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我走在平壤的街头 | 朝鲜纪行（下）
▲ 灯光打在“迎接我们伟大的将军金日成主席凯旋”巨型宣传画上，两名女学生在清扫已经很干净的平壤凯旋广场。
每天0时，全城播放《平壤之夜》，这座城市开始藏于一片漆黑、几点亮光和满天繁星之间，这里的夜，有着吸引外人“撕”开它的谜样“性感”。
一切都如此平静，我们却只想邂逅意外，要把所有异常都当作“惊喜”，列成内心神秘命题的证明式，但没有求解。
他们曾和我们血肉与共、形色相近、人性有通。
最后发现“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嘲笑他们的理由”。
（图还是略多，非壕可考虑觅个WIFI）
上篇展示了五天既定行程里，目之所及“光天化日”下的朝鲜，“他们好像把所有最好的都给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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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太阳西沉之后，进入夜色，还有另外一半的故事在发生。我把这趟旅行所有发生在晚上的事情，汇总在这里，对照一下白天的“太阳之下”。
前文说到，行前导游知道中国游客有晚上脱团“夜袭平壤”的“传统”，三令五申，如果被发现要写检查、中止行程等等，还说我们出去都是会被跟踪的。这是在我们还没过境的时候就被给的警告，当时有种策划已久的预谋被泄密的慌乱。
第一天在雨中到了平壤高丽酒店，已是很晚。就打算先参观一下，这个被称为“不出门就够你们玩”的朝鲜最高级酒店。和我同屋的哥们在酒店大堂碰见了金导（前文说到的男导游），过去攀谈了起来，简单聊了几句，我在一旁听到一个信息：
“明晚我可以带你们出去走走。”
What？！原来要精密计划的“夜袭平壤”不用偷偷摸摸，现在可以在导游的“护送”下，光明正大地出去。“幸福”来得猝不及防。
那哥们连忙问我，有没有什么可以给他们的东西，我想了想，有准备送给少年宫小朋友的巧克力。回到房间，他就给了我一盒铅笔，说去少年宫送这个，巧克力送金导吧。
看到我的巧克力是散装的，他又觉得有些寒碜，“幸亏我多带了3包烟”，他是不抽烟的，带烟全是为“关键时刻”准备的。可见我多不上道，为自己事前做攻略不备惭愧。
料想，大概是他和金导形成了某种“不正当交易”，才让金导愿意带我们出去的吧。
这样，我们就开始期待明晚的“夜游”。
▲ 晚上的平壤高丽饭店。
第一天晚上，我们上了酒店的44层旋转餐厅。可以俯瞰一下平壤的夜景，但说实话也没什么夜景，全城没有路灯，能够看清的只有远处的“主体思想塔”和附近的火车站，居民楼里透出一点光亮。
在这里先要说说，朝鲜的电力情况。
（网上资料）韩国银行称，截至2010年年底，朝鲜发电量为韩国5%。电力首先提供给特权阶层聚居的平壤和耗电量大的军工厂，之后便所剩无几。朝鲜人均用电量700度/年。（中国目前是3700度/年，发达国家为5000~10000度/年）
网上的一张地图：到了晚上，朝鲜夜里一片漆黑。
这是平壤仅有的两个烟囱（为了保护环境，几乎所有的工厂都搬出了平壤）。
唯一的火力发电厂，几乎供给着整个平壤300多万人口的用电。朝鲜人也承认，他们电力严重不足。我们住的特级酒店，自己配有专门的发电机。看到很多游记里都有停电的经历，我们很幸运没遇到。
说到这个发电厂，金导借此怒斥美帝国主义。说之前朝鲜是有计划建设其他发电厂的，但因为美国给了承诺，说会帮助他们建设“轻水反应堆发电站”，最后美帝“骗”了他们，把他们要建的发电站都拆了，却没给他们建新的。导致现在朝鲜电力一直无法改善。
回国后，看到的资料是：
1994年10月朝美两国签署《关于解决朝鲜核问题框架协议》（简称“朝美核框架协议”），朝鲜冻结了核计划，美国负责在大约10年时间内为朝鲜建造2000兆瓦的轻水反应堆；在轻水反应堆建成前，美国将同其他国家一起向朝鲜提供重油，以弥补朝鲜停止核能计划造成的电力损失。
然而，美、日、韩三国协助朝鲜拆卸石墨反应堆并帮助朝鲜建设轻水反应堆的承诺，却由于美国怀疑朝鲜仍在发展核武和资金筹措困难等因素，一拖再拖。2002年12月，美国以朝鲜违反核框架协议为由停止每年向朝鲜提供50万吨重油。
听说平壤晚上11点会统一断电。有天晚上，我专门上旋转餐厅转了几圈，想一睹全城一下漆黑的场景。但最后等到11点，并没有停电，反而是旋转餐厅不转了，因为他们打烊了，我被赶了下来。
▲ 上二图：俯瞰仅能看清的主体思想塔和火车站。下图是酒店对面的居民楼。
第二晚从开城回来很晚，匆匆看了夜里的凯旋门。
▲ 世界最高的凯旋门，比巴黎凯旋门高10米。
虽然一天玩得很累，但还是记得昨天的“约定”。
回到酒店，我们就去找金导，看得出他经过一天行程也很疲惫，但我们执意要求要出去，他最后答应带我们到火车站附近转转（其实蛮失落的，附近这些地方我在早上早餐前已经出去逛过了）。
我和同屋室友，就跟着金导出了酒店，也没发现有人跟踪。
一路上就是聊天，但聊着聊着才知道他愿意带我们出来的真正用意：
“你们知道，前段时间我们成功试验了氢弹么？”
“听说中国对这个消息非常反对，中国是什么态度？”
“你们对美帝国主义在南朝鲜部署‘萨德’怎么看？”
——原来他是想来“交换情报”的。
他在问这些问题之前，专门说了一句：问你们几个敏感问题哈。
他说，他是金日成综合大学国际关系毕业，很关心这些。但他们没有互联网，在电视上也看不到中国的报道，所以希望能从中国游客这里了解到一些什么。
说实话，那个时候，真的肃然起敬，碰到一个如此有情怀的朝鲜同龄人，对外面的世界有着来源于职业的饥渴。他想知道，中国会不会因为核试验孤立朝鲜、想知道中国如何应对美帝在南朝鲜部署“萨德”、想知道他的祖国现在在世界人民的眼中是什么样子？
而我们之前以为他只是为了几包烟和巧克力。
▲ 在途中，金导展示了一下他的手机。前两张是金导的，第三张是洪导的，평양（平壤）牌。手机可以拍照，但因为没有网络，他们分享照片的方式是1对1用蓝牙。
我们也问了他对金正恩的看法，他的回答很正面：
“金正恩元帅是真的有在为人民着想。”
列举了几个细节：1、金正恩把经济发展放在了与军事发展同样重要的地位（朝鲜是“先军政治”国家）；2、恢复了在1995年经济崩溃（朝鲜称为“艰难的行军”时期）后金正日取消掉的对于贫苦百姓的补给；3、今年朝鲜北方水灾后，金正恩指示将“200天战斗”转向了建设北部的受灾地区。
这些信息无法核实，但从另一面了解到“金三胖”。
走到附近的火车站，我提议从另一条路返回，他说那条路要用40多分钟呢，我们就作罢，原路折回。
后来，同屋的哥们，专门把我们酒店电视里中国的新闻用手机录了下来，不知道最后有没有给金导看。
第三天晚上，是在金刚山的酒店。爬了一天山，但到达这个海景酒店，还是挺兴奋。
听导游说，旁边有一家烧烤店很不错，吃晚餐已经吃得特饱的我，还是嘴馋地去了。
菜单上标的是美元，也能收人民币，但服务员不会说中文。结账的时候，用人民币她一直找补找不开，我就试探性地比划了一下：要不找我，你们的货币吧。
她居然说，可以。就用计算器，非常认真地在美元、人民币、朝元之间反复换算，之后我就收到这3张。
心里有冲动想把钱包里所有的人民币都找她换，攒齐一套朝鲜货币，但最后担心她察觉不对，就作罢。
要知道，朝元是一个完全封闭的货币，只有朝鲜永久居民能够使用，我们在所有行程经过的商店里，都兑换不到朝鲜货币。即使主动提出想看看，售货员也会婉言拒绝。高丽酒店一楼的商店，标的朝元价格，用的汇率是1:15，网上查到的汇率是1：142。
那位收银员要找补我的钱：人民币2块6，她给了我三张朝鲜币：3200元，汇率1:1230+。这比网上传的朝鲜黑市汇率还要略高。
感谢这个诚实淳朴的收银员姑娘。
（有攻略说，可在丹东口岸买到全套朝鲜货币。我回国的时候去对比了一下，丹东口岸卖的是老版货币）
最后一晚，去看了朝鲜国家杂技团的表演，但这是自费项目，200元人民币，有传说中的“空中飞人”。
▲ 杂技是精彩，但更绝的是有一支交响乐团现场伴奏，还会在关键动作时候配合紧张刺激的音效。
接着去逛了一下国营商店，都说朝鲜旅游一大好处就是不会被带着去购物，但中国游客真的按耐不住这种来自“天性”的欲望，各种咨询导游想买这买那。
最后我们逛了两家。
▲ 国营商店里，各种朝鲜特产。1、中国海关特别强调涉及植物特产不能入境，如蜂蜜、熊胆粉、木制包装盒的人参等，但实在想带其实也可试试，回国入境时查得并不严。2、买了一套朝鲜宣传画邮票，90元，后来知道在另一家是70元。这里价格全由售货员一口决定，商品并没明码标价；3、拍了两张男女服装的款式。
导游说，如果晚上出酒店，就会取消第二天行程。而我们的第二天行程就是：回国了，本着对不会不让回国的自信，我和另外两个小伙伴，决定，今晚，真正“夜袭平壤”一回。
到酒店，我们回到房间等待，9点多下来了一回，发现酒店大堂人太多，不敢行事。
每天晚上，所有的导游都会在大堂集合，他们说是在总结一天的行程，其实就是在防止自己团的团员出酒店。但他们基本等到11点就都各自回家了。最后的“防线”就是酒店大堂的礼宾，他们会在你出门的一刻阻止你。
但要知道在朝鲜“防身武器”不是刀枪，而是一根烟。
▲ 右图，听说是朝鲜最高级的香烟“727”，反正我们团的各位几乎都买了两条。
有一小伙伴说他前两天都出去过，已经把一个礼宾“买通”了：原本不让他出去，就给了那个礼宾一根烟，就通行了。很多攻略也反复印证这点，甚至碰到军人都是管用的。可能真的是因为朝鲜物资太匮乏了，给他们一点小恩小惠就能“贿赂”成功，而且在朝鲜最富裕的平壤也不例外。
出门前，那哥们塞给我一包刚从国营商店买的“727”，真的为是“防身”用。
来朝鲜前，我特意只带最朴素的灰黑色衣服来，但来了之后才知道我又浅薄了：听小伙伴说有一其他团的东北大汉，特意准备白衬衫、黑西裤、旧皮鞋，还有一块老式手表，就穿得和朝鲜人一样，最重要的是，他上淘宝买了一枚有金日成、金正日头像的胸章。
这样带头像的胸章（有两个人的，也有只有金日成的）在朝鲜是买不到的，戴这样像章的不一定是朝鲜人，但不戴肯定不是。这样的胸章是组织发给朝鲜民众的。所以区分中国人还是朝鲜人，除了穿衣风格，看这胸章最管用。
▲ 图片来自网络。
虽然这位东北大哥体型太富态，一看就不像朝鲜人，但他每天晚上穿这一身行头，出入酒店却是畅行无阻，听说基本每天晚上都会去平壤逛逛。最有趣的是，他有一次在酒店门口碰到一位正准备悄悄夜游的中国人，上去搭讪了两句，“哥们，一起呗”——此人当场吓到，说：“不…不不，导游说了，没有他们陪同不能出酒店”，然后赶紧窜回了酒店。
如果那哥们回去要写游记的话，可能会写：“一日欲出酒店，竟碰到一会说中国话的胖朝鲜人，‘夜袭平壤’失败”。
所以，要想“夜袭平壤”，行前准备5件套：
1、一身低调灰黑的行头（牛仔裤肯定不行，朝鲜没人穿牛仔裤），穿得像朝鲜人最好；2、淘宝上买一枚带“伟大领袖”头像的胸章；3、“防身”的香烟，越高级越好；4、一支手电筒；5、手机里下载好平壤的Google离线地图（可以让你大胆走远，还能在夜里找到回酒店的路）。
过了11点半，我们下了楼，出了大堂没人拦着，就装作在酒店门口抽烟。我不会抽，也就拿了一根点着装了一下，也就这一根烟的时间，到了12点，全城响起了音乐，平壤的晚安曲《平壤之夜》。
同行的小伙伴前一晚在酒店门口录下的小视频，可以感受一下，0时平壤幽灵空旷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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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周围基本没人，我们出发了。我们还有一个队形，我和一个人在前面打着电筒，后面大概五六十米，跟着另外一个人。
原来是避免3个人别走一起太显眼，后来发现这个队形可能迷惑了要跟踪我们的人，以为已经有一个人在跟踪了，就撤了。
走在平壤的街上，抬头可以看到久违的漫天繁星（只带了手机，没拍到），能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看到星星，算惊喜吧；还会与几个打着电筒、匆匆行走的朝鲜人擦肩而过，可能是刚刚下班，步速很快，很有目的性地往前走，不会在意我们是谁；还有偶尔几辆出租车、轿车驶过，路上会有24小时执勤的交警。
会看到有人在路边的灯下，看！书！可能因为他们家里没电了吧。
▲ 在房间拍到酒店对面的灯下看书的人。想到早上看到，不管大人小孩，上班上学都爱拿着本书，平壤人民真的太爱学习了。
而夜里平壤最亮的地方，就是各处两位领袖的头像。
我们就沿着大同江走，计划一直走到“主体思想塔”对面的“金日成广场”。
就当我们看到“主体思想塔”，再一直往前走，主体思想塔斜对面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就好像突然冒出来的。而这是我们白天来这里参观时没有看到的。
▲ 在谷歌地图上可以看到标注，Taedonggang Restaurant Boat（大同江餐厅船）。
当时我们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小伙伴第一反应：“哇，这肯定是给那些朝鲜高官们的娱乐场所”，好像找到了平壤特权阶层“奢靡生活”的罪证。
但回国后，查了一下资料，这艘船原来叫“彩虹号”。
“彩虹号”一次性可载客1230余名，船体总面积达1万1千390余平米，船体长120米、宽25米，排水量为3500吨。“彩虹号”主要用于游览大同江，船体的第四层设有传统料理餐厅、咖啡屋、冷饮店、宴会场、自助餐厅、回转餐厅和商店等设施。
金正恩还视察指导过这里。有报道称，他还多次参与该船的设计，不仅亲自解决了建造中出现的所有问题，还给船起了名字。
金正恩说，这是“给人民的礼物”。
去年朝鲜劳动党建党70周年时（10月10日）开始营业，有日本、美国媒体被邀请参观并进行了报道。这艘船和平壤滑雪场、游乐园等一样，是给平壤市民开放的休闲场所。
▲ 平壤市民在“彩虹号”上。（以上“彩虹号”图片来自新华国际、凤凰网、环球网等）
下面是一段这艘船刚开业不久的视频报道。这艘船被视为“最优先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一项例证。
CCTV-4《今日亚洲》2015-10-15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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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g0339yspi1m&width=500&height=375&auto=0
走到“主体思想塔”对面，看到有人在江边钓鱼。
走上金日成广场，往羊角岛方向走去。因为实在太黑，只能用手机拍下有光亮的地方。
▲ 街道两边很多这样24小时营业的小卖部（是有售货员的）。
▲ 还可以看到工人在夜以继日工作的建筑工地。
▲ 还有光亮的人家。
▲ 沿着大同江的沿江自行车道（我们有碰到骑自行车的人），拍到的对岸的羊角岛酒店（前文有介绍）。
▲ 路过一个很像礼堂的地方，有铁围栏围着，大门有带枪警卫把守。在地图上没找到这里是哪里。
▲ 火车站对面的一个疑似厂房的地方。（以上晚上照片都有经过“加亮”处理）
▲ 转回了高丽酒店附近的火车站。
凌晨两点，我们回到酒店，大概走了有10多公里。
我们算是“勇敢”吧，战战兢兢地在朝鲜首都走了两个小时，碰到朝鲜人就以为是跟踪我们，但整个过程相当顺利、平安无事，没碰到有人跟踪（难道真的是我们的队形迷惑了他们？！）。本想着的“探险”，除了一艘自以为是“腐败罪证”的大船，其实也没有什么“重大发现”。
平壤的夜，没有路灯，唯一的意外竟是“没有意外”：
这个城市地上夜深人静、天上繁星可辨。
路边“借光读书”的人、24小时执勤的交警和营业的商店、还在工地干活的工人、刚刚下班的行人、扛枪守卫“礼堂”的士兵、在金日成广场前钓鱼的市民……
“主体思想塔”在亮着，领袖的“笑面”在亮着。
第二天，最后一个清早。
▲ 白天的凯旋门。
▲ 小卖部开着，有早起锻炼的老人，居民楼的窗台都种着花。
▲ 酒店旁边是一所学校。他们看起来和中国孩子也没什么不同。这一趟行程有个遗憾，去少年宫看艺术团表演被取消了。
▲ 平壤的女性，1、3张是在万景台拍的。有一种说法是“南男北女”，说南朝鲜的男人和北朝鲜的女人比较漂亮。
最后一天返程前，还有一个景点，“朝中友谊塔”，建在有“首都庭院”之称的牡丹峰山，按导游的话说，“我们在风景最美的地方，纪念最让我们铭记的两国友谊”。塔下有一个纪念馆，为了纪念“抗美援朝”战争中牺牲的志愿军战士们，
这最后一个景点，也像一个提醒，这个要用“探秘”之名来游览的国度，是这样和我们“血肉相连”。
但也有一些小小不开心，我们又要买花，向纪念碑献花，听到抱怨：“我们是来纪念在朝鲜土地上牺牲的我们的烈士，怎么又要我们买花赚我们钱呢”。
▲ 塔下纪念塔里的壁画。
行文的此刻，10月25日，是“抗美援朝纪念日”。
1950年10月25日，中国人民志愿军打响了驻军朝鲜后的第一仗，拉开了“抗美援朝”战争的序幕。
两年零九个月，183108名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牺牲在朝鲜半岛上。
▲ 纪念馆里放着两本（部分）抗美援朝战争中牺牲的志愿军名录。其中有邱少云、杨根思、黄继光、毛岸英等熟悉的名字。
我们坐上返程的火车。
▲ 平壤火车站，工人在手工敲碎铁轨旁的石头，旁边穿军装的应该是监工。
原来觉得这一路也算“平安，谁知道在这最后的一段返程，竟出了一点“小状况”。
因为天气特别好，我们就在车窗边拍沿途的景色。
有一列看起来“很不普通”的（非常新而且火车头有装饰）列车，与我们的这辆车平行相向而过，我就下意识地想拍照，刚抬起相机，旁边就有人喊：“别拍了，他们有枪！”我立刻放下相机。
过了一会儿，导游就过来要翻查我们的相机。说接到上面命令，刚刚有人拍到了那辆列车，要查出来把照片删掉。他们把我们这个车厢有的相机都翻查了一遍，一直没找到。好像是迫于“上面”压力，又来了两三回，我的相机被翻了3遍。
他后来解释道：现在很多国外势力想知道金正恩将军的行踪，想谋害他，而那列火车和金正恩将军的专列很像，如果流传出去，很可能会被敌人找到线索。
天啊~难道我们就这样与“伟大的金正恩将军”擦肩而过么？！不免有这样的OS。
我当时被检查的时候，给相机换了一张卡，所以没被查到。我回来翻看了一下照片，只拍到了下面这张，可能是那列车吧，只是可能。
最后到了新义州海关，还是像来时一样要检查所有电子产品，但要严格许多。而且还多了很多军官，可能是因为那列不同寻常的火车吧。
之前我说他们的安检是“看起来”很严格。我的手机并没有取消密码，说明收上去后并没有查我手机里的照片；完全可以把东西藏在车上，因为安检前后上的是同一辆大巴；而五天前被登记在案、说必须带出境的那本《圣经》，出境的时候根本无人过问了。
五天的行程结束了。正如前文所说，朝鲜人民虚荣而敏感。
他们不希望被看见的贫穷和乡野，在我们眼里可能就是淳朴和田园。
整个行程我被勒令删过三次照片：一次是我拍了在酒店大堂监看不让游客出门的导游们；第二次是吃完“九铜碗”我拍了服务员收拾剩菜和餐具的情景；还有一次是最后一天在大巴上路过一辆抛锚的电车，我要拍了一群朝鲜上班族一起推着电车前进的画面。
我都出于好意，想拍下他们的辛苦和团结。但可能在他们眼里，这些都是“见不得人”的不堪。他们想要的“自豪”里，隐约着他们极度的“自卑”。
可能毕竟五天太短，只在城市中转悠，未能深入。我最后，没有找到可以嘲笑他们的理由。
团里有一位1952年出生的阿姨，她在途中会说起，当年经历过的那个“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年代，绘声绘色地描绘起兄弟姐妹抢着吃“大锅饭”、先到先得的场景。她说：我就是来找回忆来了，但他们比我们当年条件好多了。
在一次酒足饭饱之后，这位阿姨问我：你说过几年再来朝鲜，他们经济好了，会不会就吃不到这些没有污染、无公害、纯天然的食物了。还说到前段时间去了韩国，被欺骗坑诈，吃了过期食物的经历。
与我同屋的是一位中国扶贫基金会的哥们，他一路上总在说：已经挺好了，中国比这穷的地方多的去了。
最后要帮金导写一个“导游服务评价”，我写了一句祝愿：“希望下次再来，能看到一个更加富饶、自由、充满希望的朝鲜”，有一个大哥看到说：写“自由”这个词对他们不合适吧？！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去年我在台北诚品书店买了一本约翰·杜威的《民主与教育》，台湾朋友立刻提醒：书名有“民主”二字，你能带回大陆吗？
历史与追忆、现实与焦虑、常识与偏见，何尝不在我们的颅腔内激烈碰撞？
因为年轻，我没有见识过那种“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举国豪情。但我也跨过了鸭绿江，带着涉世未深的窥探欲。
有个小伙伴看完上篇纪行之后留言，建议我可以再解剖得细一点，比如他们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但是，我可能不敢也不能，毕竟我们只是“走马观花”，所做的判断恐怕也都还是没去之前就既定好的。
而我们所有期待的意外、怀疑和猜想，无论是否得证，其实只是在勾勒我们自己身后的影子罢。朝鲜是封闭的，比邻的我们几十年前像留了一颗种子，放在“密封”的培养皿里，做了一个实验，养分几乎全由我们输送。甚至种子有想，长大后，是不是就是我们的样子？
历史里有我们这些后来人，未曾经历的“血肉与共”，却可见到处是“形色相近”，便自然唤起一衣带水间的“人性有通”。
有人说，去朝鲜是在研究“过去的中国”，但走在平壤的大街上，看着他们的口号、目标、规制，我们很容易就放在自己身上，比西方人更易理解。再走走，就会觉得研究的就是“现在的自己”。但庆幸的是，我们已经慢慢知道和分辨，这些相似里，有我们绝对不想要的样子，或者绝对不想回去的日子。
依然祝福，这个玻璃器皿里的“幸福”国度。
▲ 回到丹东，登上当年被美军炸掉朝鲜那一半的“鸭绿江断桥”，可以望见刚回来经过的“中朝友谊桥”和鸭绿江对岸的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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