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报一篇内参引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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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谨
一篇内参引发的故事
人民日报
前言
内参，顾名思义就是内部参考，通常即指“新闻内参”。在我国，新闻内参特指新闻媒体向各级党政机关专门呈送的一种新闻报道，是新闻的一种特殊形式。与普通的新闻不同的是，新闻内参是一种不进行公开发布的报道。党的新闻机构在向公众报道新闻事实的同时，很多都承担着内参的写作任务。决策者通过阅读内参，了解民意和实际。因而，内参也是治国理政的重要手段。
今天“金台唱晚”微信公众号推送人民日报海外版原副总编辑王谨《人民日报一篇内参引发的故事》一文，让他讲述亲身经历的一件内参旧事。
人民日报的《情况汇编》或不带刊头的“动态清样”（通常均叫内参），有时发挥的作用甚至大于公开报道。上世纪80年代，我随同中央纪委调查组赴沿海采访的那段时间里体会尤为深刻。当时我先后写了近十篇内参，多篇内参得到中央领导或有关部门领导的批示。1985年夏，我偶遇一件事，写了一篇动态清样内参，居然惊动了胡耀邦等中央领导高层。(欢迎关注金台唱晚, ID:rmrbjtcw)
▲胡耀邦
这年夏的大约六月上旬，一个周六的晚上11点钟左右，我到西城岳母家看望女儿后骑车沿着长安大街往家赶，路过王府井街口时，忽然听到很大的嘈杂声传来。我出于好奇循声骑车到百货大楼前一看，原来是几个拿着电警棍的警察正在与黑压压的数以千计的群众发生冲突，喊声、骂声、自行车的撞击声响成一片。我停下车问几个看热闹的人怎么回事。一问才得知事情的原委。
▲80年代的王府井百货大楼
原来，几天前北京电视台播出了一则预告新闻，说某天将在百货大楼派发部分电器票。那时，电视机、电风扇、电冰箱等电器是紧俏商品，是凭票供应，但弄一张票很难。电视播出的这则预告，一传十，十传百，京津冀周边很多人这天特地赶到王府井排队。因人太多，考虑王府井大街的安全，有关方面直到当天才决定改在南河沿大街排队。但天已黑，人群不愿挪地方，仍然在原预告的王府井百货大楼前聚集。驻王府井警察分队派警察维护治安，劝人们离开，但劝不动，就动用警棍驱赶。警民冲突加剧，甚至抓了两个年青人，抽掉他们的裤带，让他们蹲在百货大楼警卫室地下，更引起群情激愤。有人甚至高喊“把百货大楼烧了，砸了”。面对事态加剧，我找了一个投币电话（当时还没有手机），让北京市政府电话总机转政府值班室负责人。时已午夜，电话接通出奇地顺利。对方问我是谁，有什么事。我告诉他说，我本来是不担负采访任务的人民日报记者，今天路过王府井，看到这里出现严重事态，并抓了人，你赶紧派人来处理，否则会出现严重后果。他说，谢谢，我们很快过来处理。有人听到我在打电话，知道我是记者，纷纷向我反映被警棍击伤的情况。不一会，市政府来人放了被抓的那两个人。被放的两个年轻人很生气地边走边伸出被打伤的胳臂给我看，但因心有余悸，却不愿告知他们的名字。(欢迎关注金台唱晚, ID:rmrbjtcw)
▲北京市百货大楼家电首饰临时售货处
人群中有些人开始散去，但大部分还在等待。我骑车回到家时已到凌晨两三点，却没一点睡意。我想，老百姓为能排队领到一张电器票，从四面八方那么远来熬夜，还受到如此不公正对待。有门路弄到票的何致如此呢？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我拿来纸和笔，觉得今晚的事件值得写篇内参反映一下。内参的题目定为《北京百货大楼前的一个事件》。我在文中叙述了事件的经过和事件的严重性，并就警民冲突造成的社会影响作了一些分析。那时我年轻，写得很快，三页稿纸的篇幅半个多小时就写完了。我安心睡了一会，天就亮了。刚到上班时间，我就带着写好的稿件急匆匆赶到总编室情况组，把稿件交给时任情况组负责人肖刚，并简要介绍了情况。因肖刚前两年编过我写的不少内参稿，对我比较信得过，他爽快地说，会很快处理。
过了不到两天，傍晚我下班回家，刚到我所住的楼下，看到四五个穿制服的警察在等我。我吓了一跳，找我干嘛？把他们带到家里，坐定，为首的一个警察才讲明来意。他们是王府井警察中队的，因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们受到上级批评，所以特来向记者介绍情况。我说，你们的人不该打老百姓呀。他们却反复分辩是在维护秩序，并没有打人。我说，我在现场亲眼所见呀。他们不大争辩了，而是改变口气，求我向有关部门说说好话。我不置可否，把他们打发走。
警察居然找到我家来求情，我意识到我写的内参可能有下文了。但我还是不相信怎么会这么快。找到肖刚一问，才知果然是上面有批示下来。他告诉我，因这篇动态清样（内参），反映的问题重大，当天是直接报政治局常委的，胡耀邦总书记当即于6月15日作出批示。肖刚把批件给我看，我遛了一眼，清样的题目改为《北京市百货大楼一份广告引起的事件》，耀邦批示是：“锡铭同志：我们的事业是在困难中前进的，一切工作都要教育干部谨慎从事，不可轻举妄动，使群众中造成不良影响。凡属不负责任的地方，都要给予适当的批评。胡耀邦。6月15日。”李锡铭同志为落实耀邦同志批示，6月22日在清样上提出了四点处理意见，并要求将清样和领导同志批示“复制送财政委、政法委”。(欢迎关注金台唱晚, ID:rmrbjtcw)
▲2013年12月24日，人民日报4版刊登《告别粮票20年，从短缺到充裕》专刊。
因中央领导直接关注这一事件，此事的处理很快。事后我得知，除打人者得到应有处分外，该警察中队也被调防。为避免此事再次发生，北京市政府还责成市一商局发文，今后对紧俏商品一律不准发预告新闻或广告。
王
谨
王谨（梅仁），人民日报海外版原副总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人民日报高级记者。生于湖北省黄梅县，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新闻系，获硕士学位。长期工作于中共中央机关报，先后在人民日报和人民日报海外版发表新闻和文学作品500万字，出版有新闻作品集《如歌岁月》《大门打开之后》，散文集《家国情怀》《西行纪闻》《南国写真》（合著），新闻论集《新闻谈片》《论会议新闻及其改革》等书。2010年9月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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