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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把学问看得比生命还重的人 ——怀念陆林教授

傅承洲 古代小说网 2020-11-15

   


我和陆林教授是校友,1993年至1996年,我在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读博士,陆林在南京师范大学古籍所工作。虽然同时在校,却并没有交往。其原因一是中文系和古籍所是两个二级单位,没有共同参加的活动;二是当时博士生的培养方式基本上是师傅带徒弟,上课、指导论文都是导师负责,与其他人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我和陆林认识是2004年10月在南开大学主办的明代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上,会务将我和陆林安排住同一个标间。当时陆林在《文学遗产》发表了几篇与同行商榷的论文而名声大噪,研究小说戏曲的学者无人不知。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想他可能不知道我,便作自我介绍。没想到陆林开口就说,我早就拜读过你的论文,徐朔方先生在《冯梦龙年谱》中都采用了你的学术观点。我当时非常惊讶,此人对学术动态了如指掌,而且记忆力惊人。晚上卧谈,从南师大的现状到学界掌故,从会议论文到他本人的学术兴趣,聊了几个小时。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说做学问,无论是义理还是考据,做到极致都是好学问。我想这就是他的学术追求,把学问做到极致。

  

此后我们经常在学术会议上见面,2005年4月,安徽师大文学院主办中国韵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南京师范大学去了一批老师,陆林教授也参加。会后爬黄山,陆林背着一个小包,走在最前面,陡峭的山路,如履平地。路上有位老师的衣扣掉了,陆林包里竟然带有针线包!陆林在生活方面和在学术方面一样严谨细心,这就是性格。

不久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陆林患了癌症。我真是不敢相信,那个在黄山上健步如飞的陆林竟然得了重病。一般来说,癌症会有几年的发展时间,陆林登黄山的时候已经重病在身,只是没有发现。对于一个意志力坚强、生命力旺盛的人来说,病魔并不能影响他的工作和生活。癌症确诊之后,先手术,再化疗,治疗过程非常痛苦。化疗不仅要杀死癌细胞,也会杀死健康细胞,一个疗程下来,病人元气大伤,很多人在患上癌症之后,安心治疗养病,减少乃至停止工作。陆林生病之后,学术研究并没有受到影响,经常看到他有论著发表,经常在学术会议上见到他。2006年8月,哈尔滨师范大学主办古代小说国际学术研讨会,陆林携带论文与会。就在2005年年底,大病初愈,他就接受凤凰出版社的邀约,整理《金圣叹全集》,在会议结束之后,他到黑龙江省图书馆去看金圣叹著作的版本。2010年,我校主办中国古代叙事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大约在四五月份,我给陆林发了邀请函,他回电告诉我,刚做完第三次手术,是否参会要看身体状况。11月中旬,北京已是寒风凛冽,陆林来京参会,负责接待会议嘉宾的学生告诉我这一消息,我非常感动,马上赶到宾馆去看望,学生告诉我,陆老师放下行李后,便到国家图书馆看书去了。我当时就愣住了,这哪里是在做学问,简直就是玩命。大会发言,他还拿自己的病情调侃,说自己经过三次全麻手术,记忆力下降。2012年元旦,我到南京参加业师郁贤皓先生的八十华诞暨学术思想研讨会,抽空去府上看望陆林教授,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几个月前,陆林在家附近的小河边倒走锻炼,不小心摔跤,脊椎骨折,卧床三个月,身体大不如前,外出就餐,不能久坐,中途退席。2014年10月,到南开大学参加《文学遗产》古代小说论坛,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学术会上见到他,其间李剑国、陶慕宁、孟昭连三位教授作东宴请外地学者,餐馆距住宿宾馆估计不到一公里,大家都是徒步往返,当年在山上健步如飞的陆林,此时已无力步行,得小车接送。见此情景,我心情十分沉重,很为他的身体状况担忧。就是在这种身体条件下,他也舍不得放弃一次高水平的学术会议。他凭借顽强的毅力与达观的态度,与病魔抗争了十一年,在这十一年间,不断有高质量的论著问世,我先后收到的签名赠书就有《知非集》(黄山书社2006年版)、《求真集》(中华书局2011年版)、《金圣叹史实研究》(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还有《金圣叹全集》(凤凰出版社2008年版)、《皖人戏曲选刊·龙燮卷》(黄山书社2009年版)等古籍整理著作。就是一个身体健康的学者,也很难如此高产,身患癌症的陆林,付出了多少艰辛与磨难,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金圣叹史实研究·后记》中写道:“不料次年春天,在万物欣欣向荣之际,二竖来袭,开刀、化疗中断了一切,那年是我的本命年。2007年获得国家项目,由于身体的原因和整理《金圣叹全集》,直到次年才重新恢复研究。尽管两年后病魔从结肠转场腹腔,且至今为虐不休,可谓‘按下葫芦浮起瓢’,让我时时疲于应付,却再也未能真正阻滞过研究的进行。”说得多么悲壮!在他人生的最后几年,病情不断恶化的情况下,反而笔耕不辍,他用行动和成果为世人诠释了生命的意义。

  

傅承洲于2016年教师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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