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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丛中的小诗:匪兵甲• 匪兵乙

刀丛中的小诗 古代小说网 2020-11-15





  关于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或是一百零九条好汉的品评,算是已经结束了。有时回过头再去看,还有一些或疏于简略或是流于陈套什么的,以俟他日再重新写过或是补足。但就整座梁山来说,所有的不全是这些,百八人中的出身原本就有许多小人物,有时走在街头巷尾冷不防地还能打个照面,若是在更偏远的乡村,还能有意无意地寻到一些乖戾的野性或是酩酊的高致。就说说我家,也有几把像阮小二那样的锄头。

  关于大人物身后的治绩还是武功,也和久在行院的粉头一道,人人禁不住都要在口里心里念叨上那么几回,久而久之也就咀嚼成白味甚至是无味了。我辈细民在被惊得屁滚尿流之余,背地里却只能从大人物的“小处”琢磨出一样的平凡和真实来。当然,大人物也不一定什么都大,这也是我读《水浒传》最为本真的一个原因。黑话白话算是见了不少,但黑得不一定黑,白得不一定白,无非权力使然罢了,也就是持圭臬者手中的那些力量。今天看起来李逵虽是杀人魔君,也会为了刘太公的女儿兀自砍翻杏黄旗,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宋公明那颗黑头给揪下了山。不管是盛世乱世,这也是小老百姓口中仅余的一点儿自我解嘲和自我安慰了。

  有时这山上的社会就是山下的社会,和波尔布特的红色高棉相比,推行的虽然是一样吃大锅饭、搞大生产的那些政策,不过梁山上好歹也有个军政司,好像也使用货币,准许保留半个家庭什么的,还不曾达到波尔布特精心描画了一幅没有法律,没有货币,没有家庭的政治蓝图。我还是不明白这一百零八个座椅最终到底意味着什么,难道就因此作一收煞结束了吗?我只知道概念上的第一条还有第一百零九条好汉,给史文恭和那些不是史文恭的箭给射翻了,给李逵和那些不是李逵的黑汉子给剁翻了,政治博弈中的这些花招和把戏,也和那块不知什么时候深埋着的,却又突然给挖出来的大石板一样,一些蹊跷的蝌蚪文字,我是永远看不懂的。

  喽罗永远是喽罗,草民也永远是草民。宋公明改换忠义堂匾额的时候,用毛主席他老人家惯有的一句话说就是,“事情正在悄悄起变化。”整个山头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喽罗们,竟也和巴黎六月风暴中那些盲目的学生一道,突然也感觉到了原始社会乌托邦似的性高潮呢?

  不过还是没有性。喽罗和草民很多时候都是被排斥在权力之外、性之外,这和另一些人通常是逾越在道德之外、法律之外一样。

  

  

  我想,是应该有这样的一笔烂帐,概括一下梁山上一百零八将之余的大多数。是因为我们大多数人有时竟也和他们一样,仅仅是作为一个数字在这个星球上出现的,我们统计别人也尽量反复被别人统计,以为这样的结果果真有什么含金量似的。但就大体而言,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不朽,只不过是不朽中可笑的渐渐就不再可笑的零头罢了。

  比如说一男生跳楼砸死一女生,必要在女生前面添上一个“美”字前面方才奇诡;某处突现一女尸,一样地也要在前面缀上一个“艳”字方才夺目;报纸媒体惯用的这些方法,让不丑陋地丑陋,丑陋地愈丑陋,其实还是为了不朽。《水浒传》中多不曾见这样的文章,翻来覆去就是“那妇人”三个字,用在时下新潮作家的笔底下,却有着一些让人面红脖子粗的兴味呢。

  就此打住。还是说说全书中的几处大转承吧,晁盖夺泊是一处,宋江上山是一处,三打祝家庄后又一处,晁天王曾头市中箭后又作一处,到了梁山泊大聚义时便作一番大收煞。末了征方腊时这笔帐算是做到年尾了,一番加减乘除殆尽,结束于宋道君枕在李师师的香肌上,权力和性纠缠之中的一番残梦。

  至于下面的统计,自是说屑谈余,而得出这样的统计结果,在数字上是只会少不会多的。历史上也有许多以多变少和以少生多的例子,这和浮夸风中亩产上万斤的粮食一样是不着数的。

  当然人命亦是做不得数的。

  计开:

  ◎梁山泊: 

  王伦时代——柴进道:“……那三个好汉,聚集着七八百小喽罗,打家劫舍……”。(第十一回)

  晁盖时代——宋江道:“自这南方有个去处,地名唤做梁山泊,方圆八百余里,中间宛子城、蓼儿洼,晁天王聚集着三五千军马,把住着水泊,官兵捕盗,不敢正眼觑他。”(见第三十五回)

  ◎清风山:小喽罗们有不愿去的,赍发他些银两,任从他下山去投别主;有愿去的,编入队里,就和秦明带来的军汉,通有三五百人。(见第三十五回)

  ◎对影山:早见一簇人马,约有一百余人,前面簇拥着一个年少的壮士;见对过山冈子背后早拥出一队人马来,也有百十余人,前面也拥着一个穿白年少的壮士。(见第三十五回)

  ◎黄门山:四筹好汉收拾起财帛金银等项,带领了小喽罗三五百人,便烧毁了寨栅,随作第六起登程。(见第四十一回)

  ◎饮马川:裴宣回道:“小弟寨中也有三百来人马,财赋亦有十余辆车子……”(见第四十四回)

  ◎登云山:次日,登云山寨里邹渊收拾金银已了,自和那起人到来相助。孙新家里也有七八个知心腹的火家,并孙立带来的十数个军汉,共有四十余人。(见第四十九回)

  ◎桃花山:太公道:“……此间有座山,唤做桃花山,近来山上有两个大王,扎了寨栅,聚集着五七百人,打家劫舍……”(见第五回)

  ◎二龙山:寺前寺后,五六百小喽罗并几个小头目,惊吓的呆了,只得都来归降投伏。(见第十七回)

  ◎白虎山:为头的乃是白虎山下孔太公的儿子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两个因和本乡一个财主争竞,把他一门良贱尽都杀了,聚集起五七百人,占住白虎山,打家劫舍。(见第五十七回)

  ◎少华山:李吉道:“大郎原来不知:如今近日上面添了一伙强人,扎下一个山寨,在上面聚集着五七百个小喽罗,有百十匹好马……”(见第二回)

  ◎芒砀山:有旱地忽律朱贵上山报说:“徐州沛县芒砀山中,新有一伙强人,聚集着三千人马……”(见第五十九回)

  ◎枯树山:鲍旭道:“小可与李兄正如此商议。足下之言,说的最是。我山寨之中,也有三二百匹好马。”带领五七百小喽罗,五筹好汉,一齐来打凌州。(见第六十七回)

  

  

  关于周星驰“宋兵甲”还是“宋兵乙”的神话,一时间里竟流传了许多年,到了后来这样那样草根树根的旗帜也就层出不穷。我到底只喜欢一个周星驰,毕竟生活不是拍电影,总不能老那么玩。梁山上多的是这样的小人物,但却不曾有一个蹦到那把木头椅子去,他们是知道的,似乎也不用知道,他们就像那山上的一粒土,一茎草,一根你割了一茬又一茬的庄稼。

  林教头于风雪山神庙后到了梁山,却又要忍受大头巾的百般责难,落草不成,尽落得一肚皮闲气。英雄百般无一用,到底也胜不过眼前现实,所谓“投名状”,不就是杀一个人罢,只要沾得两手血腥即可,这看来不是什么难事。但大头巾自有大头巾的算计,三日之限,其实是知道这山下往来客商的情况,更何况还是冬天。我在这里倒是有些感激那个不知名姓的小喽罗,西山不成南山成,南山不成东山等,无形中给身陷绝域中的林冲,一些莫名的安慰。末了还是他的眼睛最好使,他又把杨志的担儿先给挑上了山,最后虽是人不曾杀得一个,林教头算是暂且安下了身。

  不过这大头巾算到后来种种是非都来不及细论,仍不免受了林冲一割。至于那个不知名姓的小喽罗,算是一滴水彻底给掉进八百里水泊,是再也找不着了。不知日后的林冲于征战攻伐之余,是否会想起这平凡人无意中所给予的一种温暖。

  如此匆匆掠过的路人甲乙丙丁,那个可以被称作“匪兵甲”的人。

  

  

  《陈桥驿滴泪斩小卒》在整部书中算是一个很重要的关目。凡事说到斩,总有些拉下脸皮不碍情面的意思,辕门斩子在古典小说和戏剧中唱了一出又一出,不过我要先说说《失空斩》中的马谡和诸葛孔明来,因为这一把泪是太出名了,更何况于诸葛孔明这样一个道德完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到底也有智不料及的地方,至于马谡是否该杀,这争论亦有许多年了罢,就我的意思来看,所谓道德意义上的完整,背后到底是有一些用来涂抹的血腥。

  如果次次吃饭之前都要喊一声“道君皇帝万岁”,你不脸红我会脸红,你不感到虚伪我会觉得虚伪,最开始时圣歌总是一个人先唱,人多了也就成为一种仪式了。诸葛孔明口中的先帝有没有这意思我就不知道了,天天哭着喊着向刘先主保证,到头来还是只越过了祁山却望不见长安,聪明人事事计较,事事权宜,无为往往却又无所不为,并不需人多加猜测。

  宋江的这一把眼泪想必也有一些这样的意思,他哭是哭过,倒也说了一些老实话。从一种秩序向另一种秩序靠拢,从一种格局向另一种格局转变,的确是要做好死一些人的准备,也必然会有杀了一批不够再杀一批的举动。而这时的宋江,抑或是很多人之所以不喜欢他的真正原因罢。但人却因此仅仅少了一个,虽不是什么万善之策,亦可以说是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吧。

  我到底也喜欢老实话。但是历史上通常是不会给你许多道理可讲的,便昏天黑地痛杀一气,再饿杀一气,人与人斗其乐无穷,所以非得要搞到人相食其乐更加永垂不朽万寿无疆焉!自我得之,自我失之,许多仅仅只是一传而亡的帝王要得就是这种致命的快感!天天吃红烧肉,那必是英明神武者方能吞之,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受得了!

  宋江也吃不得红烧肉,张顺的一尾鲜鱼就把他搞得一连泻了二十多遭,仅仅也就能做做一寨之主得了,最后也只好将这山东八百里烟水寨,整窝儿送给鸟皇帝做人情。招安自然是没有什么好下场,不招安也自然如此,他们从一开始就和脸上两道金印一起,便兀自被排斥在宋朝昏黄昏黄的天空之外。

  我有时会怀念那个因克减酒肉而掣刀杀了厢官的军汉,在任何时代里亦不过是这样的结局。一个人反抗一个时代,一些人去改变一个时代的格局,很像是一个早早就已经湮没了的梦。

  历史是需要慢进的,需要许多血和肉浇筑成一条条路。只有走得人多了,前途看起来才是光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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