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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清晨与落日,都是奶奶给的 | 少年非虚构作品选

三明治文化中心 三明治文化中心 2022-07-17


非虚构写作是创意写作的一支,非常重视对社会现实的记录、互动,以及揭示事件的社会意义。它的最基础原型是每个人的生活写作,但其中所包含的问题意识不可忽视,而且鼓励用文学化的方式进行表达。从童话、科幻的虚构世界中走出,十来岁的少年如何捕捉他们真实生活的细节?如何从现实当中去反思?


今年8月份暑假,三明治文化中心创始人李梓新为少年们带来了在线的“少年三明治非虚构写作工作坊”。孩子们带着自己原有的生活写作作品,由李老师指导如何往非虚构作品发展,同时探索出了新的非虚构写作选题。


同学们在李梓新老师的引导下,启动自己的观察力,把视线投向自己的生活周围,记录下家庭、亲人、朋友、校园、社区生活里的一些点滴。我们挑选了一些写作营中的作品,带大家一起走进少年的世界。



新上海人

和小上海人的生存之道



奶奶赶在上海这座城市醒来前就起床了。


她穿着塑料拖鞋“哒哒哒”地走到客厅,打开广播,小小的收音机里传来了主持人叽里呱啦的播报声;她又“哒哒哒”绕到厨房,咕嘟咕嘟地把新烧开的水灌满了一个暖水瓶,锅里煎着的馒头片滋滋滋地响。她的孙女怎么也无法在这交响乐中入眠,也只得跟着起床。


“现在放假了,你早上也没什么事,就跟我一起去买菜吧。”吃完早饭后,奶奶提议。奶奶拿了一个大袋子,孙女拿了一个小袋子,一个胖胖的身影和一个瘦瘦的身影就这样走在了热气蒸腾的人行道上。


买菜的地方离小区很近,在一片老式小平房里。从后门探出头就能看到。毛玻璃做的推拉门上,还贴着这家店除了卖菜还能做的业务:“改衣服,补衣服,补扣子……”老板正躺在一个铺着凉席的躺椅上看手机。“你这青菜怎么那么贵的啦。”奶奶弯下腰在小青菜堆里扒拉了两下。“你去问问旁边的超市,都卖的比这里贵好伐。而且我这个是刚进的货,都新鲜的!”老板从躺椅上直起腰来,挑了几颗还挂着水的给奶奶装上,放到称上按了几下:“这些够吗。”“你给我便宜点吧,下次还买你家的。”“行吧,给你去个零头。支付宝还是现金?”“支付宝吧。”奶奶熟练的打开支付宝,输上密码。“付了啊。”“好嘞!”老板又躺下来,捧起了手机。


大概是因为天热,街上只有零星的几个行人,正眯着眼,顶着热浪,顺着墙边的阴影艰难地向前行进。水果店的路也不算远,只隔了一条短短的街。街上开了几家小作坊和便利店,平常工作日的下午,经常能看到一大帮学生放了学来买东西吃。店里坐不下了就坐外面的台阶上,一只手捏着一根雪糕,另一只手托着一桶康师傅牛肉面,跟同学聊得火热。有时还能看到几个“小年轻”,在朋友的掩护下偷偷买啤酒喝。但现在是早上,又正值假期,店里只有几个客人,而且都是打工人,制服还没换就来这里嗦面,顺便在店门口过过烟瘾。剩下的店铺大都是房产中介了,里面男男女女一律穿着白衬衣,手指在键盘上跳动着,头和肩膀的缝隙中还夹着座机的电话。孙女不禁开始猜想,自己手机收到的房产广告电话是不是他们其中一个人打来的呢?“奶奶!你看!这里新开了一家可丽饼店!“孙女忽然惊喜地发现,在大红大绿的招牌之间,竟然有一家黑白风格的甜点店,明亮的灯光和向外翻的吧台似乎都太过于时尚了,与周围老旧的一切格格不入,“奶奶,看在我陪你买菜的份上你就给我买一个吧。”孙女用甜甜的语气向奶奶撒着娇。“不行,这里面加的都是地沟油!新闻上都说了!“她拉着孙女往前快走了两步,绕开了可丽饼店,“而且这东西不就和煎饼一个样吗,回去我给你做就是了。”奶奶苦口婆心地向孙女解释起外面这些餐厅是多么黑心,用的食物都是多么脏,殊不知她的孙女早已在心里盘算好了,要在补习班放学后约上小伙伴偷偷吃个够。


“素菜包……新鲜出炉。”奶奶架着眼镜仔细辨认王家沙店门口海报上的字。虽然太阳还没升到头顶,店门口就已经排起长队了,清一色都是些老头老太,有的甚至还抱着小饭盒。队尾已经拐到一旁的同孚大楼了。“青菜包这个很好吃的,你忘了?之前你放学的时候还给你买过。”孙女皱起眉头想了想,确实,之前某一次放学后奶奶给她带过一次,大概是因为排了挺久的队,包子都凉了。那个素菜包里满满的全是香菇和青菜,吃起来甜甜的,挺好吃的,但完全算不上顶级美味。真不理解这些小点心有什么好排的。孙女默默在心里摇了摇头。“你还想吃吗,现在正好可以买。”奶奶看起来很期待。“这么热的天,别……”还没等孙女说完,蚯蚓般的队伍猛地向前蠕动了一大截——看样子又有一锅新鲜的出炉了。奶奶像是看到了新大陆的水手,拉着孙女也跟着队伍挤上前去。


“这是五个菜的,您慢走。”奶奶的塑料袋里,装的满满当当的都是战利品。“买这个包子你怎么不说有地沟油。”孙女被人流挤得满头大汗,不悦地拿着一张广告卡片给自己扇着风。“王家沙怎么能和那种乱七八糟的小店比呢?”奶奶托着包子的底部小心翼翼地把塑料袋放回布袋里,“王家沙是大饭店,不会用地沟油什么的!”“那小青菜呢?买青菜的店十平米都不到吧!按你这么说的话,这菜里也应该打了农药啊!”奶奶摇了摇头:“那不一样。这个小店我每次出门都能看到,菜都是从车上之间运下来的,不会乱加什么东西的。而且老板我也熟,人挺老实的。”“那你也跟可丽饼店的老板熟络熟络不就行了吗……”孙女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奶奶笑着拧了一下她的胳膊:“好了好了,明天给你买一个不就行了吗。就这一次啊。再乱吵连包子都不给你了。”孙女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满意的闭上了嘴巴。


奶奶拎着包子,孙女拎着小青菜,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在他们身后,上海这座城市缓缓地睁开了睡眼。街上开始喧闹起来了。




我的落日是奶奶给的



“太阳下山咯。”


我应声好,奶奶就开始转日光灯的开关。


房间里缓慢地被橙色的灯光所充斥,平日里被冷色调压抑住的房间此刻有种春日复苏的感觉,这才是奶奶住的地方该有的颜色,我这么想着。每次看到这片暖橙色附在我目光所及的每一处地方,就有种莫名的喜悦涌上我的心头。


最后一丝光晕消失的时候,奶奶会告诉我太阳离开了。


我不想睡觉,便经常缠着奶奶再来一遍“落日”。房间还是一片黑时,我就平躺着屏住呼吸,等待橙色把房间连带奶奶跟我一起渲染进去。


奶奶所制造的落日给我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快乐。


当时的我只要害怕黑就能光着脚丫,抱着一床被子,搂着枕头去找奶奶。偶尔被子会把我绊倒,借着惯性踉跄一下就又直站着了,想着日落的场景就能继续蹦跳着往奶奶房间去。后来,好像是初中大把的作业把我跟奶奶的睡眠时间隔开了。

又可能是,我变得不需要跟奶奶一起睡也能睡着了。


总之,我好久没见过落日。


我上初二时,我们搬家了。新家里我跟奶奶是门对门的关系,但我很少再敲开奶奶的房门。


在晚上,等我的眼睛适应了浸泡在房间里的暗,才能依稀看见窗隙间渗进来的来路不明的光。一个人时,我经常在一片黑中落荒而逃进有光的房间外,美其名曰“倒水喝”。


“怕黑是从小到大的习惯。”因为不想被这样描述,我经常在大半夜口渴,以此做为掩盖。开灯显得过于夸张,我便在乌漆麻黑的地板上找拖鞋,每次起身找时又感到紧张害怕,于是妈妈经常看到我在大晚上打着别扭的哈欠从走廊拖拉着出来,脚上还光光的。


有一次我破天荒早睡,也就提前半掩了房门。眯着眼睛,我顺着走廊里的鹅黄色灯光去客厅时,突然想到了奶奶。


在老家时,晚上看灯看累了之后,我会穿上奶奶的拖鞋 。


记忆中奶奶做饭很好吃,切菜再快也不会切到手,能变出好多双拖鞋让我不至于赤着脚回房间睡觉。奶奶还会用日光灯带我看“落日”。


长大以后,我看到了不计其数的真正的落日,称不上喜欢,但总会感叹原来落日不止有橙色。是在什么时候对落日的颜色有了橙色的刻板印象,不言而喻。对我来说,天空中的落日多么旖旎,也没有一片是属于我的。


我想烙印进眼球里的,只有奶奶费尽心思哄我睡觉的那片橙色。


我的心脏突然一紧。


我意识到自己用了“日光灯”来描述过去的落日。好像是一瞬间的,我的口腔中漫延开来的苦涩感使我无法喝水。


我应该去看场落日。但我现在好像做不到。


任务很多。报的讲座还没听完。马上又有新的deadline。我懂得东西越来越多,我所了解到的学科也越来越多。我小时候最崇拜的当过语文老师的奶奶,现在却看不懂我书上的一个英文单词。


灼热的模糊感附上了我的鼻腔,同时我视野内的东西逐渐扩散开了。


又是奶奶找到了我。


平时奶奶睡眠浅,深夜醒来最喜欢来我晚上作业的地方放些吃的。


她说我会饿。


“要不要给你做点东西吃?” 每天我都能听到这句话。今天也一样。


我就立在原地,没有回头:“不用,奶奶,我这回渴了。”这是真的动机,却显得这么拙劣。


我嘴里的确发涩得厉害。


“小时候老家里有盏灯,灯光的颜色是橙色的。”我难堪地掩盖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呜咽声。


奶奶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右侧。我压抑着脸颊的肌肉,看向她。灯源从上直照下来,奶奶头顶的头发被照的白花花,金闪闪的。被圈进黑暗的好像是我,但我和奶奶确确实实都在光下,我有点感激,却说不上来为什么。奶奶站在我的旁边,即使我们都一言不发,我也能感到安心。


“你小时候不敢睡觉,”奶奶突然开口了,我静静地对上她的目光,奶奶的眼底有着与脸上皱纹略微不符的明亮,“我那时猜你可能是怕黑······你现在长大了。”奶奶好像空咽了一下。


“孩子都喜欢太阳,但奶奶可没法给你造个太阳。”

我好像好久没跟奶奶这样单独相处过了,我略微拘谨地数着奶奶薰衣草紫睡衣上的褶皱。


“可能你也意识到奶奶当年所谓的落日只是一个骗局。”奶奶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想解释,我的文字抵着舌尖呼之欲出,但也仅仅是呼之欲出。有些想法好像也模糊在奶奶衣服的褶皱中了。


“但当时你最喜欢奶奶变小把戏了。”


奶奶让我跟她去她房间,语毕,光影似乎也随着奶奶转了个身,把奶奶脸颊的那一面拢入黑暗。我恍惚了一下,立马跟了上去。小时候我会错把奶奶的肩膀当成地平线,此时我小心地注视着眼下忽高忽低的肩膀,好像看得用力一点这副肩膀就会受伤。


不复存在的地平线。


奶奶拿出了一盏灯。


它似乎跟别的日光台灯没什么两样,通体黄色。奶奶把它连好线递给我,手心触到底座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冷。底座是陶瓷做的,某处黄色的漆被磕掉,露出了黑色,螺旋开关伫立在底座上。我试着扭开关,但灯一直不亮。我感觉身体的紧绷变得愈发严重,手中的灯是这么普通。按印象中来它本该是精致的才对,一扭开关就会有温暖的光将奶奶和我包围。端详这盏灯久了,我仿佛能看到一场落日的结束。


我想开口问奶奶是不是拿错了,奶奶年纪大了总会搞混些事情。


但我看向奶奶的时候,她好像比我更加努力地看着灯。“对不起,”奶奶好像在同灯说话,“亮不了了。”


一瞬是不是同一盏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我还是下意识摩挲着灯的外壳。想象着下一秒奇迹发生——灯一下亮起的戏码。我再次扭了一下灯的开关。一圈两圈,我能感觉到奶奶呼在我手臂上的气息消失了一会。


我突然觉得好笑。小时候屏气等着灯亮的都是我,此刻奶奶看着比我更期待这场落日。


然后我将灯的连接线拔了下来,灯在这一刻前也没有亮。或许灯老了。“你没有错,没有任何东西有错。”


我又感到痛苦。我本想说些安慰奶奶的话,脑袋却像被冰冷的灯座捂得滚烫,仔细想想或许更像要安慰自己,总之我再次开腔道:“这灯亮不亮,都算种情怀。”


当然是情怀,我反而思考起了自己片刻的胡言乱语。


我自然明白我自己,我对于落日的情怀全是奶奶给的。


“我想再让你看一次。我只是想着这么多年里我用台灯让你看了一遍又一遍的落日,最后总会以如意收尾。我创造了它,但它却在遗忘中被杀死了,凶手是我。”


奶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我确确实实说了嘴:凶手是我们,但我们没有犯错。


后来,我再也没有在家里看到那盏日光台灯。


我甚至不惋惜。


我的落日是奶奶给的,不是灯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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