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好,近期写作加上忙家里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劳累,今天居然睡过了头,忘了写今天的文章,请个假吧。向大家致歉。
同时做个预告,明天我要和好友“麟阁经略”的主理人仝麟阁做个直播连线,聊聊维也纳的文化。请喜欢的朋友预约一下,不要错过。
他选的直播地点有些特别,是维也纳的那家百年老咖啡馆。
这个地方其实大大的有名,因为它是一众曾经汇聚维也纳这个欧洲文化之都的名人们曾经喝咖啡的地方。
这里是茨威格的挚爱,但也是希特勒的挚爱,两个人在他们对维也纳的回忆中都提到了这家中央咖啡馆,一个时代的文豪与恶魔都在这里汇聚。足见人类的观点无论多么不同,在根性上总还是想通的,比如累了的时候喜欢坐下喝个咖啡。
所以挺期待这次聊天能成为一场圣地巡礼吧。希望我们会聊得开心。
最近遇到各种事情,搞得自己累了,我会多休息,也请大家体谅。
今天的文章不想放空,既然要去茨威格最喜欢的地方,那就发一篇怀念他的文字好了。愿您喜欢。
对于笔耕不辍的茨威格来说,《昨日的世界》这本不算薄的回忆录,其实应该算他的长篇遗书。1942年2月22日,在被自己的母国驱逐近9年后,茨威格与他的妻子在巴西公寓中服毒自尽,在被发现时,两个人握住双手紧紧抱在一起,显得非常恩爱。茨威格在遗书中写到:“我的母语世界已经沉沦,我的精神家园——欧洲亦已自取灭亡……”多说一句,之所以我能把茨威格的自杀日期记得这么牢靠,是因为那一天(当然不是同一年),刚好是我的生日。小时候我觉得这非常巧,所以就把这个日子连着茨威格的悲剧,一起记了下来。但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说实话,我很不理解茨威格。因为所有中文材料都会告诉你,茨威格的自杀是因为他的犹太人身份在被德国吞并的奥地利受到了排挤,希特勒下令在整个德语区封杀这位作家。而茨威格本人作为一个和平主义者,他又对整个欧洲的战火纷飞、纳粹横行看不到希望。所以最终决定自杀。然而,按照这种解读去理解,你会觉得茨威格简直亏大了。因为他死的1942年年初,纳粹德国在东线已经顿兵于莫斯科城下。小日本不揣冒昧的的在1941年底空袭珍珠港,惊醒了美国这个工业巨人亲自下场参战。全世界反法西斯的斗争只是在经历“黎明前的黑暗”而已。茨威格看到了这份黑暗,但他为什么不能再忍一忍?忍上三年,不,也许只用再忍一年不到,整个世界就会迎来转机。他为什么要如自己所言,死的那么“性急”呢?是的,在十多年前的高中时代,在一个与今天很相似的夜里,早早的读过了这本书,我曾经无法理解他。可是今日,躺在榻上重读这本书,我突然对这个“这个过于性急的人”多了一分理解——茨威格对这个世界的失望,也许并不仅仅是因为空前黑暗而非理性的二战,而是关乎更多,比如人性。茨威格出生于19世纪末,与当时先后遭遇甲午战争、八国联军侵华的大清不同,当时的欧洲正在经历一个堪称空前绝后的繁荣时代。那个时代的欧洲人与今天的我们在心态上颇有几分相似,科技的日新月异、全球化的不断深化推广、及其所带来经济的高度发展,让所有欧洲人对未来的生活都充满了信心,股票市场逐渐铺开并繁荣、世博会、奥运会这些盛会在巡回召开,伦敦、巴黎、维也纳这些欧洲一线城市的房价蹭蹭的上涨,让当时前来维也纳当维飘的某位艺考生几乎住不起。因为所有人都相信欧洲这个昌明的“恒纪元”会永远持续,战争当然有可能发生,但它充其量只会像布尔战争或突尼斯危机一样,是远在天边的“冒险体育运动”,不会来到自己的身边。因为欧洲的苦难历史,似乎已经终结了。而出身犹太富商家庭的茨威格,在享受物质的富足之外,也追求着精神文化的满足。他听歌剧、读文学、留连在名家的沙龙里,靠着舌灿莲花、语惊四座获得众人的赏识。当时的欧洲主流社会几乎没人关心政治,甚至“没人在意街上路过的总理,相反,也没人会不认识剧院的女演员和男演员。”可是在这一切似乎人类已经迎来“历史的终结”的表象之下,生活富足却又不够尊贵的茨威格没有看到,在他社会阶层的头顶与脚下,都有暗流在涌动——在欧洲的上层,德奥俄的帝王们和英法的政客们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野心,在有意激化着彼此之间的矛盾,他们自信的认为,能够把民族主义的烈火刚好玩到能够烧热自己的人望却不把自己烤焦的程度。而在欧洲的下层,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红利将尽与第二次工业革命接续时的阵痛,造成了越发严重的财产差距,这让大量社会底层陷入焦躁、愤懑而又无处伸张的窘迫当中。一旦上层有一个火星崩落,就会瞬间将火药桶引燃。当一切条件在冥冥中被铺就,历史,总在不经意间突然发生。这场惊天的悲剧的开始,就发生在1914年6月,一个茨威格自己也印象模糊的日子里。那一天,奥匈帝国皇储费迪南大公遇刺的消息传来。茨威格正在维也纳附近的巴登度假。获知消息后,餐馆里的音乐突然停止了一下,人们象征性的脱帽,为这位他们国家的皇储致哀,但也就是一分钟而已。随后音乐就再度响起来,美好的的生活似乎依然在继续。茨威格回忆说,在当时,几乎没人把这当作一个标志性的事件,甚至许多奥地利人都暗暗高兴,因为他们总算像老皇帝弗兰茨一世一样,可以摆脱这位不受欢迎的皇储了。经历过这段插曲后,茨威格就按照原定计划,前往比利时的海滨浴场去度假、会友。临行前茨威格还跟他的朋友赌咒发誓,说我们和德国绝对不会跟比利时这样的国家宣战的,不然你们可以把我吊死在路灯上——后来茨威格在他的回忆中不无幽默的自嘲,说“感谢我的朋友们,他们听话时没有像我说的时候那样当真。”是的,让茨威格和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短短几周之内。欧洲的形势突然急转直下。原先那些被所有人忽视,通常认为只有在纸面上有效的盟约,突然变得显眼而有效了起来。各国的宣传机器开动起来,报纸开始嘶声竭力的呐喊,说自己的国家和其盟友所代表的是正义、理性与秩序,而他们的敌人则是万恶的、不可饶恕、不可妥协的。于是成千上万受鼓动的青年,满怀爱国激情,登上了开往前线的火车,他们并不知道那是一场空前的尸山血海。惨烈的一战结束了欧洲人“永远繁荣”的迷梦,欧洲人发现,在战争中失败的一方固然失去了一切(德国割地赔款、而曾经身为列强的奥匈干脆灰飞烟灭),但胜利一方却也并没有获得什么,法国在战争中元气大伤,直到二十年后二战开打,都没有恢复曾经的国力,而曾经统御世界的大英帝国则在这场战争中耗尽力气,日薄西山,日益显露出颓势。但尽管如此,欧洲人一度依然试图自欺欺人,他们试图说服自己和他人,像一战那样的悲剧,只是一场偶然的灾害,不是每一个执政者都会像一战时那一批一样被野心蒙蔽了双眼,民众虽然会被民族主义激情所挑动,但吃一堑总该长一智,已经遭遇的创痛不会再次重演了。战争虽然创痛甚巨,死者虽然不能复生,但只要活着的人还能努力生活,日子依然可以越过越好。毕竟,日子已经够糟糕了,还能继续怎么糟糕呢?当时的欧洲人,没有这个想象力。于是茨威格又开始了他的旅行、思考、写作,更积极的发表演讲,结识名流。与罗曼·罗兰、高尔基、弗洛伊德结为至交,试图重建欧洲知识分子的共识之网,并用这张网,网住人类的非理性冲动。可是他又错了,1934年的某一天,奥地利警察突然闯进他的家,声称要搜查“危险品”,可茨威格知道,这是因为他的犹太人身份,他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当天晚上,茨威格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决定离开自己的故国。以历史的后见之明看,茨威格的嗅觉显然是灵敏的,他作出这个决定4年之后,德奥两国就合并了,希特勒随即将他的作品和戏剧全部列为了违禁品,被封禁,被焚烧。此后,身为作家的茨威格失去了他的事业——是的,他是个犹太人,但他是个以德语为母语的犹太人,在纳粹占据整个德语区的时代,茨威格失去了几乎所有他可以言说的空间与对象。他怀疑自己的人生,是否还有意义。况且,他也对这种言说的价值,失去了信心。身为一个少负才学的作家,茨威格曾经认为,他可以用自己的笔、自己的讲述、自己的思考去影响大众,继而影响整个世界,让世界变得温和和理性。可是,当数十年如一日的打击一次又一次的到来,茨威格,作为一个“世界公民”的茨威格,呼唤理性真的有用么?他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和对这个世界、对人性的怀疑。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老友弗洛伊德的论断——文明与进步,也许只是人性中的表象,野蛮、残酷和原始的毁灭冲动,也许才是所有人心灵中是根除不掉的本能。也许理性与人性对于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来说真的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奢侈品。尘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不问是非的站队、互相攻讦,这是人类社会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周期性就会发作的本能。于是茨威格绝望了,他其实并不仅仅绝望于自己的人生,他绝望于被他所误认的人性。如果人性如此,那么他曾经的写作与呼唤,就毫无价值。“我依然坚信,个人自由是这个世界上最崇高的财富。我向我所有的朋友致意,愿你们在经过这漫漫长夜之后还能看到旭日东升。但请原谅,我这个过于性急的人,要先于你们而去了。”在遗书的最后部分,茨威格这样写。他确实是一个性急的人。昨日的世界,他看够了。明日的世界又怎样,会更好吗?他也不想看了。毋宁说,他更害怕看到二战后的世界不过是他所看过之前世界的又一次轮回与重复。人类在战争的创痛中吸取了一次教训,短暂的学会了宽容与理性,消消停停的过上几年、几十年日子,可是随即又故态复萌。这是茨威格最怕看到的,因为这会让他所深以为傲的文明史,看上去不像悲剧,而是闹剧——如果人类忘记历史时,他们重复历史的错误,而人类记住历史时,他们准确的重复历史的错误。如果人类的文明与良知,始终长不出牙齿,要在野蛮与残忍的面前一再退让。那么像茨威格这样的人,写的再好,又有何意义?!是的,在这个重读茨威格的夜里,我终于理解了他的死,理解了这个曾经奋进却最终绝望的人,彼时彼刻的心境。记得余华曾经说过,茨威格的《人类群星闪烁时》是他的“速效救心丸”,每当绝望的时候读读它,就重燃了对人类的希望。但愿,它能成为一针疫苗吧,让后来者回忆起茨威格那一代人在文明昌盛时猝然遭遇的“世界的凛冬”。但愿,伤痕累累的人类,能多些理性、多些良善、多些勇气,以让我们明日的世界,不会重复茨威格们昨日的世界的悲剧。无论怎样,我还是不愿意完全否定我年轻时的信念:这个世界还是会变好起来的!哪怕我身处在这深渊之中,带着这黯然而破碎的灵魂,像个盲人一样来回摸索,我仍然不断地抬起头去看那些往昔的星辰。是它们,曾经照耀了我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