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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言:我与兴奋剂擦肩而过 | 关注

2016-08-26 希言 南都观察


编者按

近日,国际奥委会对2008年北京奥运会运动员检验样本的重新测试显示,15名运动员药检结果呈阳性,其中包括3名中国运动员。


“兴奋剂”问题已成为当下竞技体育公平竞赛的一大威胁。据世界反兴奋剂机构(WADA)于今年4月发布的《2014年兴奋剂违禁情况报告》,兴奋剂违禁数最多的三个项目分别为田径、健美、自行车。违禁数量国家排名中,中国位于第八。


本文作者从小学开始接受体育训练,在体校中成长,后因伤病不得不退出。在体校的几年里,她和兴奋剂擦肩而过。

本文经作者希言授权刊发。


我是小学三年级在学校操场上跳皮筋时被区体校的教练相中的,开始练习的是跳高。教练发现我在短跑方面更有潜力,就改练短跑了。后来为了练习更方便,在教练的建议下,我转学到区体校附近的一个名气更好的小学。

 

到了初中,我就被市体校的教练挖走了。当时那位教练两次来到我家里,各种说服,主要就是说我的成绩如何如何好,不继续练习可惜了。父母说家里没钱继续让我练了,那位教练眼睛一亮,“这好办啊!你就不用交训练费了!回头我给你置办一套行头!”


于是我的市体校生涯就开始了。


作为唯一不交训练费、教练还总给买各种训练服训练鞋的人,体校里那些大姐大虽然不敢直接欺负我,却也一直虎视眈眈。比如无论是比赛中还是在平时训练时,我都不能跑得比她们快、比她们多,一定要表现得比她们弱,不然就会被欺负。


教练训练我们还有另外的目的。那些比我大的队友,时不时会被派去外地替别人打比赛,然后教练往往可以从中获得一些回扣。我们队里管这叫做“做贡献”。


在市体校里练了一年之后,便轮到我出去“做贡献”了。第一次去别的城市替赛,只记得当时自诩个子高的我看到了很多比我高出一头多、非常魁梧看不出性别的人,显得我特别瘦小。后来看到这些人跟我站在一百米同一起跑线上时,我才意识到原来她们都是女生!无论身高还是体重,她们都比我多太多,说话声音也非常粗,感觉一巴掌就可以把我拍死。于是,在小城市各大赛场上驰骋惯了的我第一次感觉受到了威胁,当时紧张得直想上厕所。好在后来我还是进了决赛,并跑了第四名。一想到有那么多大块头被我挤在后面,心中就无比得意。那次替赛是个综合赛,也就是说我还要去扔铅球。这是我从来没有训练过的项目,所以心中无任何期待。那些大块头们像扔玻璃球一样把铅球扔出去,而我却举都无法举起来,只好放弃。


这一次去替赛还算顺利,对于那些清一色的大块头们,我并没有多想她们是如何变成那样的。

 

第二次去另一座城市替赛就遇到了肌肉拉伤事件。虽然这次跑过了大块头们取得了第一名,却使我永久地离开了运动场。直到后来上了大学遇到了昔日的队友,当年跟我一样瘦小的身材也变成了大块头,并且嗓音有了明显的变化时,我才恍然意识到当年在她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吃药在当时的市体校是个人人皆知的惯例。当一个队员的年龄达到一定程度,成绩练到一定程度,有机会在日后参加省运会(四年一次)时,她就会有吃药的资格。而那是一种荣耀,就像被被加冕一样,在芸芸众生中被拣选,意味着从此将走上一条不同于常人的成功之路。获得吃药资格的人会被特殊对待,教练会格外关照特别重视,她们会接受单独或优先训练。


而那些没有吃药的小喽啰只能在其后或空闲时间训练。


吃了药之后的队友,运动量会大大增加,成绩也会突飞猛进。在体校里成绩是第一生产力。只要成绩好,教练就唯其是宝,别人也就不敢欺负你,甚至要来奉承你。所以,那枚小小的药片简直是通往成功之路的敲门砖,体校里的人无不渴望觊觎。


我早知吃药的事情,但之所以离开体校那么多年才把它跟那么些大块头们联系到一起,是当时实在不知道它的威力。年少的我们人人都想成功,都想实现梦想,而吃下一枚神奇的药片就可以轻易实现,谁又会想到它的本质是什么,以及会给女性的身体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当年如果我不是腿受伤,就一定会像那些队友们一样“骄傲”地吃药,取得非凡的成绩,甚至得以去到好的大学。但然后呢?我会愿意接受瞬间猛长的身高和块头,越来越平的胸部,以及变粗的声音吗?那如果我后悔呢?一切还能变回原样吗?听说有的女性因为雄性激素服用过多,甚至无法生育。

 

体校里吃药的女生也不是都会有明显的身体特征变化。有的队友只是声音略微变粗,不仔细听察觉不出,身材则无明显变化。我猜可能跟药量、吃药时长,以及个人体质有关。这些药由于是平时练习时吃,比赛之前就会停,所以省运会的药检很容易就可以通过,即使有些人的身体特征已经非常明显。这几天听说查出了2008年奥运会上有人使用兴奋剂。国际顶级赛事尚要等待这么多年之后才能查出兴奋剂,在平时的训练中“适量”采用就更是难以察觉了。你又要如何证明,人家的身材和嗓音不是天生的呢?


所以我现在甚至要感谢当时未能继续我的体育生涯。倒不是说去性别特征的女生就不能活出自己的美丽,跨性别者一样有自己的精彩人生。但前提是这是否是自己积极追求的变化,是否是自己的自由选择。如果真心热爱一项运动,想突破自己,大可勤奋苦练,何必要把自己的身体当成改造的工具,来满足胜利的虚荣心呢?当然相信很多运动员也是受害者,如果现在吃药还像当年我们那个小地方那样普遍的话,恐怕就不是个人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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