快，离开了陨石群。
忽然，牛先生将飞船放慢了速度，他看到对面也有一艘宇宙飞船。飞行的过程中，牛先生仔细地打量着对面的那艘宇宙飞船，他靠近了些，又靠了些，再靠近了些，他发现里面也坐着一个美丽的女子！
牛先生打开驾驶舱门，穿上宇航服飞进了太空。对面的那艘宇宙飞船里也飞出来了一位非常美丽的姑娘。牛先生大声喊:“织女士！”对面那位美丽的姑娘突然停下了，说:“你是牛先生吗？”牛先生说:“你是织女士吗？”那位美丽的姑娘说:“是的，没错！”
牛先生赶忙飞到她跟前，拿出那件印着五颜六色云彩的裙子，说:“这是送给你的！”织女士说:“哇！好漂亮，我好喜欢，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你来我住的星球吧！”牛先生说:“太好了，我真想看看你住的星球是多么的美丽！”于是他跟着织女士，来到了另一个星球。
织女士站在一边，不说话了，像祈祷一样没有声音。突然她手里出现了一支既高贵又美丽的高顶帽子。“这是一个帽子游戏吗？好神奇呀，就像变魔术一样，可以变出一个这样的帽子！太棒了！”牛先生兴奋地说！织女士说:“没什么，没什么，因为这个星球有一个秘密。”牛先生问:“哦？什么秘密，讲给我听听吧。”
织女士解释说:“在我们这个星球，你许的愿望都会变成现实。我送一个愿望给你吧。”牛先生说:“噢，太好了。”牛先生学着织女刚才的样子，也许下了一个愿望，织女士不知道他许的是什么愿望，突然，他们乘坐的宇宙飞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纸片，牛先生拿起纸片，大声地读到:“亲爱的牛先生，我们已经满足了你的愿望，你可以跟织女士永远生活在这个美丽的星球了。”牛先生开心地说:“太棒了，愿望成真了。”织女士也开心地说:“太好了，我们生活在一起吧。
一年又一年，他们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牛先生又许下了一个愿望，说他的愿望是希望跟织女士永远永远不会老，永远青春。突然，他们就变成了曾经青春的样貌！
来自淡豹的信：
每次读到“美丽”这个词，都能感受到你有多么珍爱这个故事，多想帮助牛先生和织女士生活在一起。也许就像我们遇见一件大好事时，发自内心地一再说，可真好呀，太好了！
我很喜欢你的结尾。所期望的不是“长生不老”，而是“永葆青春”，这似乎就是牛先生和织女士从古代人变成现代人的过程。而且结尾写得十分利落。
也许可以多考虑一下故事的开头。故事中第一个出现的人物，还有讲述第一个场景的方式，这往往十分重要——尤其对于比较短的故事来说。你希望读者眼前首先浮现的，是来到火箭发射地的大叔，还是打开门的牛先生？这也涉及到故事开头的“节奏”和“速度”——你希望读者快快地进入故事，还是曲折缓慢地进入故事？
02
外婆的两个外孙女
我叫孙晗珺，妹妹叫孙晗舒。我们两个长得像，名字像，其他都不像。外婆可是个糊涂虫，总是把我和妹妹的名字叫反了，她可是闹出了不少的笑话。
有一次，妈妈在整理我的旧衣服。当她想要扔掉我穿不下的旧衣服时，外婆冲过来说：“先别扔呀，晗舒她穿不下的衣服，过两年给晗珺穿，要不然太浪费了。”妈妈愣了一下，红红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是晗珺她穿不下的衣服，过两年给晗舒穿，对吧？好的，我挑几件好点儿的留给妹妹穿。”外婆也愣了一下：“那……行吧，你多留几件吧。”“嗯。”
过了两天，是礼拜天了，我要去一家培训机构上英语辅导班，吃完早饭就出门了。还在上幼儿园大班的妹妹一觉睡到自然醒，起来上了个厕所，又钻回了她的小被窝里了。妈妈在阳台晾着衣服，时不时地数落妹妹：“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突然从厕所里传来了外婆的叫骂声：“孙晗珺！你怎么上完马桶又不冲？！！”妈妈在阳台离得远，以为出了什么事，外婆在叫她呢，连忙跑过去查看，外婆气喘吁吁地说：“你的好女儿孙晗珺，习惯太坏了，上完厕所又没冲！”妈妈一听，马上明白了是怎么一回，肯定地说：“晗珺去上课了，一定是床上那只懒虫孙晗舒干的。”外婆迟钝了一会儿：“呵呵，瞧我这记性，”外婆说，“对，一定是晗舒干的，我看到她从厕所出来，然后又回到房间里呼呼大睡去了。”
虽然妹妹在被窝里，但她其实根本没有睡着，妈妈进卧室责问她，为什么又不冲马桶，她还振振有词地说：是孙晗珺尿的，不是我，外婆不是都骂她了吗，你有没有耳朵呐？！”妈妈听了，脸顿时沉了下来，怒气冲天，用发霉面包似的脸瞪着晗舒，说：犯了错，还撒谎，都是小时候被宠坏的！”接着，对着妹妹的屁股是噼里啪啦地一顿打。外婆赶紧冲过来劝阻：“她还小，算了算了！”
这就是我的外婆，虽然有时会闹笑话，但对我和妹妹是绝对的宠溺，所以至今我们的坏毛病还是没有改掉。
来自淡豹的信：
这个故事真好看。情节很强，甚至很有些紧张，尤其是把一来一往对话中的机锋写得活灵活现。外婆胜券在握时讽刺的那一句，“你的好女儿”，外婆随后尴尬时的那一句，“那……行吧”，十分好笑。对妹妹着墨不多，可那个“振振有词”的狡猾小姑娘的形象也很灵动。
用对话写好人物、讲清故事是很难的功夫，要平常很仔细地去观察体会不同人的语气、想法、言外之意才行。恭喜你呀，孙晗珺！请珍惜你的才能吧 :)
可以想一想：故事里的“我”没有亲身经历外婆误判“马桶事件”嫌疑人的那一幕，那么，“我”是如何知道的呢？怎样得知或想象出妈妈的表情神态的呢？也许可以考虑和读者交待一下。
也可以思考一下，平时如何练习根据文章内容去起标题，或者根据你心中要写的主题，去构思标题和内容。标题是对文章的介绍，也可以把标题当作正文的一部分来理解，甚至，标题难道不就是一篇文章的第一句话吗？那么，这个故事的着重点，是外婆的两个外孙女，还是外婆，还是外婆和她的两个外孙女呢？
对了，故事里坦然写到“我们的坏毛病”，虽然故事里的坏毛病是妹妹的，“我”无辜，还受了番冤枉。自我介绍里也罗列出“我的缺点”。两个“文本”相互映照下，我似乎能看到你那种时常受批评，愿在嘴上认错，但实际并不认输的样子呢！
03
黄昏的街景
我家住在苏州河边，我和妈妈倚着河畔的栏杆，慢慢地看着黄昏的到来。
天是淡蓝色的，灰蒙蒙的蓝，几乎要看不见蓝色了，浅得无法辨认。
忽然，从远处亮着点点灯光的大桥那端，十几只水鸟成群结队地飞了回来了。城市里居然还能见到那么多大鸟。它们不是麻雀，是有着灰灰的羽翼，白白的肚皮的水鸟。一会儿翅膀呼扇几下，一会儿展翅滑翔。有几只掉队的“调皮鬼”，趁着爸爸妈妈不注意，还想在河上多玩一会，不愿意马上回家。鸟儿们大多在河面上空高高地打几个转，然后就一头扎进河边的高柳树上。它们往往停栖在树梢的最高处，一动不动的。天越来越暗了，树梢离我们大约有三层楼高，已经看不清楚它们了，但我们还不时能听到它们嘎嘎的叫声。
天上的云还是灰白色的，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越来越暗了。云朵在光影下呈现出一层一层的鱼鳞状，勾勒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图案。妈妈说她看到了一条鱼，我说我看到了一个潜水艇。
渐渐地，太阳落下了，云也随着它变得火红火红。马路上渐渐亮起了灯。河边沿街的一排路灯一个一个亮了起来，它们的灯光也一个个倒映在水上，好像一只只萤火虫在飞舞。妈妈说那让她想起了梵高的画。
马路牙子边的一棵棵桂花树发出了阵阵的幽香。我忍不住摘下了一小撮黄色的蕊子，放在手心里，凑到鼻子前闻一闻，“啊，好香。”草丛里还能听到蛐蛐的叫声……这就是上海初秋的河畔的黄昏啊。
来自淡豹的信：
这黄昏的河边真美丽啊！写得又有诗意，又有动感，让我都想离开自己身处的北京（已经算得上初冬了……），到苏州河边去看一看日落。你巧妙地把视觉、听觉印象组合起来，笔下的景色不是静寂的，而是很热闹，还有“内”有“外”，充满了鸟儿、蛐蛐的叫声、以及你与妈妈之间的对话。黄昏在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调子。有的惆怅，有的壮丽，有的寂寞。你的写法，给了黄昏一种明亮的色泽，让我觉得那双眼睛、那对耳朵背后站着一位好奇、乐观的观察者。
我格外欣赏的是你用了一系列像“天越来越暗了”、“渐渐地”这类侧面描述时间流逝的词句。这赋予了日落一种“过程感”，也没有用我们人类的科学刻度直接去描述鸟儿与云朵所感受到的时间。我也非常喜欢你的开头，像一句温柔的诗，还有一丝追忆的味道。
下次，要不要把眼睛和耳朵，换成灵敏的鼻子，试试描写出你嗅到的各种味道？此外，也许可以写出水鸟、云朵、路灯、河水、大楼各自的变化“速度”，让我们和你一样体会到天空在日落时的节奏感。
还有，看街景时，你是否一直专注呢？有没有过走神的时刻，或是联想起同学、老师、游戏、某本书？或者，有没有饿肚子，是否急于吃晚饭呢？写下那些也很有意思。就像你写，路灯令妈妈想到梵高的画，这让我们眼中也有了妈妈的形象。如果记下自己的联想，或是“离题时刻”，也能更笔下有“我”，让我们看到那位小小观察者的形象。
本期专业作家点评就到这里了。将有更多作家加入点评团，为三明治写作学院的学员点评作品，期待小作者们写出更棒的文章！
三明治写作学院往期作家点评
Vol.1 | 点评人：周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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