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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度:想和看之【想】

2016-09-28 刘丽君 LLJ的精神病世界

刚进临床时,管病人感觉很困难。查房的时候,常常觉得这人没病啊!直到上级条条分析:你看TA这里这里不正常。似懂非懂。


精神科不同于其他临床科室,限于医学发展,目前也没有手段能够直接表明哪部分器质性或化验指标的异常来诊断精神疾病。精神检查带有很大的主观性,而精神疾病的诊断标准就是这些客观存在的主观性的一致性的标准(被自己绕晕)。根源还是客观的,各种临床表现,但这些信息要由精神科医生接收、认知加工、处理后输出。


因此,就绕不开一个问题:理解。怎么理解病人的表现(以及其他)?


许又新《精神病理学》P36--P41关于理解和解释,提到理解的四个特点:理解的非唯一性、理解是有极限的、理解的循环以及理解的开放性,对于【理解】真是很好的理解啊!许爷爷的书知识量真是满满的,反复看都看不明白啊。


上级查房提到最多的是,理解是有极限的。对于精神疾病患者,尤其精神分裂症患者,很多体验是正常人无法理解的。我们努力去理解,到达我们理解不 了的点的时候,不是我们无能理解不了,而是理解本身就是有极限的,不可理解性就是症状的一个特点。(话说看明白我在说什么了么?我自己都晕了。)


有一次收了一个自杀行为入院的患者,从住院到出院,我都不能理解这个患者。就像对方在一个玻璃屋里面,我在外面,我在看,却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于是我做了一个思维练习,如果我是他,精神病院住院的这段经历是什么样的体验?当然,这个角度客观上是不存在的,鉴于理解的四个特点,不过这样的练习挺有意思的。


以下为正文:



(一)    

我被绑在床上,手脚拼命挣扎,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我不确定自己饿不饿,我不吃不喝,以此作为抵抗。一个老护士试图给我喂饭,她看起来很和蔼,我年老的母亲坐在一旁不言不语。我突然想哭,但却恶狠狠地盯着身边的几位护士,男男女女,他们按一定的位置站着,按着我的胳膊和腿。我找准位置踢到一名女护士的肚子,我听到叫声,瞬间我的双腿再次被迅速摁住,绑带加固。老护士给我喂面条,劝说先吃点。我知道他们担心什么,他们怕我死在这里。我勉强半坐起来,手不能动弹。我头往前凑过去够碗,护士夹起面,我用下巴狠狠向下一磕,碗打翻,面洒了一地。护士们顿时按住我,嘴里咒骂着。我哈哈大笑,干脆闭上眼睛,反正也动弹不了。


我睡了过去,又被叫醒。手脚仍被绑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医生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女医生,看起来学生气十足。我斜了一眼又闭上眼睛,去他妈的医生,去他妈的医院。他们简单问了我几个问题,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等等。三岁小孩都能回答的问题。我如实回答,反正我没病,犯不着说谎。况且被绑着实在难受,合作一点也许就能解开了。


男医生问:怎么就想自杀呢?我说,“我就吓唬吓唬我爸,没真想死。”“你有什么特殊身份吗?有什么特殊能力?”这该死的医生,总喜欢这么问,上次被送进别的医院也是这么问来问去的。“我就一普通人,没什么身份。我和我爸吵架,他让我去死,我就死给他看。”男医生走了,女医生也跟着走了,我看到她眼神里的恐惧和不解。


老子没病!我心里咒骂了一句。


进这家医院不到十个小时,屁股挨了两针,抽了两次血。护士们进进出出几次,晚上我被解开,实在饿得难受,就吃了医院的饭,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又不是真想死。不过,活着真没意思。我边吃边想。病房还挺热闹的,我跟其他人搭上话。我觉得他们都没病,不知道都是怎么进来的。这该死的精神病院。女医生来看过我两次,自我介绍说是我的主管医生,试图问我问题,我没正眼看她,她也就悻悻地走了。我吃着饭,抬眼看到那个女医生站在不远处观察我。


哼,有什么好看的。我擦擦嘴,端起空饭盒去了洗手间。


晚上9点屁股又挨了一针,打针的时候两个男护士分别站在我床两边,我乖乖就范,不敢造次。被绑着的滋味这辈子不想再尝。这针让我昏昏欲睡。老母亲坐在一边始终不说话。


(二)

一觉睡到天亮。很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心情也变得好起 来。女医生又来看我了,心情好,她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她关心的是我为什么被送来医院。两天前我和我爹吵架,他说我有病,我说我没病,不吃药。后来动起手来,他说你有病不吃药,你怎么不去死?我气上头了,抓起桌上的药全吞了下去。我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真的想死吗?我不知道。但是活着真痛苦。


“那身体里进气的事呢?”她问。噢,他们把这事儿也说了。大概是一年以前的一天,我没来由地觉得别人的气进到自己的身体里,就是元气,武侠小说里写的,那股气待在我的皮肤下面,跑来跑去的十分难受。我试图挤出来,但是没有用。我只和姐姐说了这事儿。鬼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大概过了半年多,这种感觉才消失。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奇怪得要死。


“成仙的事呢?是怎么回事?”女医生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头也没抬继续问道。“什么成仙?那都是我胡说八道的。没有这回事。”女医生抬起头来,不知道怎么接话。我站起来回了病房。


(三)

这家医院比起之前住过的医院要宽松很多,楼下有个小花园,活动室也有好几个。每天有固定开放的时间。我让我姐给送几包烟进来。下楼抽根烟也是很爽的事情。女医生每天不固定时间来找我谈话,谈来谈去不外乎那几个问题。身体进气的事情来回说了好几遍,貌似她总是听不明白。成仙的事情,我之后也告诉她了。不就是有一天我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我要成仙了么,我爹那个老顽固,我得带他一起成仙。


“你想成为哪路神仙呢?”女医生笑着问。


“你傻啊,哪有神仙。我胡说八道的。不会你才有神经病吧?”我眯着眼睛看她一副受惊吓的表情。


虽然嘴上这么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天忽然就觉得自己变成神仙了,逍遥自在的神仙,觉得父亲尚在人间受苦受难,自己有责任和义务带他升天。倒是没想起母亲来。姐姐嫁人了,生活幸福美满。痴人呓语,现在想来如是。成仙?呵呵。


(四)

住院两周。女医生渐渐不怎么找我谈话了。经常看到她在病房来回匆匆,管好几个病人。男医生找我谈过一次,聊了聊人生目标,兴趣爱好等等。聊得还算愉快。住在这里真是舒服,越发这么感觉。每天有吃有喝有烟抽,不用干活,还有卡拉OK可以唱,台球篮球乒乓球可以打。和病友渐渐熟悉起来,经常一起抽个烟,打个篮球唱个歌。日子好过得很。


(五)

住院第四周。我姐每周来看我一次。我要出院。日子很舒坦,但也住不下去了。这里是精神病院,我意识到。我没病为什么要住院?针打了两周就没再打了,换成每天一粒药。早上吃药的时候我把药塞在舌下,转身去了厕所吐掉。我抬起头看到护士就站在门口看着我。然后我的主管医生找我谈话,问我为什么不吃药。我说我没病,没病干吗要吃药。我瞪了她一眼。她走掉了。


下午刚好是每周一次的探访时间,我姐照例过来看我。我说我要出院,她露出为难的表情,说得爸爸同意才行。绝望袭上心来,我看到主管医生下楼来,走过去拦住她,逼视她的眼睛,恶狠狠地说:“你得让我出院才行!你不让我出院,我跟你没完!”她眼睛里充满恐惧。我姐过来拉住我。


我的愤怒无处发泄,随手操起凳子猛砸门,“你们才他妈的有病!老子没病!老子要出院!老子要出!院!”我姐远远躲开了,一屋子的家属和病人像受惊的鸟儿一样四散开来。我回过神来时,几个保安把我钳制住,架着我回到病房,几位男护士手脚麻利地捆绑我的手脚。


我想我是真的疯了。


ED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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