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锐 ‖ 从一道细小的缝隙中偷窥人间

Original 口红主义口红诗歌 2022-04-23

收录于合集

本期诗人

孙锐，诗人，小说家。小说代表作《桂花街上的小人物》《“鸟人”郭大路》等。

男孩对门的男孩脾气不大好老是在家里大吵大闹有一次，我听到他妈妈怼他哼，再凶的男孩绑鞋带时还不是和人家女孩一样要绑两只蝴蝶结

夜色如此动人 21岁那年我刚工作住在大运河畔有一次，我晚归看见河边的栏杆旁一个男的托着一个女的等我上了楼进了宿舍坐下时突然意识到他们在干什么我忍不住又溜了下去想再看一眼但那儿什么都没有只听到两声扑通、扑通还有我的心跳扑通、扑通计划生育堂妹是二胎那会儿一直上不了户口属于黑户吃饭时，偶尔家里的桌上有一盘什么好吃的荤菜堂妹要是敢跟我和她哥哥抢我们就会大声地吼道你是黑户，没有田吃的东西都是我们的！每每此时堂妹就会很知趣地缩回了筷子

下岗工人 昨夜，他又做了那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当年他和父亲在镇上住过的那个单位宿舍墙上的日历仍停留在1992年10月8日上面写着两句话：今天，我去上海打工了！我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后一句话擦掉了他想，父亲从此以后再想起当年的这一句豪言壮语就不会觉得难为情了尽管父亲早就在上海的工地上做小工时被砸死了电话只要开机，每天准会接到从全国各地打来的电话仿佛我的朋友遍天下可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不是推销房地产就是推销高利贷、股票以前我很忙，一接到此类不相关的电话就会立即掐断现在，我却有耐心听人家把话说完且会很抱歉地回答对不起，我暂时不需要生意失败后惟有此类电话，才让我深深感觉到自己还被这个社会所需要—— 像一个富人那样！染发我问父亲，你一头黑发是在哪儿染的父亲说，我自己染的染一次只要几块钱我说，头发白就白吧反正我坚决不染染发剂用多了对身体不好沉默了一会儿今年六十九岁的父亲说我在这儿做门卫如果头发太白就显得太扎眼了老板肯定会让我马上回家的

公章上高一时学校因建教学大楼向每位学生借了一百块钱还开了一张借据上面标明该生毕业时可凭此据办理全额退款还盖了一个大红的公章高三毕业之际我们找出那张借据去办理退款时校长笑呵呵地说学校培养你们三年你们还好意思来要钱后来商讨无果为了能顺利地参加高考我们只好把借据统统撕掉了座次有一年，我们县举办某大型综艺活动我们公司恰好是赞助商所以座位比较靠前紧挨着那些领导那一天，我提前进场看到一位秘书正在叮嘱几个工作人员一把手二把手等领导的座次，千万不能排错！后来，我一眼望去前面坐着好几十个肥头大耳的把手我一下子想到了那些梁山好汉大伯大伯三四十岁时常穿一件蓝色中山装头戴一顶黑呢帽脚穿一双黑皮鞋手拎一只黑皮包像个乡干部似的行色匆匆地往镇上赶然后坐中巴车往县城的第一人民医院赶我父亲一看到就会刺他你根本没病你就是不想下田干活找个借口大伯就会勃然大怒兄弟俩就会吵成一团后来，大伯开始赶时髦跟着村里一帮人信上了耶稣每每去十里开外的教堂他不戴那顶黑呢帽了而是把头梳得油光水滑我父亲一看到又会刺他你哪里是去信耶稣的分明是去搭讪那些小妇女的兄弟俩又会吵成一团现在，大伯七十大几了他既不往县城赶也不信耶稣了活得好好的

假文凭 有一次，我经过火车站遇到个假证贩子在他的极力撺掇之下我头脑一热便办了一张本科文凭因为盖的是钢印所以多花了三百而普通红印只要五百没过一个月两个警察突然找上门来让我缴出那一张假文凭那一天，警察说有的人是为了找工作有的人是为了考职称有的人是为了升职提干才去买一张假文凭可你一个开小超市的为什么要去买一张假文凭呢为什么为什么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正因为没有派上什么正经用场警察才没有处罚我 大地震 2008年5月12日，晚电视上的汶川惨不忍睹她泪流满面地说：那些小孩子太可怜了我们也要去领养一个 2010年4月14日，晚电视上的玉树惨不忍睹她泪流满面地说：那些小孩子太可怜了 2018年5月12日，晚电视上重现惨不忍睹的汶川她突然尖叫起来：哎呀，不好了我还有一个快递没有取过时要收一块钱呢然后，她关掉电视冲了出去 也许是谣传 上世纪90年代在我们苏北老家那儿村上谁家的猪得瘟病死了就会埋得远远的埋到远离村子的大田里但往往没过两天那个埋死猪的坑就空了村上人说河南人专门跑过来收死猪收回去给那些工厂做火腿肠有一年，我一个堂哥去镇上赶集时，突然不见了堂哥是个弱智但干起农活来是一把好手村上人说山西人专门跑过来收傻子收回去给那些煤老板无偿挖煤

一个爱炫富的女同学 有个女同学经常在群里炫富今天买了一只皮包，炫一下明天吃了一顿大餐，炫一下她确实很优秀当年是我们班的学霸考上了某名牌大学毕业后留校做了老师前途一片光明但我们都知道她现在并不算是个有钱人那个老头每个月也就给她一万多块钱，还是给她女儿的抚养费有一天，她搭了个有钱的老头，竟然不做大学老师了而是一心一意做人家的小三还想帮人家生个一儿半女将来好分些家产但老头次次都体外射精就是不让她得逞有一次，她悄悄用手抹了一点儿进去居然怀上了后来生了个女儿老头尽管按月给抚养费但从不来看望这个女儿也从不来看望她她还是不死心曾在私下里和别人说唉，那一次要是运气好弄进去一个儿子就什么都有了！二婶我八岁那一年的暑假前面的二婶和二伯大吵一架后当天晚上就喝农药死掉了她娘家人赶过来大吵大闹那几天，村里飘着一股刺鼻的混合着农药和尸臭的怪味当然，还飘着吵闹声但没过多久村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我一直记得二婶喝农药的那一天下午我到她家的田里去偷番茄时刚好被她发现了她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骂不绝口而是朝我咧嘴一笑，挥了挥手所以后来，每每看到有人挥手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二婶即便我曾经上过那一课《挥手之间》

今天，大人物驾临我们小区 小区里处处洋溢着节日般的祥和气氛大人物手一挥，说一句群众就爆发出一阵掌声和欢呼声大人物手一挥，再说一句群众又爆发出一阵掌声和欢呼声可群众的队伍中我们只认识那几位社区干部别的都不认识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前一天片警和社区干部挨家挨户严令我们第二天有大人物驾临家家户户都要把门窗关紧不许出来甚至不许我们站在自家的窗户前，把窗帘拉开我们只能小心翼翼地从一道细小的缝隙中偷窥人间感慨酒足饭饱之余一位老先生忽然感慨道相比于现在，还是那个年代的干部好啊，什么都是艰苦朴素有人插嘴道那么，那个年代的中华烟都是被谁抽掉的呢？茅台酒都是被谁喝掉的呢？老先生眨了眨眼，接口道谁？当然是那些外宾了哦，原来如此大家纷纷端起酒杯说为这一句妙语干杯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版权归作者所有。

精彩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