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徐雅萍:《儒林外史》中的局骗叙事
局骗即设局诓骗,一般而言,它是一种违法犯罪行为,败坏世风,社会危害性大。南宋周密记载,杭学游士“设局骗胁民庶,风俗寝坏”[1]。元朝官方始明令“禁局骗”:“杭州一等无藉之徒游手好闲,不务生理,寻常纠合恶党欺遏良善,局骗钱物,恃此为生。其局之名七十有二,略举如太学龟、美人局、调白之类是也。”[2]
杭州是繁华都会,交通便利、经济发达、城市繁荣,职业骗子云集于此,局骗现象层出不穷。《元典章》所载局骗名目七十二种,可谓品类繁多、变幻百端,令人防不胜防。
明清律法对局骗释义更加清楚:“局骗,俗谓装成圈套也”[3]。“局,犹圈套也,装成圈套,使人自入其中,而不得不与之,曰局骗”[4]。局骗的主要目的是非法占有他人财物和美色,也有部分局骗是为了报复和惩罚。
在唐五代、宋朝小说中,局骗即已进入文学表现的视野,以其为重要叙述元素的明清小说更是不胜枚举,如“三言二拍”《型世言》《欢喜冤家》《聊斋志异》等小说中涉及局骗的篇目就很多。
近年来,学者对古代小说中局骗的关注日渐增多,李鹏飞整体论述了古典小说中的骗局,李桂奎分析了话本小说中的局骗叙事,其他学者对此也有所涉及。
相比较而言,学界对长篇章回小说中局骗叙事的专题研究较为薄弱,尤其是对《儒林外史》中局骗叙事加以整体观照的成果尚付阙如。本文拟对《儒林外史》中的局骗叙事加以较为全面的探讨,希望引起学界对长篇小说中局骗叙事的重视与兴趣。
《儒林外史》是以知识分子灰色乃至黑色人生为表现中心的长篇讽刺小说,也是一部真切反映现实问题的社会小说,揭露整个社会道德的堕落、世风的浇薄是其主要面向。局骗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滑坡的重要症候,因此,小说描述各种局骗故事是题中应有之义。
整部小说中明确提到“骗”字的有三十六处,从第六回到第五十二回,穿插描述了多姿多彩的局骗故事,牵涉到形形色色的人物,贯穿了作品的主体部分。这些局骗叙事对人物形象的塑造、故事情节的建构、主题思想的凸显等均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理应受到更多的重视。
有的局骗往往伴有盗窃的成分,但骗子与盗贼有比较明显的区别,两者不能等同视之。
《张溜儿熟布迷魂局》云:“话说世间最可恶的是拐子。世人但说是盗贼,便十分防备他。不知那拐子便与他同行同止,也识不出弄喧捣鬼,没形没影的做将出来。神仙也猜他不到,倒在怀里信他。直到事后晓得,已此追之不及了。这却不是出跳的贼精,隐然的强盗”[5]。
凌濛初指出骗子是“隐然的强盗”,骗术高超,“神仙也猜他不到”,令普通人防不胜防。
清人徐珂认为:“以强力取不义之财者曰棍徒,以诡计取不义之财者曰骗子,虽与盗贼异,而其见利忘义则同”[6]。
此处表明,见利忘义是盗贼和骗子的共同特点,但两者获取不义之财的手段却大不相同,盗贼主要靠强力暴力夺取财物,骗子则主要靠阴谋诡计骗取财物。
需要指出的是,徐珂“棍徒”和“骗子”的划分并不全面,两者常常混用。中国古代的职业骗子往往也被称为“棍徒”或简称为“棍”,如在明朝后期的《杜骗新书》中,就是基本如此指称骗局实施者,称经验丰富的骗子为“老棍”,称刚出道的骗子为“雏棍”。
局骗是南方人的说法,北方名之为念秧[7]。设局骗人的主体大多数是职业骗子,当然也有临时起意的业余骗子。高明的骗子必须具备四个基本条件:第一要有高智商,第二要有大胆量,第三要有巧舌如簧的辩才,第四要有随机应变的能力。
李渔《归正楼》称:“拐子这碗饭,不是容易吃的。须有孙、庞之智,贲、育之勇,苏、张之辩。又要随机应变,料事如神,方才骗得钱财到手。一着不到,就要弄出事来”[8]。骗子机谋不密,稍有闪失,就会面临非常严重的惩罚。
高明的局骗往往使人主动堕其术中而不自知,为了成功行骗,骗子必须根据受骗者的心理、秉性、贤愚、境况等具体情况,具有针对性地设置圈套,翻新花样,使骗局呈现出“随机设阱,情状不一”[9]的特点。
在社会现实生活中,局骗是一种丑恶现象,释放的是负能量,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希望能够全身远害。然而在小说中,情形恰恰相反,局骗却是艺术表现的绝妙好题。
因为,从故事层面而言,施骗者精心谋划,随机设套,变计百端,出奇绝巧,客观地对施骗过程加以叙述,即已具备悬念与看点,颇能吸引眼球,激发起读者观览的兴趣。
当作家有意将其融入小说的叙事之中,加以艺术的悬想与虚构,铺彩设色、点染生情,比较容易使其成为波澜起伏、引人入胜的情节。
张应俞《杜骗新书》记载了二十四类八十四种骗局,集中国古代各种骗局描述之大成,但是其中所写不少是盗抢,与局骗有不小的差异。
但是,因为它对骗局的描述最为集中,涉及的骗局也最为丰富,故而下面以其为参照标准,结合《儒林外史》的实际情况,对其中的局骗加以归类梳理,列表呈现小说涉及的局骗以及所在回目、局骗类型、涉及人物、本事来源。
局骗故事 | 局骗类型 | 所在回目 | 涉及人物 | 本事来源 | |
1 | 严贡生谎称云片糕是 | 第6回 | 严贡生、四斗子、船家、舵手、脚夫等 | 无 | |
2 | 张铁臂以猪头充人头,骗娄三、娄四500两银子 | 第12回 | 张铁臂、娄三公子、娄四公子等 | 《桂苑丛谈》张祜事 | |
3 | 马二为救蘧公孙,被差人骗92两银子 | 衙役骗 | 第13回 | 马二先生、差人、蘧公孙等 | 无 |
4 | 洪憨仙为骗胡三公子 | 炼丹骗 | 第15回 | 洪憨仙、马二先生、胡三公子等 | 《桂苑丛谈》李全皋条 |
5 | 牛浦骗牛玉圃使其 | 第23回 | 牛浦、牛玉圃、万雪斋、程明卿、道士等 | 无 | |
6 | 和尚谎称牛为其父 | 僧道骗 | 第24回 | 向鼎、和尚、施舍人、买牛人等 | 《杜骗新书》和尚认牝牛为母 |
7 | 沈大脚编谎使王太太 | 婚娶骗 | 第26回 | 沈大脚、金次福、王太太、鲍廷玺等 | 无 |
8 | 龙三装扮女人骗僧官 | 第29回 | 龙三、僧官等 | 无 | |
9 | 季苇萧骗杜慎卿寻访 | 第30回 | 季苇萧、杜慎卿、来霞士 | 无 | |
10 | 虞华轩伪造方老六 | 第47回 | 虞华轩、唐三痰、成老爹、方老六等 | 无 | |
11 | 虞华轩骗成老爹要买田,故意毁约 | 第47回 | 虞华轩、成老爹、乡下人 | 无 | |
12 | 少妇色诱丝客盗200两银子 | 妇人骗 | 第51回 | 少妇、丝客、凤四老爹等 | 无 |
13 | 毛二胡子骗陈正公1000两银子 | 第52回 | 毛二胡子、陈正公、凤四老爹等 | 无 |
上表所列都是《儒林外史》中对设置骗局、施骗过程、行骗结果有明确交代,描写较为详细的骗局,不包括小说中其他一笔带过的施骗行为和事件。
由此表可以看出,《儒林外史》比较细致地描写了十三个局骗,平均约每四回写一个骗局,在小说中所占篇幅不少,这说明局骗叙事是作者相当重视的内容,在作品中占有较为重要的地位。
其中可以明确归入《杜骗新书》所分骗局类别的有如下五个:第十三回马二先生被差人骗属于衙役骗,第十五回马二先生被洪憨仙骗属于炼丹骗,第二十四回和尚骗牛属于僧道骗,第二十六回沈大脚编谎骗婚属于婚姻骗,第五十一回少妇色诱丝客骗钱属于妇人骗。
难以明确归入《杜骗新书》所分骗局类别的有八个,这些难以归类的局骗有的得之于吴敬梓的耳闻或目睹,有的来自于古代的文献记载,它们表明作者为小说创作而搜集素材的范围相当广泛,用力非常勤勉,以及作者对社会生活观察之细致、挖掘之深入、体悟之深切。
这些骗局中被确切考证出本事来源的有三个:第十二回张铁臂骗娄三娄四公子、第十五回洪憨仙骗马二先生的本事均来源于《桂苑丛谈》,第二十四回和尚骗牛的本事来源于《杜骗新书》。
除了和尚骗牛的叙述相对简略以外,其他两个有蓝本的骗局描述都在其本事的基础上经过别具匠心的加工改造、添枝加叶,与其本事已不可同日而语,叙述的趣味与魅力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难以归入《杜骗新书》所划类别的严贡生骗局、张铁臂骗局、龙三骗局、毛二胡子骗局都是以骗钱为目的,而牛浦骗局、季苇萧骗局、虞华轩的两个骗局则不是为了骗钱,而是另有其目的。
其中,牛浦骗牛玉圃是为了报复他对自己的羞辱斥责,季苇萧骗杜慎卿是朋友之间的恶作剧,虞华轩骗成老爹是愤怒于其庸俗势利,故意施以惩罚。
这些难以归类的局骗在某种程度上丰富了局骗的类型,使小说中的局骗描述更加丰富多彩,摇曳生姿,拓展了小说批判社会的广度、深度与力度,显示了作者讽刺艺术的冷峻性与现实性。
《儒林外史》的主体故事时间是一百三十多年,其“虽云长篇,颇同短制”或曰“连环短篇”的结构模式,使它反映的生活画面非常广泛,刻画的人物形象极其多样,不仅仅有小说重点表现的知识分子,而且还有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等。
在独特的局骗叙事中也是如此,作者充分利用人物之间的瓜葛与牵连,塑造了五花八门、良莠不齐的人物,其中包括贵公子、骗子、贡生、秀才、和尚、戏子、平民、商贾、清客等各色各样的人物。
从局骗的场面和情节的流动中,作者对人物的褒贬爱憎之情自然地流露出来。严贡生、张铁臂、差人、洪憨仙、牛浦、和尚、沈大脚、龙三、季苇萧、虞华轩、少妇、毛二胡子等作为施骗者登场,船家、娄三娄四公子、马二先生、牛玉圃、屠户、王太太、僧官、杜慎卿、成老爹、丝客、陈正公等作为受骗者出现。
根据作者叙事意图的不同,被浓墨重彩塑造的人物可能是施骗者,可能是受骗者,也可能两者兼顾,还可能是解困者。无论哪种情况,在叙述局骗的过程中,小说人物的性格、品质、风神、意态都得到了较为充分的展示,同时作者对他们的倾向性评价也寄寓其中。尤其难能可贵是,这些人物各有其声口、各有其样态,绝无雷同单调之弊。
在《儒林外史》的施骗者中,严贡生、季苇萧、虞华轩、牛浦同为读书人,他们施骗的目的、过程、结局各不相同,与之相应,作者对其态度亦大相径庭。
季苇萧的骗局是戏弄朋友、制造笑料的恶作剧,其中杜慎卿是作者着力刻画的主要人物。虞华轩两次施骗均针对成老爹,是为了惩罚他所代表的恶劣污浊的社会风气,其中虞华轩是重点突出的主要人物。
在严贡生的骗局中,严贡生是主要人物,其他人物都是功能性人物。在十三个骗局中,严贡生是唯一一个不顾身份骗取弱势群体钱财的读书人,吴敬梓放笔写其可恶,不露声色地表现出对其人品的鄙薄与憎恶。
为了骗赖二儿子迎亲回家的十二两银子船钱,他处心积虑、挖空心思。在雇船之初,他立契到高要县才付船钱,已为后文预埋伏笔。
即将到达目的地之时,他伪装生病,吃云片糕时故意剩下几片放在船的后鹅口板上,引诱掌舵驾长来吃,并谎称云片糕是特别配制的贵重药品,威胁要送船家到官府打板子,从而浑赖了船钱。
卧评曰:“至于云片糕之非药,则不独驾长知之,脚子知之,四斗子知之,即阅者亦知之也。何也?以其中断断不得有人参黄连也[10]。这个骗局的拙劣昭然若揭,所有人都知道云片糕不可能是贵重药品,然而,严贡生的诡计依然能够得逞,这是因为他倚仗着乡绅身份交通官府,以强凌弱、欺压良善、蓄意讹诈,其贪婪而悭吝的“老赖”形象跃然纸上。
他自我标榜“为人率真,在乡里之间从不晓得占人寸丝半粟的便宜”,却霸占乡邻王小二的猪,还打折了前来讨猪的王大的腿;他用虚钱实契讹诈黄梦统,讨要子虚乌有的利钱,强行劫走黄梦统的驴、米、稍袋;他在严监生及其儿子死后霸占弟媳的家产。听其言也清,观其行也浊,两者形成鲜明对比。
通过局骗叙述,严贡生狡诈贪婪、无耻无赖、仗势欺人的劣绅形象须眉毕现。作者对这样的衣冠败类极为愤慨,遂借助知县之口直斥严贡生:“一个做贡生的人,忝列衣冠,不在乡里间做些好事,只管如此骗人,其实可恶!”
然而,具有强烈讽刺意味的是,如此无行之人竟然以“优行入贡”,从字里行间不难体会作者对八股科举制度的辛辣嘲讽和深切批判。
假名士牛浦对牛玉圃的训斥、责骂怀恨在心,恰巧无意中从道士处获悉盐商万雪斋的前主人是程明卿,遂蓄意设局报复泄愤。他故意引诱牛玉圃在万雪斋面前一再吹嘘自己与程明卿熟识,导致牛玉圃屡犯忌讳而被驱逐,自己亦因此遭到牛玉圃的暴打。
这个骗局对牛浦、牛玉圃两人的无耻下流、勾心斗角、相互算计描述得绘影绘声、神情宛然,取得了“一击两鸣”的效果。无怪前人评曰:“观老小二牛言动,实戏场中一出大小骗”[11]。
与一般假名士不同,杜慎卿甫一上场即以秀美的颜值与不同流俗的见解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大谈朋友之情超过男女之情,貌似超凡脱俗,实则有断袖之癖。
季苇萧见其走火入魔,投其所好,成心捉弄,刻意强调来霞士与一般的男美不同,造成他是一个风流飘逸少年的假象,诱惑杜慎卿前去寻访。杜慎卿果然上钩,甚至为此暂缓纳妾。
次日,他兴冲冲地换上新衣、浑身熏香,满怀期待地“访艳”,结果发现所谓“男美”却是一个五十多岁满腮胡须的肥胖道士,与其心理预期反差极大,造成强烈的喜剧效果,连他自己亦忍不住掩口而笑。
天一评曰:“季苇萧诳骗杜慎卿一节,适慎卿在着魔之际,情不自禁,故落其玄中,及至会见来道士,方始悟晓,写其情景,真神妙笔墨”[12]。
一般而言,杜慎卿见多识广,不会轻易上当,但在入魔之际,他已经丧失了基本的辨识能力,所以自然堕入圈套,徒然留下笑柄。这个骗局并不以骗财骗色为目的,男色只是作为诱骗的触媒,朋友之间无伤大雅的戏谑不会造成实质性伤害,只不过制造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所以受骗的杜慎卿不以为忤。
吴敬梓对此以调侃之笔出之,显然寓有辛辣的嘲讽之意,讥刺杜慎卿、季苇萧貌似与众不同、清新脱俗,实则是把肉麻当有趣,低级趣味、空虚无聊。
虞华轩是继虞育德、庄绍光、杜少卿之后,作者着力刻画的正面人物,他在第四十七回登场。
五河县此时风气恶俗,一片污浊,成老爹是这种恶薄世风的典型代表。他为自抬身份,编造了盐商方老六请其赴宴的谎言,虞华轩确定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之后,伪造方家请帖骗其赴宴,而自己故意同时请客。当成老爹赴宴不果、空腹而归时,幻想着蹭虞家的现成酒食,虞华轩不但不让他吃,反而泡了浓浓的陈茶为其消食。成老爹饥肠辘辘、苦不堪言、出尽洋相,阅之令人喷饭。
卧评云:“此篇重新把虞华轩提出刻画一番,是文章之变体。提清薄俗浇漓,色色可恶,惟是见了银子,未免眼热。只此一端,华轩颇可以自豪,已伏后文不买田之局。是国手布子,步步照应。成老爹往方家吃饭一段,阅者虽欲不绝倒不可得已”[13]。
接着,虞华轩又骗成老爹,假装买田,令成老爹以为有利可图,着急忙慌地约好卖家前来签约。虞华轩却毁约不买,使成老爹美梦泡汤。如卧评所言,作者叙述这两个骗局的主要目是为了用墨如泼地强化虞华轩矫激狂傲的形象。
五河县的风俗是整个社会风气的缩影,成老爹是恶俗风气的典型代表,虞华轩接连设局戏耍他,是为了表达对浇薄、恶俗风气的强烈不满,充分表现了其愤世嫉俗、清高脱俗的形象。这也是吴敬梓“借他人之酒杯,消自己之块垒”,表达对其所处时代世风败坏、道德堕落的强烈愤懑。
还有一些骗局叙述塑造了其他品类复杂的人物形象,全面展现了整个社会风气的堕落、窳败。涉及到僧侣的有两个骗局,其中一个和尚是施骗者,另一个和尚是受骗者。
前者为向鼎知县审理的一个案件“为活杀父命事”,简略叙述了和尚把盐搽在头上,遇到肥牛就跪在跟前,哄牛来舔,致其流泪,再诡称牛是其父转世,诱骗牛的主人施舍,然后转卖得利。此事源于《杜骗新书》,作者对其略加点染,融入小说。既凸显了和尚的狡诈贪婪、卑鄙无耻,更突出了审理此案的知县项鼎的贤良清正、断狱简明。
在另一骗局中,棍徒龙三抓住僧官的把柄,扮成僧官的老婆对其加以讹骗,使得僧官手足无措,众人劝解无效,闹得不可开交,直到被龙三拐骗过的金东崖出场后,百般威胁才赶走了龙三。
此骗局既表现了光棍的无赖下流,也揭示了和尚的虚伪龌龊。媒婆沈大脚为了获取谢礼,两头欺瞒、巧舌如簧,硬是把戏子鲍廷玺说成是上无父母,拥有万贯家私的武举人,欺骗好吃懒做的喇子王太太嫁给他,最后闹得家反宅乱,情节场面让人为之绝倒。
前人评云:“沈大脚生花之口,不由太太不堕术中。观后文杜慎卿江郡纳姬,而沈大脚又换一番词语,令慎卿不得不堕术中。如读《长短书》,那得不拍案叫绝”[14]。
作者用生花妙笔描绘了八面玲珑、昧心编谎的媒人形象,泼辣撒赖、无比怨怒的喇子形象,反映了鲍廷玺家庭内部复杂的矛盾冲突。
作为真侠士的凤四老爹,出现在两个局骗叙事中,他既不是施骗者也不是受骗者,而是一个排难解纷的义士。年轻丝客被美貌少妇色诱,盗走二百两银子,凤四老爹察觉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劫持少妇,追回银两。
卧评云:“前半写小船上少年妇人骗人,旖旎风光,几令佻达儿郎堕其术中而不悔,若非凤四老爹,二百两头真掷之水中矣。写凤四老爹无往而非高兴,替丝客人取回二百金,犹之后文替陈正公取回千金也。世上亦复有此等热心肠人,但不多见耳”[15]。
毛二胡子老谋深算,用高额利钱做诱饵,设计诓骗合伙人陈正公一千两银子,且未留下任何书面凭证,要他“打不起官司告不起状”,企图混赖不还,被凤四老爹以暴力拆房之“无赖手法”讨回。如前人所评:“然凤四老爹拆毁了他的厅房,亦是打不起官司告不起状之一事。可见我以何术制人,人即以何术制我,机巧诈伪,安所用之?此书有功于人世处不少也。”[16]
两个骗局,一个是色诱,一个是利诱,其共同点是均设局巧妙,未留下任何证据,让受害者“打不起官司告不起状”,但都被凤四老爹用独特的江湖手段加以解决,在解困的过程中,凤四老爹这一武艺高强的豪侠形象得以有力的彰显,与假侠士张铁臂之种种丑陋的表演形成鲜明的对比。
《儒林外史》中的局骗涉及各层各类的人物,由于叙事意图的不同,施骗者、受骗者、骗局的解救者都可能是作者着力刻画的主要人物,无论哪种情况,主要人物的意态风神、精神世界均在对局骗过程绘声绘色的叙述中得到有力的表现,与此同时,次要人物的风貌亦得到传神写照的勾勒,绝不给人以千人一面的雷同之感。确实如闲斋老人所说:“篇中所载之人,不可枚举,而其人之性情、心术,一一活现纸上”[17]。
与之前的长篇小说相比,《儒林外史》没有贯穿首尾的人物和情节,故事性、传奇性相对较弱,写实性的生活化描写十分突出,令人产生“慎勿读《儒林外史》,读之乃觉身世酬应之间,无往而非《儒林外史》”的感慨[18]。
就全篇情节结构而言,它不是读者熟悉的情节结构,而是一种比较陌生的理念结构,论者或因此称之为“有着思想家气质的文化小说”。
基于这种整体结构和特点,从情节层面来说,它对读者的吸引力不如其他一流长篇小说。但是,贯穿小说主体部分的局骗叙事从一定程度上对此有所弥补,进而增强了《儒林外史》的情节魅力和可读性。
局骗的叙述不外乎设置圈套、引君入瓮、得手与否等几个固定过程,属于相同的情节类型,容易写得面目雷同、叠床架屋,而《儒林外史》中的各个局骗能抓住“人”这一变数,写出相似情节类型中的变化,做出不同的艺术处理,突出同中之异,起到“犯中见避”的效果,展现了作者高超的叙事艺术水平。
从小说整体观照,涉及次要人物的局骗多数叙完即止,对于后文基本没有什么影响,但是涉及重要人物的局骗发生之后并未即刻消失,在后文还会反复出现,其中的人物也多次被提及,进而形成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网络,起到了绾结、勾连情节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情节结构的严整性。
“侠客虚设人头会”以张铁臂形象刻画为中心,情节曲折生动,妙趣横生。
张铁臂初次亮相时,“头戴一顶武士巾,身穿一件青绢箭衣,几根黄胡子,两只大眼睛”,对娄三娄四叙述绰号由来:“晚生小时有几斤力气。那些朋友们和我赌赛,叫我睡在街心里把膀子伸着,等那车来,有心不起来让他。那牛车走行了,来的力猛,足有四五千斤,车毂恰好打从膀子上过,压着膀子了。那时晚生把膀子一挣,吉丁的一声,那车就过去了几十步远。看看膀子上,白迹也没有一个。所以众人就加了我这一个绰号。”
又自我吹嘘精通十八般武艺,并且:“惯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最喜打天下有本事的好汉。银钱到手,又最喜帮助穷人。”俨然一副侠士面貌,自然令人联想起《水浒传》中武艺高强、仗义疏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
他会点花拳绣腿,能蒙骗门外汉。在娄府舞剑,“舞到那酣畅的时候,只见冷森森一片寒光,如万道银蛇乱掣,并不见个人在那里,但觉阴风袭人,令看者毛发皆竖”。博得观者啧啧称赞,他在莺脰湖聚会上也表演了击剑,这些使其“侠士”形象在众人心中树立起来,为实施骗局奠定了心理基础。
张铁臂看到时机成熟,在一个月夜中以猪头冒充人头,骗取了娄三、娄四公子五百两银子,并承诺要施展剑术将人头化成水,让娄三娄四举办人头会,然后逃之夭夭。
张铁臂投娄三娄四公子之所好,揣摩其心理,精心设置圈套,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制造自己是侠客的假象,令娄三娄四公子以假为真,心甘情愿入其彀中。
这个骗局源于《桂苑丛谈》张祜之事,本事粗陈梗概,小说添枝加叶、踵事增华,融入了很多生动的细节,使情节摇曳生姿、引人入胜。江湖骗子张铁臂形象在局骗过程中被刻画得活灵活现、血肉丰满,娄三娄四公子的颟顸愚蠢在受骗过程中也得到淋漓尽致的表现。
其实,这个骗局漏洞百出,娄三娄四公子却视若无睹,始终信之不疑,缺乏最基本的辨识能力,终被骗去巨资,称之为人傻钱多的冤大头绝不为过。前人评曰:“一片瓦响、满身血污,岂是剑侠形径!而二娄不辨也,此其所以为傻角。”[19]
剑侠飞檐走壁应该是悄无声息、飘然落地的,而张铁臂却在房上先弄得一片瓦响,然后是从屋檐“掉”下来,通过精准的用字,作者已揭示出其荒唐可笑,其非剑侠一望可知,但是娄三娄四公子却执迷不悟。他之所以浑身血污、提着血淋淋的革囊,就是要利用二娄的颟顸无知行骗。
卧评云:“娄氏兄弟,以朋友为性命,迎之致敬以有礼,岂非翩翩浊世之贤公子哉?然轻信而滥交,并不夷考其人平生之贤否,猝尔闻名,遂与订交,此叶公之好龙,而不知其皆鲮鲤也。”[20]陈美林评曰:“要做‘雅事’,不做‘俗人’,此乃二娄不治之症,一再受骗,根源全在于此”[21]。
确实如此,娄三娄四公子科场失意,激成满腹牢骚,追慕孟尝君、信陵君养士之风,急欲博大名,刻意做雅事,轻信而滥交,又无识人之能,此乃其一再被骗的根本原因。
他们先是访求杨执中、权勿拥等怪模怪样的名士,组织了一场滑稽可笑的莺脰湖聚会,在被张铁臂骗过之后,访求名士之心顿消,“闭门休问世情”,黯然离场。这些围绕骗局展开的情节,非常生动有趣,真实细腻,一波三折,对读者构成一种有力的情节吸引。
马二先生出场不久即成为两个骗局的受骗者,其不同的性格面向在两个骗局的细腻描述中得到凸显。
蘧公孙私藏钦犯王惠的旧枕箱,让差人找到了讹诈的机会,差人看准马二先生忠厚老实、义气担当,层层设套,巧妙周旋于蘧公孙、宦成、马二先生之间,利用信息不对称,虚与委蛇,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骗取了他的全部身家九十二两银子。
在情节展开的过程中,差人的狡诈多智、精通世故、八面玲珑得以呈现。马二先生与蘧公孙萍水相逢、并无深交,却主动倾其所有,为他消灾免祸,其古道热肠、仗义疏财的品格令人敬佩。
齐评曰:“枕箱之事出于意外,非必公孙之疏忽,特藉以表马二先生之古道热肠耳”[22]。黄评曰:“如此诚实,子曰行中人其实难得”[23]。在《儒林外史》塑造的知识分子群体中,马二先生宅心仁厚,非常难能可贵。
相比而言,另一个骗局更为细致精彩,令人激赏。惯弄玄虚的江湖骗子洪憨仙,白须过脐,飘飘然有神仙之表。胡三公子想学其烧银之法,他要骗胡三公子的万两银母,需要一个有名望的中间人,故而主动结交马二先生,造成自己是神仙的假象,并与马二先生认作中表亲弟兄。
马二先生轻而易举地落入圈套,幸亏骗局因骗子意外病亡而功败垂成,他才得以免除无妄之灾。叙述这一骗局,作者采用第三人称限知视角,始终从马二先生的感知角度来写,整个过程中他充满狐疑,如洪憨仙何以知道他的姓名,丁仙祠到伍相国庙何以如此之近,怀疑洪憨仙有缩地之法,何以黑煤能变成纯色纹银等。
由于作者采用人物限知视角,故意隐瞒叙事信息,马二先生的疑惑同时也是读者的疑惑。小说着力铺写设置圈套的过程,完密的圈套导致上述疑惑始终困扰着马二先生、也困扰着读者,直到洪憨仙暴病而亡,骗局意外终止之后再加以补叙,由洪憨仙女婿一一揭开谜底。
原来,洪憨仙在书店见过马二先生,所以知道他的名字,黑煤是银子用煤煤黑的,所以能变成足色纹银。
由于限知视角的运用,整个叙述充满了悬疑,保持着相当的张力,增强了叙事的魅力。洪憨仙略施小技,假扮神仙,马二先生即深信不疑,其懵懂颟顸、迂腐轻信、孤陋寡闻、愚昧无知在此局骗叙述中暴露无遗。
黄评曰:“真疑为神仙,以后无住而不象神仙矣……至此直信为神仙矣……直说用他之故,知其可欺”[24]。
单个局骗叙事具有完整性和独立性,经过作者富有匠心的描述,成为跌宕曲折的情节,增强了吸引力和可读性。其后,在十七、十八、二十、二十八、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三十七、四十二、四十九、五十二、五十四回中马二先生一再被提到,展现出儒林人物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联。
有的局骗叙完即止,有的局骗叙事在小说整体中起到勾连情节、穿插映带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情节结构的严整性。
如张铁臂首次出场是在第十二回,行骗得手后迅即消失,再次露面已是第三十一、三十二回。这次他改变了身份,以游医张俊民的面目出现,乞求杜少卿帮助疏通关节,解决其子冒籍应考的问题,还厚颜无耻地让杜少卿替自己出修学宫的一百二十两银子。
为了保持叙事张力,作者当时并未道破,读者并不知晓张俊民和张铁臂有何关联。唯有“大眼睛黄胡子”的相貌描写,暗示着两者之间有着某种相关性。直到第三十七回,他拜见杜少卿之时,巧遇蘧公孙,而后者恰恰是莺脰湖聚会的参与者之一,这才被看破了相。
蘧公孙对杜少卿讲述了他在浙江弄假人头的骗局,至此才揭示出张铁臂、张俊民实为一人。他因此存身不牢,拉着另一无耻匪类臧蓼斋回天长去了,此后他再未露面,小说就此对其作一了结。
第五十四回,陈和尚与丁言志追忆当年的莺脰湖聚会,又提到了张铁臂。他随着装扮身份的不同,说着符合不同身份的话语,假扮豪侠时就说符合好汉身份的话,成为游医时就说符合游方郎中身份的话,确为惯骗。
另外,张铁臂与凤四老爹的故事在小说中相距甚远,但一个是假侠士,一个是真侠士,并且两者均在局骗叙述中得到集中刻画,因此,其所涉情节犹如双峰并峙,形成鲜明对比,在读者心中必然产生关联。
洪憨仙骗局发生在第十五回,因其突发疾病暴卒而行骗未遂,但骗局在小说中的影响并未到此为止。此事在后文的不同场合被提到,起到回映、绾结前文的作用。
在第十八回中,假名士景兰江向匡超人介绍胡三公子时说:“这位胡三先生,虽然好客,却是个胆小不过的人。先年冢宰公去世之后,他关着门,总不敢见一个人,动不动就被人骗一头,说也没处说。落后这几年,全亏结交了我们,相与起来,替他帮门户,才热闹起来,没有人敢欺他。”
此处所说胡三“动不动就被人骗一头”,当然包括洪憨仙骗局。如卧评曰:“胡三先生素有钱癖,幸而不为憨仙撞骗。却又喜结交斗方名士,湖上一会,酸气逼人。至今读之,尤令人呕出酸馅也”[25]。
在第五十二回里,洪憨仙之事再次被提起。凤四老爹在伍相国祠的楼里看了壁上一幅字,对秦二侉子、胡八公子说:“这洪憨仙兄也和我相与。他初时也爱学几桩武艺,后来不知怎的,好弄玄虚,勾人烧丹炼汞。不知此人而今在不在了?”
黄评指出秦二侉子的寓所即为洪憨仙当年行骗的寓所,并点明其“借挽前文”的作用[26]。胡八乱子道:“说起来竟是一场笑话,三家兄几乎上了此人一个当。那年勾着处州的马纯上,怂恿家兄炼丹。银子都已经封好,还亏家兄的运气高,他忽然生起病来,病到几日上就死了。不然,白白被他骗了去。”
天二评:“马二先生几蒙不讳之名”[27]。此处不但照应了前几十回的局骗内容,而且交代了小说中各色人物的生活交集,补叙了洪憨仙曾因爱学武艺与凤四老爹相识的过往经历,及骗局对马二先生造成的负面影响。
季苇萧的骗局发生在第三十回,在第三十三回中,季苇萧拜访杜少卿,在一同吃饭之时,对杜少卿、迟衡山等人谈及哄慎卿看道士之事,众人大笑,把饭都喷了出来。
同回又写杜少卿见到来霞士想起此事还忍不住笑。第四十六回,虞博士询问何为梨园榜时,“余大先生把昔年杜慎卿这件风流事述了一遍,众人又大笑”,此处一定述及了访男美之事,否则西湖聚会定梨园榜中没有值得众人大笑之处。
以上局骗描述单独来看,相当精彩有趣,从全局来看,对后文的情节、人物产生了一定影响。局骗涉及的人物在不同场合的交集织成复杂的人物关系之网,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人物“事与其来俱起,亦与其去俱讫”面貌,也显示了作者“有伏有应,一笔不漏”叙事结构意识,表现了吴敬梓力图融合情节结构与理念结构的努力,使众所诟病的情节松散得到一定的规避。
《儒林外史》中的局骗叙事类型多样、异彩纷呈,形象地展示了整个社会风气的堕落和窳败,体现了吴敬梓深广的忧愤,表现了其热腔警世的淑世情怀。
不同阶层形形色色的人物在生动精彩的局骗叙事中,被推到风口浪尖,其性格气质、精神世界均得到淋漓尽致的揭示。其中既有严贡生、马二先生、杜慎卿、虞华轩、凤四老爹等作者重点刻画的人物,也包括牛浦、王太太、沈大脚、龙三、僧官等简笔勾勒的次要人物。
这些局骗作为独立的叙事单元,跌宕起伏,摇曳生姿,融入小说之后又如盐在水,成为整体的有机组成部分。有的局骗在后文被反复提及,起到绾结、回映前文的作用,加强了结构的严整性,对众所诟病的结构松散的不足作出了一定程度的弥补。
《儒林外史》在后世的影响很大,尤其是以四大谴责小说为代表的晚清长篇小说,从内容题旨、人物刻画到情节结构,均明显表现出对它的模仿与借鉴。但是,《儒林外史》的叙事精髓并未得到有效传承,从局骗叙事的视角看,这一点也表现得非常清晰。
四大谴责小说中皆有局骗描述,其中《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官场现形记》里描叙的局骗数量均超过了《儒林外史》,但艺术水准却弗如远甚。
这主要表现在:
一是窄化了局骗类型,基本局限在骗财骗婚骗官的范围,使局骗描述的丰富性大为减弱;二是情节的生动性弱化,其局骗主要以转述的方式描叙,流于“话柄”,缺少生动的细节点染;三是情节结构的绾结、勾连的功能弱化,往往是叙完即止,对后文没有多少影响;四是未能保持“秉持公心,指擿时弊”的叙事品格,在局骗叙事中,叙述者“词气浮露”“过甚其辞”,不能保持应有的克制,影响了小说讽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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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周密著,高心露、高虎子校点《齐东野语》卷六,齐鲁书社2007年版,第72页。
[2]佚名《元典章》刑部卷十九“局骗钱物”条,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8年版,下册,第2101页。
[3]舒化《大明律附例》大明律卷第十八刑律一,明嘉靖刻本。
[4]沈之奇著,怀效锋、李俊点校《大清律辑注》,法律出版社2000年版,下册,第614页。
[5]凌濛初《初刻拍案惊奇 》,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年版,第175页。
[6]徐珂《清稗类钞》,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5378页。
[7]《临清狗》“念秧既闻多匪人,胠箧时或遇小丑”之夹注: “江湖间局骗曰念秧”。戚学标《景文堂诗集》卷四,《续修四库全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影印本,集部第1462冊,第271页。
[8]此处拐子即骗子。 李渔《十二楼》,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90页。
[9]蒲松齡《聊斋志异》,凤凰出版社2005年版,第183页。
[10]朱一玄、刘毓忱编《<儒林外史>资料汇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60页。
[11]《<儒林外史>资料汇编》,第282页。
[12]吴敬梓著,李汉秋辑校《儒林外史汇校汇评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378页。
[13]《<儒林外史>资料汇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75页。
[14]《<儒林外史>资料汇编》,第269页。
[15]《<儒林外史>资料汇编》,第277页。
[16]《<儒林外史>资料汇编》,第277页。
[17]《<儒林外史>资料汇编》,第254页。
[18]《<儒林外史>资料汇编》,第285页。
[19]《<儒林外史>资料汇编》,第333页。
[20]《<儒林外史>资料汇编》,第263页。
[21]吴敬梓著,陈美林批点《新批儒林外史》,江苏古籍出版1998年版,第140页。
[22]《<儒林外史>资料汇编》,第286页。
[23]吴敬梓著,黄小田评点,李汉秋辑校《儒林外史》,黄山书社1986年版,第133页。
[24]李汉秋辑校《儒林外史》,第141-143页。
[25]《<儒林外史>资料汇编》,第264-265页。
[26]李汉秋辑校《儒林外史》,第473页。
[27]《<儒林外史>资料汇编》,第4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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