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各地穆斯林是如何去麦加朝觐的 | 地球知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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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我局的第160篇观察文章，今天我们讲讲麦加的故事

文字：重光  |  制图：孙绿  |  编辑：大绿

在每年伊斯兰历（非公历，是一种阴历）12月（阿拉伯语Dhu Al-Hijjah，意即朝圣月），来自世界各地的穆斯林或坐飞机、或登轮船、或骑马匹，启程前往同一座城市——麦加，一年一度的百万人朝觐之旅由此拉开大幕。

那么为什么穆斯林要前往麦加朝觐？为什么要在每年的同一时段集中前往麦加？他们又如何从世界的各个角落前往麦加？且听我局娓娓道来。

麦加卫星图，图中央白色的大建筑即伊斯兰教圣地——禁寺与天房。

从经济中心到宗教中心

根据《古兰经》记载，麦加的历史可追溯到易卜拉欣（即犹太教与基督教中的亚伯拉罕）的时代。

他与儿子易斯马仪（即以实玛利）大约在公元前2000年时一同重建天房，阿拉伯语音译为克尔白，而最初修建者为亚当，即阿丹....（没有确切史料，仅据伊斯兰教传说）

天房成为一神教的宗教中心，然而当地居民在亚玛力人的影响下偏离了一神信仰，天房逐渐成了阿拉伯多神教的圣地，天房里里外外供奉了约360尊阿拉伯半岛各部落所信仰的阿拉伯多神教中的神明偶像，如胡巴勒、拉特等。

在伊斯兰教诞生前，作为阿拉伯多神教的中心，麦加每年都会接待来自阿拉伯半岛所有部落的朝觐者。

至于部落各自信奉何种神明并不重要，甚至连信奉基督教的阿拉伯人也如同信奉多神教的阿拉伯人那般前往麦加朝觐。

在阿拉伯半岛上的众多部落看来，沙漠中的绿洲（麦加、麦地那）是多么宝贵

麦加除了作为半岛上的宗教中心，也是古代阿拉伯半岛上的经济中心。

在伊斯兰教兴起之前，麦加已是阿拉伯半岛西部汉志地区商道上的重要节点，南接也门，北接沙姆（约旦、巴勒斯坦、叙利亚与黎巴嫩），是东西方贸易的重要节点。

阿拉伯人在亚丁将来自东方的香料与丝绸等货物卸下船，载上驼背运往地中海沿岸的路程中，必然经过麦加这一中转站。

这条路线上的任何一环，都能赚一大笔

阿拉伯商队在麦加售卖货物并修整时，也会去天房朝觐，他们一路上的食宿消费，也为麦加的经济发展作出了不小的贡献。伴随朝觐人流而来的数不尽的商队给麦加带来了颇为丰厚的经济利益。

麦加带来的经济收入大大充实了我国的国库

当伊斯兰教兴起后，出生在麦加的穆罕默德虽遭到信奉阿拉伯多神教的古来氏掌权同胞的迫害，并因此迁移至麦地那，但其在630年攻克麦加后，并没有对曾迫害他及穆斯林的古来氏贵族作出复仇，相反宽恕了这些已投降的人。

麦加和麦地那都是半岛西部群山中的绿洲

麦地那的先知清真寺，寺中最神圣的地方之一是绿色穹顶（图片中间），穆罕默德在此归真并安葬。

穆罕默德带着穆斯林摧毁了天房内外的所有阿拉伯多神教偶像，但没有摧毁天房本身（不像后来所谓回归“原点”的瓦哈比派那样），而且在伊斯兰教的“五功”中，朝觐是一项宗教义务，每一个身体健康经济良好的穆斯林，一生中至少必须朝觐一次，且必须在伊斯兰历12月，其余时间的则是副朝觐。

穆罕默德率众破坏多神教偶像

入夜后的麦加禁寺与天房

麦加的经济中心与宗教中心地位得以保留，其宗教中心这一身份在日后将产生一条完整的朝觐产业链，给麦加带来源源不尽的财富。

目标麦加——古代朝觐之旅

伴随着阿拉伯帝国冲出半岛，扩张至西亚、北非乃至中亚的大片地区，伊斯兰教也也进入了非阿拉伯社群中，出现了大量非外族穆斯林。

阿拉伯人迅速扩张并统治了很多文明程度很高的民族

由于朝觐是一项宗教义务，因此大量阿拉伯半岛外的穆斯林也开始朝觐，但他们到达麦加所需的路费昂贵，路途遥远且充满危险。

伊本·久拜尔指出在朝觐途中不时可见因饥渴而死的朝觐者的森森白骨，不少朝觐者半路上因盘缠不足便会开始打工，也有人因条件艰苦坚持不下去而半途折返或定居在旅途中经过的某地。

17世纪时，一群埃及朝觐者丧失了超过 1500 条人命和 900 头骆驼。1924年，一群叙利亚朝觐者中约有五分之一死亡，两年后，又有 12,000人 在旅途中死亡。

我如果从巴格达直接穿越沙漠前往麦加，多半会死在陆上...

尽管朝觐花费甚巨，路程遥远艰辛甚至危险，仍有数以百万计的穆斯林踏上了朝觐之旅，进行朝觐与否也因此成了穆斯林社会地位的重要象征，完成朝觐的穆斯林都会获得“哈吉”这一尊称（阿拉伯语，意为朝觐者），通常都会成为当地伊斯兰社群中的重要成员乃至领袖。

能从这么遥远的地方到麦加朝觐，没有足够的盘缠可不行

在距麦加数千公里外的西非，在约1235年至1600年间曾存在一个强大的帝国——马里帝国，其为古代最重要的伊斯兰文化与经济中心之一。

由于马里帝国是跨撒哈拉贸易的中转站，垄断了对穿越撒哈拉沙漠商路的征税权，并且当时马里的黄金产量占全世界的一半，并控制着重要的食盐产地，因而马里帝国十分地富饶。

曾经在西非强大无比的马里帝国，看着就像黄金一般....

马里帝国位于南方的黄金产地和北方的食盐产地之间，获得了贸易主导权

在1324年，马里帝国曼萨（曼丁哥语，意为君主）穆萨一世依仗其国家的惊人财富，开启了他土豪版的撒金朝觐之旅。

他的朝觐队伍共有6万人，其中包括12000名奴隶，他们每人携带重达1.8公斤的金条，此外还包括穿着丝绸服饰的先锋，这些人则处理黄金物品，安排马匹并拎包。此外队伍中还包括80只骆驼，每只骆驼分别携带23-136公斤的金粉。

没错儿，寡人就是趁钱

穆萨把黄金分发给他沿路线遇到的穷人。穆萨不仅把黄金分给他前往麦加途中经过的城市，如开罗和麦地那，还用黄金（硬通货啊）在各地采购纪念品。有人说，他甚至每个星期五（星期五为伊斯兰教的礼拜日）都会新建一座清真寺。

土豪撒金之路，旅途估计也是很艰辛的

穆萨的朝觐之旅被诸多史籍所记录，人们对他的财富感到敬佩。

穆萨于1324年7月还拜访了统治埃及的马穆鲁克（阿拉伯语，意为被占有者，即奴隶，他们的故事我局以后会讲）王朝苏丹纳西尔·穆罕默德。

1375年的加泰罗尼亚地图集中所绘的马里帝国曼萨穆萨一世手持天然金块，头戴金皇冠

但是，穆萨的慷慨行为无意中破坏了他所经过地区的经济。在开罗、麦地那与麦加等城市，大量黄金的突然涌入使得金价暴跌，二十年都未能恢复到正常水平，物价飞涨。

穆萨为了调节金价，决定自己背锅！在他从麦加回来的路上，穆萨以极高的利率借走了开罗的放债人的所有黄金，金价由此回升。这也使他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个直接控制地中海黄金价格的人。

有钱也太任性了，居然随意操纵我国通货

而在地球另一边，东南亚穆斯林则通过海路前往千里之外的麦加朝觐。

跨印度洋的海上商路早在公元前就已存在，阿拉伯人也正是通过这条商路将伊斯兰教传至东南亚的马来半岛、婆罗洲、苏门答腊、爪哇等地，并从沿海向内陆渗透。

欧亚非大陆的穆斯林世界，东南亚已然成为穆斯林人数最多的地区

东南亚穆斯林的海路朝觐比起别处穆斯林的陆路朝觐更为艰辛与危险。

在1952年之前的朝觐没有航空服务，东南亚穆斯林都是乘船从太平洋到印度洋，再从亚丁湾进入红海，在吉达港登陆。

亚丁湾—红海—吉达—麦加

海上航行时间长达二十天至一个月，十分辛苦。天气炎热，缺食少水，大多数人挤在狭窄的舱位中，连翻身的空间都没有。此外还要经受风暴海浪的颠簸，旅途中常有朝觐者患病甚至死亡。

行船时死去的朝觐者都实行海葬，把尸体清洗后就用白帆布包裹起来，投入大海。

在从东南亚到麦加的海上朝觐之路上，数百年来每年络绎不绝的每条朝觐船上都有尸体投入大海，可以说这条海路是用朝觐者的尸骨铺成的。

现代朝觐——沙特的财源与话语权

二战后伴随着第三次工业革命席卷全球，世界各国间的通讯交通有了巨大改善，旅行成本与所耗时间大大下降，各国人民的生活水平也有了相对提高。

因此，越来越多的穆斯林有了财力和精力来进行朝觐，但穆斯林之间也出现了较大贫富分化。

吉达也建起了现代化的港口和机场，轮船灰机坐起来都无比轻松

中产与富有的穆斯林或登上飞机，或坐上轮船，直接前往邻近麦加的吉达，再通过吉达—麦加高速公路或是麦加轻轨直达麦加禁寺。

而经济状况不佳的穆斯林只能挤上服务质量堪忧的廉价航班，或是钻入轮船的低等舱，甚至仍然只能和他们祖先一样，依靠自己的双脚或是在马背上颠簸，翻山越岭，花上几个月乃至一年才能到达麦加。

吉达—麦加高速公路上的拱门，形似一本打开的《古兰经》，标志着禁地的开始。（只允许穆斯林进入。）

“非穆斯林用路”：非穆斯林禁止进入麦加

麦加轻轨由中国铁建承建，仅用了16个月便于2010年11月建成，其每年仅在朝觐期间对外载客运营5-7天，运送近300万人次。

伴随着来到麦加的朝觐者人数的爆炸式增长，麦加的朝觐收入也翻了数十倍，其产业链也主要以辅助朝觐的服务业和轻工业为主。

1920 — 2016 的朝觐者数据

朝觐的时候是这样的。1910年。

这样的……图为2008年的朝觐，朝觐者在麦加的大清真寺(禁寺)聚集。

曾有位学者说：“麦加人不营生，只服务朝觐者。”，事实上，朝觐不仅带动了麦加的经济，长久以来更对汉志和内志地区的经济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朝觐者在朝觐期间的衣食住行极大地刺激了沙特经济的发展（虽然比不上石油产业）。

麦加在朝觐季节期间所赚取的利润超过一亿美元，而沙特政府则只为朝觐活动花费了五千万美元。

麦加皇家钟塔饭店，由沙特本·拉登集团承建，是世界最高的饭店，拥有世界最高的钟塔、其就在全球最大的清真寺——麦加禁寺左近处。

此外，批准外国公民朝觐的权力也是沙特争夺伊斯兰世界政治话语权的手段之一，由于麦加的主权在圣裔（穆罕默德的后裔）哈希姆家族被赶出去之后便归于沙特，沙特自然而然拥有发放朝觐签证的“特权”。

失去汉志（麦加、麦地那）和伊拉克的哈希姆家族，如今仍统治着约旦

尽管近年来伴随着沙特政府在麦加与吉达大兴土木，当地基础设施有了长远的发展，朝觐可以容纳的人数显著地不断增加，每年的朝觐人数可达约200万，但是区区200万和16亿穆斯林比起来，仍然只是九牛一毛。所以朝觐仍然是很多穆斯林极难实现的愿望。

沙特每年给有朝觐需要的国家都给予签证配额，即使有了配额，凡去朝觐的人都需要得到沙特的签证允许。

2016年5月沙特就以禁止朝觐的方式，回应伊朗对其处决什叶派教士的强烈抗议——断绝外交关系，两国关系随之降到冰点。

禁止朝觐成了沙特对外政策中的大杀器，沙特把禁止朝觐运用到了与伊朗争夺中东与伊斯兰世界话语权的博弈中，狠狠地将了伊朗一军。

沙特和伊朗分别自视为逊尼派和什叶派的领袖，其在中东的地缘矛盾也是难解的局

朝觐在当今伊斯兰世界中已不再是简单的一项宗教义务，它已成了无数穆斯林渴望实现的理想，也成了沙特乃至伊斯兰世界经济发展的重要一环，更是沙特争夺中东与伊斯兰世界话语权的终极利器。

最后，向大家推荐一篇关于阿拉伯的短篇小说，由我局的怀民同学翻译，讲述了一位巴基斯坦青年前往麦加朝圣时发生的不幸故事，大家有兴趣可点击下方封面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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