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摄︱徒步乔戈里峰(2)
Day 2: Jula-Paiju (3450m) 8h2’ 25.6km
巴基斯坦的喀喇昆仑山脉,绵延一百多公里的区间,耸立着六十多座世界上最高,最苍凉巍峨的山峰。它们仗恃无可企及的高度,肆意绽放着荒野的美丽。而此时我已无心留意视野范围内的震撼了,汗水已经流进眼睛里无数次。正午的太阳,像个巨大的白织灯悬在头顶,炙烤大地。还有高原刺眼的阳光透过我的太阳镜片,让这所有颜色都失真了。四周沙地与乱石的枯黄延伸与云层相接,宇宙洪荒,时间无涯的荒寂让我总有一种错觉,觉得走在路上,人会越来越小,然后就慢慢消失了。脑子开始漫漫放空,却隐约记得那天又想起一个人。自上海一别三年了,过去和现在只有短短一瞬,而我们已在人世失散。这之前很久没在提起过了,也许只有行走在世界的尽头才会如此吧。把我潜意识拽回来的还是流进眼睛里的汗水。有了第一天的经验,今天大家都装满了2升以上的水,可还是要省着喝。疯子和183的状态越来越差,一直在后面紧追,却一直回头看不到他们。Thomas依旧像昨天一样孜孜不倦的频繁停下用相机记录着周遭。这个少年真的很勤奋,比我勤奋。因为他带了腰包,而我没带。萱草的de小马达动力还是开的那么足。我们其余三人紧跟着向导的步伐凝视路面向前推进。由于第一天路上拍摄窘境促使我今天没有动相机的欲望,只是在休息时才拿出来拍几张,后来回家查看照片,发现这是正确的决定,光比过大,拍出来的也都是废片。但对比thomas,还是错过一些精彩的行走画面。
下午到达营地查看手表数据;距离,时间,海拔,都比第一天多,状态却比第一天轻松许多。这是好事,证明越来越适应了。第二天的路程一直看着著名的川口塔峰群走,难得这么辛苦的一天行程不感到累,到达营地后雅兴很高,又看到了心心念想的川口塔峰,决定去守候一个日照金山。四周踩点完毕支好架子,又回营地拿上高价可乐和一把椅子开始“意淫”我心中的日照金山。
川口塔峰群(Trango Towers)位于喀拉昆仑山脉北部的巴托洛冰川上跌宕起伏,它们沿着川口冰川分布,在冰雪覆盖中突出犹如鲨鱼的牙齿一般。主峰“大川口塔峰”,海拔6286米,这里也是攀岩者技术与难度梦想的香格里拉。这几张川口塔峰都是用长焦200段拍摄,户外风光摄影,尤其是拍雪山,大部分情况下会舍弃广角而改用中长焦来表现山峰的凝聚力与细节。在创作这两张照片时还有一段趣事;因为我跟Thomas选择的机位在一个突出的制高点,一目了然。而我们对面隔着冰川河的地方有一所军营,我们两人的长焦大炮从他们那边看似乎真的是不怀好意。我一直试图把脸藏在相机后,并问Thomas,”你说这样他们的狙击枪就看不到我了吧。“ 后期为了彰显光影的明暗关系,特转了一张黑白(page 9)。相对彩色冷暖色调对比,我更喜欢这种黑白的张力。
川口拍摄趣事
Day 3: Paiju-Khoburtse(3930m) 7h43’ 18.7km
一阵尖锐的响声,我从梦中惊醒。是的,我做梦了。在这种睡眠环境里我竟然做梦了,劳累程度也能可想而知。伸手摸向睡袋边微弱的蓝光,隔了好一阵我才看清时间,早上六点。这几日已养成了一个习惯:彻底清醒后的几秒钟内一定是迅速拉开外帐,看一眼天色的变化。阴天,但太阳还在山的另一边,也许会有惊喜。我从羽绒口袋里掏出昨晚临睡前为了保暖防止突然掉电放进的相机电池并装好,鞋带也没顾上系就拎着三脚架去了我昨天踩好的拍摄点。我花了二十分钟才从营地走出来爬上一道碎石坡,希望从巨石和冰川之上的制高点找到合适的取景范围。此时天色也开始泛红,阴天日出看来注定了今天的阴郁基调。拍了几张查看后都不满意,出现在我眼前的山峰太多,如果只对其中某一座拍摄则体现不出喀喇昆仑的壮丽与苍凉,而且湖的位置也不太理想。即刻想到了用接片来表现我看到的内容。拍了一组,右边山峰的倒影和前景的路面太少,在几经挪动之后发现位置都不佳,无奈站在原地就这样竖着拍了六张。后来,有了这张“如幻大千,惊鸿一瞥”。
时间回到第三天早上出发,经过两天的徒步,疯子和183身体状况继续下降。经讨论,俩人准备雇一个私人背夫,以通过减少负重来慢慢找回状态。那一刻,我动心了。因为行走在这条路上能减少负重意味着三轮变四轮。还能减少我因为没带腰包造成随时停下拍照的不便,是真的动心了。心动却没有行动的原因是今天要上冰川,且之后的所有衣食住行都要与冰川为伴了。我只顾兴奋和憧憬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海拔的急剧上升已经让我有点体力不支了,第一次休息就把留了两天没舍得喝的一瓶果汁一口干掉了,这是我从斯卡度带来的唯一一瓶。这里的冰川不是直观的白色,最可气的是温度也不是感官上从前两天的暴晒到骤然凉爽。除了极地,这条山脉的冰川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要多和长。简单地说,就是乱石冰川,冰层全被乱石覆盖,冰川中有乱石,乱石中有冰川。最让我想不通的是冰川上还有巨大的沙丘。
冰川沙丘
捷径
可气的是冰川地带气温并没有想当然地变得凉爽宜人,暴晒依旧外加海拔急剧上升让我走的依然有气无力。上了冰川后路面开始越来越险,好几处都是抛开登山杖拉着向导的手,屁股蹭着石头爬上去的。向导告诉我们今天选择了一条捷径,后来向导告诉我们这是一条捷径,常规路线在我们肉眼可见的对岸,只见高高低低的小山峰,可想那样上上下下更累。而疯子二人就被他们的私人背夫带进了这条“不归路”。路餐时,突然发现一个惊喜,今天是五个人分水果罐头。因为疯子和183还在遥远的“不归路”上挪动。说到水果罐头,这次行程的一大亮点。从第一天路餐到最后一天,除了可乐,这也是上午徒步的动力之一。可知这鬼天气,来上一碗带汤的水果罐头是何等待遇。说到亮点,还要重提Thomas的好胃口,这位少年除了第一天用tuna鱼拌在水果罐头里,还有,用奶粉撒在巴基斯坦大饼上。诸如此类,数不胜数。下午翻过冰川沙丘后看到第三天的营地,这在K2的行程里不是好兆头,因为往往能清晰可见的营地都不太容易到达。就像第一天的Julia营地。果不其然,一圈又一圈,一个接一个的爬坡和下坡才走到一个个可爱的帐篷面前。又是累个半死一天结束了。
Day 4: Khoburtse-Goroll I (4380m) 6h52’ 15.3km
Askole出发徒步进入第四天,前一晚大帐用过膳后向导叼着烟,一脸疲惫进来告诉我们明天有两个选择:一是徒步三个小时到达中间的乌度卡斯营地修整半天,则后天就要多走十公里。或者徒步10小时直接到Goroll1扎营,向导倾向后者,同时也告诉我们会相对更辛苦。因为在斯卡度的滞留,我们必须选择其一才能完成整个计划所有线路。本想来根烟消化一下当天刚宰的羊和羊汤,却下意识的揭开锅盖又盛了一碗。七个小时后,第四天就跟着尚在消化的羊宴启程了。谁曾想却成了我们整个K2徒步走最轻松一天,6小时52分钟完成到达Goroll I,当晚,第一次拍下了喀喇昆仑的夜。
第四天,还有一件大事不得不提。我请私人背夫了,一个22岁和我一样穿鸟衣,也是我们公认背夫里长相最帅,行为最酷,歌唱最好的小伙子。后来他还有了个雅名,音乐哥。请背夫的原因诸多;其主要是被前一晚向导的语重心长吓住了。不但请了背夫,这一天我还问萱草要了两颗盐丸,平常我只吃一颗。当然还有出于拍摄的便利考虑。接下来行程会比以往风景更好看,真的不愿再重复之前的繁琐动作而导致错过每一次按快门的机会。而且这个小伙子从第一天开始就负责背我的器材装备,因为之前特意交代也给了小费对这些行囊温柔点,一路下来确实也照料有佳。
前面提到今天也是整个徒步最轻松的一天,向导嘴里的十个小时让我们只用了不到七个小时完成。因为,终于不晒了,终于看不到明晃晃的太阳了。别人不清楚,自己也可能是那两颗盐丸来劲了,水相对喝的也比前几天少很多。途中我们路过了慕士塔格步道,曾经有人从这里走到了我国的新疆。冰川开始渐进大片的出现在我们眼前,手中的相机一直没放下过。就这么边走边拍,最后一次休息时,我坐在大石头上,一口气喝光了壶里所有的水,眼前壮观瑰丽的景色让我目眩神迷。著名户外摄影师盖伦.罗威尔在2002年因飞机坠毁丧生前,曾花了多年时间,捕捉巴托罗冰川周围群山的卓绝之美。虽然照片已美得惊人,罗威尔却总觉得跟亲眼所见相比,他的照片一无是处。他说这里是地球上最美的地方,堪称“山神的圣殿”。
巴托洛冰川群
进入喀喇昆仑四天还没有拍一张银河的照片,早就蠢蠢欲动。今天又这么轻松,路上就在祈祷望老天放会脸吧。到达营地又看到这么好的冰川作为前景,帐篷搭的位置也十分配合。万事俱备,只欠好运了。同行队友小喻24岁生日也在今天。这么一位小伙子,少言寡语,却语出惊人。从第一天穿牛仔裤徒步到背负最重走进了他24岁生日。下午四处溜达时遇上大厨,告知情况后大厨很愉快的答应了晚餐后制作一个简单生日蛋糕要求。当蛋糕端上来时,竟然还插了一根不知道是否是蜡烛的火光。一首中英版的生日歌,七张黑黝黝的脏脸,欢颜笑语仿佛在整个山谷里回响,喀喇昆仑,夜照亮了夜。
生日宴
兴致爆棚时我借着察看天色的由头走出帐外,走到三脚架相机前。望着远方,不再说话。夕阳西下,远山近水。多年以后,我还会想起,这苍茫的喀喇昆仑山里,有一个叫做Goroll I的营地,一座叫K1却藏在云里的山峰,和一个叫小喻的大男孩。
关于作者:
史飞
微信号:shifei516
图虫:https://shifei.tuchong.com/
现居墨尔本,澳大利亚AIPP认证摄影师,尼康中国合作签约摄影师,华盖.视觉中国签约摄影师,携程旅行网签约摄影师,卡色滤镜合作摄影师。其作品入围2016年美国国家地理全球摄影大赛(中国区,11月公布获奖名单),并曾多次发表于国际著名网站1X,大众摄影杂志,蜂鸟网首页等
本文来源:史飞
视觉盛宴更多精彩
优秀文艺号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