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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死了——安哥拉见闻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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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根据作者的亲身经历改编,初衷在于,给那些想去安哥拉,或者想要了解安哥拉这个国家的小伙伴们,提供一个真实的视角。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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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来安哥拉吗?” 在罗安达的最后一夜,兰问玉子。注:罗安达,安哥拉首都,世界上消费最高的城市之一。兰离开安哥拉的时候,正值安哥拉的盛夏,确切的说,是安哥拉的雨季。蚊虫肆虐,草木疯长。
玉子送兰至机场,她们就在那里告别。在安的一年里,作为大学同学兼闺蜜的她们,也不过见了两面,也是本科毕业四年后,唯二的两次。但即便是这样,多年不见的她们,一如从前,谈笑风生。
兰恍恍惚惚地想着两个人大学时的快乐时光,上了飞机。她的座位靠窗,不由地看着窗外,飞机似乎已经处于加速状态,耳朵炸裂的疼痛让兰有点眩晕,这一年的记忆,似乎也在加速从她的脑海里剥离。“再见了,安哥拉。” 兰默念。
这是一月底的中国,数九隆冬,在塞满年货的客厅里,兰正兴奋地拆着刚收到的快递。兰妈正在厨房忙活着晚饭,兰爸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看着球赛。嗡嗡嗡,一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蚊子,却让兰,如坠谷底。她若无其事回到房间,手心已被修剪整齐的指甲掐破,她颤抖着。他们说,她还是在安哥拉呆的太短了,才会如此的反应过度。是啊。太短了。只有一年,却又无比漫长的一年。
一年前,兰辞去国内的工作,她最终还是去了安哥拉。瞒着家人。她的紧急联系人,是玉子。还好,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回来了,至少表面上。要说,在安这一年,倒也没遇见什么大事。她甚至都没有得过疟疾,即使同寝室的姑娘不幸中招。她想,她的免疫力比她想象中要强大的多。但是她知道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是什么呢?
老陈死了。兰一到工程部,就听到同事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据说是回国后发热了,以为是普通感冒,实际上是登革热。人没了,已经烧了,家里才想起来要公司赔偿。”同事小甲说。“老陈啊,退伍军人,每天跑步,身体倍棒。临走的时候,还去老贾的坟前,陪他聊天说话,多仗义的一人啊,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小乙感叹道。“至少他还知道个死因,还回归故里了,你看看老贾,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孤零零地留在一群小黑中间。”小丙补充。“说起来,这个项目,也真是邪门,短短十几个月的工期,已经死了好几个都。”小丁总结。“胡说什么,小心刘总听到,撕了你的嘴。” 杨部长驳斥。
这是兰来安的第十个月,此时项目已近收尾,当时和她一起来的同事,在雨季到来前,大多已经回国。他们工程部还算热闹,毕竟都是项目上的骨干人员。兰是项目上的一名葡语翻译。说是葡语翻译,但是近一年的工作里,兰的葡语不进反退。每天听着不变位的葡语,安式发音,她深深地觉得,她的葡语亟需回炉重造。
兰在来安之前,在一家翻译公司从事项目管理工作。正从一名卑微的项目助理PA向项目组长PL爬升。一日,项目经理PM,让她联系公司的翻译资源,紧急翻译一份法律文件,当时那个译员的原话是:“我今天心情不好,你找别人吧!”当时就把兰震惊了,居然还有这种操作?那我还要做什么劳什子PL,PM,于是乎,兰就这么把公司炒鱿鱼了。尽管PM再三挽留,但是闹不住兰这个不羁的个性啊,兰就这样来到了安哥拉,成为一名葡语翻译。
同事口中的老陈,兰有点印象,他是拌合站的一名外包工,四十来岁,消瘦干练的北方男人。这个项目上,北方人居多,他们大多热情豪爽,兰很喜欢他们。
至于他们说的老贾,则是一名水电工。那大概是半年前,刚刚从国内上场,但是到了项目上的第二天,就故去了。各种传言都有,有说,他去工地时被什么虫子咬了;也有说,他身体不好,估计是心脑血管之类的疾病……但是身体不好几乎是不可能的,出国前,光体检就做了两次,甚至连乙肝五项,眼底检查这种要求都在公司的体检列表里。
兰作为葡语翻译,自要和当地的医院联系,只是医院的尸检结果写的是:死因不明,让一切变得扑朔迷离。最后在医院的停尸房耗了多日,公司和他的家人多方商量,才决定就葬在当地,当时还简单的举行了一个小型的葬礼。让兰印象深刻的是,老贾的家人自始至终未曾出现。有时候,兰甚至会想,死在异乡的这些人,他们的一生算作什么呢?
来安之前,在兰的世界里,早九晚五,不就是人生的常态吗?到了晚上,父母下班,孩子放学,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聚在一起。直到来到这里,才知道很多人,好几年都困在这里。项目上的年轻人,多是职工二代,他们自小,父母便辗转在各个项目,现在他们长大了,子承父业,成为公司年轻一代。基建狂魔的中国,背后是这么一群人,用几代人的血泪筑成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