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恩仇肝胆—— 还珠系列中最耀眼的明珠（《云海争奇记之儿女情仇》导读）
南开大学出版社策划出版“民国通俗小说精粹导读丛书”，还珠楼主作品在编选范围内。还珠楼主的小说向以卷帙浩繁著称。气魄宏大、想象奇特是其所长，良莠不齐、不便阅读是其所短。
本丛书则节取其精华，稍加整饬，并邀陈洪教授做导读并加批点。今将导读三篇先行披露，或可见该丛书之一斑。
《民国通俗小说精粹导读丛书》
还珠楼主的作品以《蜀山剑侠传》名气最大，但论起全书的文学水准来，却是以本书——《云海争奇记》为第一。
在讨论《云海》的蕴涵与评价之前，我们先来谈一谈还珠楼主的成就及其文学史价值。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珠楼主的名字从一切文学批评、文学研究、文学史著作中消失了。但意想不到的是，二十世纪末，由《亚洲周刊》编辑部与来自全球各地的文学名家联合评选的“二十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揭晓，鲁迅的《呐喊》夺得百年小说冠军。紧接着的有沈从文的《边城》、老舍的《骆驼祥子》、张爱玲的《传奇》、钱钟书的《围城》、茅盾的《子夜》、白先勇的《台北人》、巴金的《家》、萧红的《呼兰河传》等。而就是在这样一份分量极重的榜单上，还珠楼主赫然在列。
还珠楼主
还珠楼主作品的上榜，并非评委们制造噱头，而是反映出评选标准的更趋全面，更趋合理。若从社会影响力、文化传承，以及独创性来看，还珠上榜实在是实至名归。
还珠楼主，本名李寿民，生于1902年，卒于1961年，重庆市长寿区人。一生作品多达4000余万字。三四十年代，其作品风行一时，既有报刊连载、单本发行，也搬上了舞台与银屏。
五六十年代，由于意识形态的原因，还珠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而近三十年来，特别是随着网络的普及，他的影响力骤然表现出来。“蜀山”成为各种网络作品、网络游戏汲取灵感的源泉。
还珠楼主的小说最为有名的是“蜀山系列”，包括《蜀山剑侠传》及前传、后传等，相关的另一长篇巨著是《青城十九侠》。这些作品明显受到《封神演义》的影响，但又有所超越，可以说是“神魔”加“剑侠”。
还珠楼主藏书印
由于其中融入了近现代的科学知识，所以想象的空间更加阔大、奇幻；又由于其中灌注了儒释道的观念，特别是道教的思想，所以增加了小说的思想厚度。
还珠楼主的另一类作品是所谓“入世”之作，也就是说“神魔”色彩基本消褪，“武侠”人物成为作品的主角。同时，历史背景也较为清晰，多数作品以明清鼎革作为故事展开的基础，在既有的惩恶扬善的同时，又加入了“气节”“隐逸”等主题。本书即为这后一类小说的突出代表。
《云海争奇记》（及其续集《兵书峡》）故事的大背景是明末清初，明宗室的朱由仑率众隐居于芙蓉坪，并伺机反清复明。由于日久骄奢淫逸，正人君子渐次远离，终于祸生肘腋。本人被残杀，事业被出卖，部众沦为奴隶。
不过，这一背景在开端并未披露。作者安排叙事颇具匠心。这一背景是在故事展开的过程中，东鳞西爪，逐步交代出来，从而产生了强烈的悬念。
《云海争奇之儿女恩仇记》，还珠楼主著，陈洪导读批点，南开大学出版社2019年6月版。
小说采取多线索发展，相互绾络的结构。开篇既不写武林，也不写剑侠，而是从浙东的乡绅虞氏兄弟写起。虞舜民家居，虞尧民在福建为官，而各自有奇特的际遇，分别卷入了武林的大漩涡之中。
舜民这条线借鉴了清代著名小说《儿女英雄传》（即“十三妹”），但更曲折，更有韵味。其中写江小妹出场一节颇有诗情画意：
“帆饱舟轻，顺流而下，行甚迅速，不觉到了桐庐附近。（舜民）推篷凝望，桐君山已横在北岸，临江耸秀，萦紫回青。山麓下面，是岸阔江深，波平似镜。晴日光中，望向前面，风帆点点，直向天边。
时见渔村蟹舍，参差位列于两岸之间。三五渔人，据岸扳罾，临流垂钓。山容水色，尽态极妍，宛然一幅富春江长图卷子，端的风物清丽，美妙绝伦。
正观赏得有趣头上，忽听船右侧打桨之声，转向右面船窗一看，点点大一只小船，船头上放着两个蔑篓，后半舱坐着一个小姑娘，双手起落不停，身子一仰一合，打桨如飞，在广阔的江面上，疾如箭射，急驶而来。
那小船又轻又快，眨眨眼的工夫，已驶到大船旁边，眼看撞上，舜民刚喊得一个“唉”字，小姑娘倏地把左桨朝前反手一推，同时右手向后一划，双桨便横成了个“一”字。浪花卷处，那小舟立即轻巧巧横了过来，紧贴船边，顺流并进，一点没挨碰上。
小姑娘更有主意，紧跟着放了左手的桨，由船内拾起一只上带铁链的搭钩，向大船舷上抛去，“咔”的一声微响，便即勾住，随用左手的桨支住大船边壁，于是借带同行，连一点力都不消费了，转眼停当，这才轻吐娇声，喊了声“卖蟹”。
舜民见那小姑娘年约十六七岁，穿一身灰布短袄，裤腿卷齐膝盖，露出一双细圆有力的粉腿，白足如霜，只嫩指尖上微沾了一点湿泥痕迹，腰系一条蓝布带子，两手略红，想是常常做粗活之故，身材甚是苗条。
舟中只她一人和两篓螃蟹、几根草索，别无长物，暗讶：此女小小年纪，孤身掉舟，于大江之上穿波戏水，举重若轻，身子灵活，动作熟练，宛如儿戏一般，却也少见，不禁又去谛视。正赶上小姑娘做完手脚，抬起头来，两下一照面，不由大为惊异。
原来那小姑娘虽是雾鬓风鬟，荆钗布衣，却生就一张白生生的清水脸儿，一双秀目黑白分明，澄如秋水，耳鼻眉口无不滴粉搓酥，琼妆玉砌，青山遥横，红樱欲破，真个是容光照人，秀骨天生，休说荒江渔舍中无此丽人，便是自己半世阅历，也只仅见。
那小姑娘看见他是一个官老爷神气的壮年男子，不禁把脸一红，低下头去，低声说道：“老爷可要买点大活螃蟹？”舜民正要答语，船艄上的老大已走过来说道：“小妹，你的娘呢？怎今天一个人出来，这些日生意好么？”
小姑娘凄然答道：“我娘病了。昨晚乘娘睡着，捉了这点螃蟹，隔了一夜，都不甚肥了。中午卖了两回，没卖成。还算张老板船走过，卖了他五斤买药，别的不够用了。正盼你们船走过，在江边望见上流来一只红船，连忙赶来，果是你们。如若不要，你劝坐船大老爷，随便给多少，迁就点吃，都买了吧，省得明天更不好卖了。”
船老大应了一声，正要往后艄去寻舜民仆人商量。舜民忽听虞妻在身后说道：“老爷快喊王升，叫那小姑娘上船来，我买她蟹，还有话问呢。”
……小姑娘危难之中遇到这样善人，事出意外，自是感激拜谢而去。不大一会，便听小姑娘在向船老大致谢和双桨打波之声。虞妻凭窗一看，小舟已自大船后划出，直向江岸。
小姑娘回顾虞妻望她，将头连点几下，遥遥致谢，双桨不住手的划着，贴波飞驶，真和箭一般朝横里驶去，眼看船影越来越小，隔不一会，便停在一个钓矾旁边，仅剩一个小白点子，纵上岸去，隐隐前移，晃眼没入斜阳丛树之中，不知去向。
”倪匡增删标点评注版《云海争奇记》
读这段文字真有“清水出芙蓉”的感觉。而随后展开故事，这个清秀的小姑娘原来身负血海深仇，而且躲避着强仇剧寇的追杀。紧接着，她的唯一保护人又死于非命。情节从此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尧民那条线则另辟蹊径，从宦海风波写起。虞尧民为官清正，甚有风骨，以致得罪了权贵，必欲置其于死地。他曾无意中救治过一位江湖异人。而这位异人其实是前辈剑侠司空晓星。
于是，就引出了司空及其弟子黑摩勒的登场。黑摩勒逐渐走到了舞台的中央。从黑摩勒的故事中，又先后引出了陶元曜与葛鹰两个奇人。而陶元曜的徒弟江明恰是江小妹从未谋面的同父异母弟弟。于是，江小妹、江明、黑摩勒等少年英侠便开始了复仇、惩恶的惊险历程。
作品并没有从此顺流直下，而是由陶元曜的徒弟身上又另生枝节，从而引出了另外三个性情、品格各异的少年。其中有两个属于负面形象，但也有血海深仇在身，于是产生了与前文几位少侠的强烈对比。
他们的恩仇、历险故事逐渐发展，自然而然地出现了另一组人物——阿婷母女。阿婷母女隐身于仇敌身旁，椎心泣血以待一逞，则是另一种复仇者形象。
《云海争奇记》，励力出版社1942年版
随后，阿婷这条线与黑摩勒的故事产生交集，渐渐地这些少年英侠走到了一起，而故事的大背景也随之逐渐清晰：
原来，他们的仇敌虽非一人，却是一个罪恶集团。集团的首领名为曹景，是个阴狠毒辣、武艺高强的人物。他在十余年前卖主求荣，投靠了清廷，并一直在追杀遗孤。至此，一场大追杀与大复仇的总决战拉开大幕。
可以看出，整部作品大开大合，头绪繁多，但作者控御有度，始终保持着悬念与节奏。而故事的演进围绕着中心，所以放得开，收得拢，毫无松散的感觉。
这部小说紧紧抓住了武侠文学的两个最富冲击力的“母题”：一个是快意恩仇，一个是少年磨难。而连接这两个母题的，就是“孤儿”。所以，本书把《云海争奇记》与《兵书峡》紧密关联的部分合到一起，并另起一副标题——“儿女恩仇记”，以期更能凸显本书的内容特点。
粗略统计，《云海争奇记》及续书《兵书峡》共计写了20个孤儿，这种情况实属罕见。孤儿的代表人物是江小妹和他的弟弟江明，而他们的朋友黑摩勒、童兴也都是孤儿。从故事的关联度划分，可以把这四个人物算作“一组”。
还珠楼主书法
另一组则为阿婷、陈业、金线阿泉，以及洪明、洪亮。这一组的特点是隐忍潜藏、苦心孤诣报仇。但一正一反：前三人为正面，后两位属于反面。反正有别，而费尽心机以求一逞则十分相似。
这种写法，上可追溯到《史记》的《刺客列传》，下影响到金庸《神雕侠侣》的杨过刺杀郭靖。还有一个也是身负血仇但纯属于“反面”人物的孤儿马琨，其形象颇令人不喜，刁滑、偏狭，工于心计。不过，作者并没有脸谱化，反而在他身上用了不少笔墨，更增加了作品的艺术魅力。
还珠楼主创作中的这种“孤儿情结”明显地影响到金庸。金庸的十五部作品，大半以孤儿为主角。最主要的几部尤其如此。像《天龙八部》的萧峰、《笑傲江湖》的令狐冲、《鹿鼎记》的韦小宝、《射雕英雄传》的郭靖与杨康、《神雕侠侣》的杨过、《倚天屠龙记》的张无忌、《碧血剑》的袁承志、《飞狐外传》的胡斐，等等。
《还珠楼主论》
本书中描写孤儿复仇心理颇为细腻，特别是对于江明。因为年幼，江明的亲人与师父都不肯告知他杀父仇人的情况，而他急于得知内情，一次又一次设法打探，如：
“江明先就盘问小妹仇人姓名和本身真姓、亲父是谁与旧日家乡何在，小妹只是缄口不言，一听提起芙蓉坪，立即想起在天门岛时，好似听师父和三老也曾说过，立时勾起报仇心事，忙即追问：“阿娘，芙蓉坪现在何处？”
小妹看了江母一眼，江母自知失言，便叹道：“这事早晚必对你说，不过还不到时候，对你说了，无益有害。以后你往来两地，只可说作姓江，乃萧隐君门下新收弟子，别话休说！如不听我言，便不孝了。”
江明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娘不肯说，姊姊不肯明说，师父更连问都不许。一个人生在世上，连自己的真姓和父母的名字都不知道，有什意思？真急死人！到底何年何月才对我说实话呢？”
江母见他放碗不吃，满脸俱是愤悲激烈之容，便慰解他道：“听说我儿在山中也常读书，如何还这等暴性？可知子胥逃吴乞食，终于覆楚；勾践卧薪尝胆，遂致灭吴么？此时正是你两姊弟忍辱负重，增益其所不能，以待将来一举复仇之际，如若不问轻重，徒仗血气之勇贸然行事，凭你二人此时本领，决非仇人对手。倘有失闪，不特仇报不成、饮恨终古，我家只此一线，也由此前斩，娘老无所依还提不到，岂非大不孝么？”
江明道：“我也不说就去寻找仇人，不过藏在心里知道，又不泄露于外，怎么说不得呢？”江母故意作色道：“我儿读书，应知明理，怎不听娘话呢？此时不寻仇人，间他何用？如寻仇人，无异送死。年轻人血气方刚，口头不稳，稍泄机密，便成大错，哪能说呢？我儿想知此事，只等你恩师将宝石取去铸成兵刃，有了克敌制胜之具，便娘不说，你师父也会对你说的。这面还有不少，大哥大嫂这里无庸客气，尽量吃饱快走。早去早回，赶来吃夜饭吧。如有闲空，也补上一觉，虽说年轻人不怕熬，终是睡足的好。”
江明想起父仇，心中悲愤已极，哪里还能多咽？恐被众人看破，便把剩的半碗两口吃完，站起说道：“我已吃饱，谢谢大哥大嫂，叫人领我出去，我要走了。”
”还珠楼主书扇面
类似场景后面多次出现，但具体情状各有不同，活灵活现刻画出情切亲仇的少年侠士的性格及心理活动。
作者描写这些少年侠士，个性也大多鲜明。江小妹的外和内刚，黑摩勒的性傲胆壮，江明的外朴内秀，铁牛的憨厚忠心，阿婷的纯情热心，陈业的老实厚道等，都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
小说中，描写前辈侠士也有不少妙笔。如写司空晓星报答虞尧民一节，既写出大恩不言谢、急公好义、救人救彻的丈夫气概，更把他智斗悍匪的过程描绘得有如云中神龙，偶露鳞爪，十分引人入胜。
另一位个性鲜明的老侠是葛鹰。这是个带有三分邪气的神偷，但骨子里善恶分明。他游戏风尘的姿态，使读者觉得亲切、可爱。
葛鹰这个形象给了金庸很大启发。金庸小说的一些人物刻画的妙笔，情节设计的奇思都有还珠创造的这个葛鹰的影子。
徐国桢 《还珠楼主及其作品的研究》，《宇宙》1948年第3期
如《射雕英雄传》的洪七公，因少了一个手指头，江湖人称“九指神丐”。武功高强，但有一嗜好，就是嘴馋贪吃。而这正是葛鹰的“标志”——江湖人称“七指神偷”，武功高强，但嘴馋贪吃。江小妹借下厨为他烹调美味，得到了他的帮助与保护，赶跑了纠缠不休的姜绍祖与姜氏。而洪七公则有黄蓉烹调，“骗”他传授武功，并赶跑了纠缠不休的欧阳克。
葛鹰驱逐姜氏母子一节，写得十分滑稽：
“（姜氏金红）扬梭待发。不料手才一扬，猛听对面有人怪声怪气的喝道：“我家有个丑丫头，找不着小老公，恰好你正找媳妇。你那乖儿子已被我抢回去，准备做姑爷了。”
说时迟，那时快！金红手中梭已然发出三片，那发话人也声随人到，落在当场，手伸处全部接去。小妹一听声音，便知来者正是葛鹰，好生惊喜。这时葛鹰衣衫不整，步履歪斜，说话本就粗声怪气，酒后再短着一个舌头，一身都是醉态。尤其是脸上还戴着一副黑面具，头大面具小，也不知怎么结束的，脸只遮住口鼻等处，露出一头乱发和两只的的有光的鹞眼，身相端的又丑又怪。……
小妹一听口气，料他隐迹来此解围，不愿对方知底，立即顺风收帆道：“是她瞎缠不清，谁愿和她动手？老伯伯既要和她攀亲，我走了。”说罢将身一跃，便向林外纵去。
金红一见发了急，忙喝：“小鬼丫头往哪里走？”待要追去。葛鹰只一闪身便拦在前面，笑道：“亲家母追她作什？趁此无人，我两家头商量亲事吧。”┄┄
金红闻言，才想起适才叫儿子暗中相亲，后来曾见他掩进林来藏身左侧树后偷看，怎喊他不见答应；这醉鬼行藏诡秘，看身手着实是个会家，所说虽像醉话，多有骨子，莫非我儿真个吃了他亏不成？想到这里好生惶急，不禁把追小妹的心思全都打掉，忙喝：“你这醉鬼说话颠三倒四，到底你叫什名字？因何来此笑闹？”
葛鹰笑道：“我虽喜欢吃两盅，人满明白，不似你糊涂心肠。不是对你说过，因我朋友屋里有个丫头，本事着实比你儿子强得多，长得丑点。适才由此路过，见你正在强讨亲，你说得天花乱坠，人家偏不情愿，我想你那儿子和那丫头，一个夯一个丑，两家头刚好扯直。你这样着急讨媳妇，对这自送上门来的大媒一定情愿。不过那丫头从小没娘，我朋友一向拿她当女儿看待，年纪虽有三十多岁，早就该出阁，但她心高气大，差一点人还看不上眼，再说女儿家要到男家来相亲，也失点身份，因此我叫徒弟把你儿子抱走，明早赶到南京给那丫头看看。怕你老夹缠别人，多费气力，特意告诉一声。话虽这样，你先不必高兴，女家看你儿子没出息，还不定情愿不情愿呢！情愿更好，要是不情愿的话，包退回人，请你放心。再会吧！”说罢便要转身。
”《还珠楼主前传》
熟悉金庸作品的朋友看到这里一定会会心一笑，会想到《鹿鼎记》中十分相似的一段。书中的韦小宝吩咐他的朋友们绑架了郑克爽，口称自己有个又老又丑的妹妹要嫁给他，来阻碍郑对阿珂的追求。显然，金庸是由此获得灵感。至于两本书的“假逼婚”优劣高低如何，可以说“春兰秋菊，各极一时之秀”。
这部书刻画的几位老年女性也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正面的，有江小妹之母，阿婷之母，反面的则有花铁丐。江母原为王妃，虽落难而不失高华气象；阿婷之母一方面是武林高手，潜伏虎穴近旁伺机复仇，一方面又是一个慈母的形象；而对待陈业又是一副慈心热肠的“准”丈母娘的面目。
反面人物花铁丐一生作恶多端，但她又有自己的感情生活，而且舐犊情深；到了生死关头，坦然面对，很有几分大丈夫气概。这些不是一般武侠小说可比的。
《还珠楼主散文集》
至于武侠小说题中必有之义——武技与武打场面，本书也是精彩纷呈，颇有匠心独运之笔。仙霞岭大战，金华北山大比武，都是场面宏大，起伏跌宕的武戏。而铁摩勒与断臂丐的比武较技，车卫戏弄刺客等，都在武技之外别出心裁，读来令人忍俊不禁。
人们读《水浒》，对于其中力搏猛兽的情节尤其印象深刻，如武松打虎，李逵杀四虎，解珍解宝猎虎之类。《云海》在这方面继承传统又有发展。全书写侠士剑客与各种猛恶动物搏斗，不仅情节紧张，而且想象奇特。
其中比较写实的有周鼎与侯绍联手除掉野猪群，陈业、马琨斗藏獒等。极力夸张想象的则有黑摩勒与江明黄山斗异蛇，玄玉、清缘除芋蜒、犬骛与星蜍。这些稀奇古怪的动物完全出于作者的凭空虚构，于是为全书增添了几分神异色彩。
另外，对于年轻的朋友，这部书在带来惊险刺激的同时，还可以帮助提升写作的水平。还珠楼主走南闯北，多历名山大川，阅遍晦明雨雪，因而书中不仅喜欢写景，而且善于写景。那些大量的精彩的景物描绘，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写景教材”。
《自家》
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几百部武侠小说中，论及情节丰富，结构紧凑，人物生动，虚实相生等几个方面的均衡，当以这部作品列于榜首。
【相关阅读】
本文经作者授权刊发，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