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战戛纳 | 贾樟柯：少年子弟江湖老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j0645laggj9&width=500&height=375&auto=0△ 《江湖儿女》的正片片段
KTV里面，伴着叶倩文的歌，一个搪瓷脸盆，一桌子茅台、五粮液、郎酒……林林总总大概七八种白酒，咕嘟咕嘟全倒在搪瓷脸盆里，一群面目古怪的中年人，一人拿个玻璃杯舀一杯，操着山西口音的方言：
“五湖四海皆兄弟！”
“肝胆相照！肝胆相照！走一个！”
见过这样喝酒的吗？没见过。每一样东西你都见过，但是搁一块儿你就没见过，没见过有人拿搪瓷脸盆装酒，没见过有人把七八种白酒倒在一块儿喝。
△《江湖儿女》剧照
但是你愿意想象有人在这样的情景之下，以这样的形式喝酒，张狂、震撼、豪爽、又极致浪漫。
这是刚刚曝光的贾樟柯新片《江湖儿女》的正片片段，有江湖、有儿女。这部电影入围了正在举行的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再过几个小时将正式亮相。
△ 《江湖儿女》主演廖凡和赵涛在戛纳电影节
KTV背景里的歌，是上世纪90年代最火的港台女歌手叶倩文唱的《浅醉一生》粤语版。这首歌曾经是吴宇森导演的电影《喋血双雄》中的主题曲，那部电影的男主角是潇洒一时无两的周润发。
《浅醉一生》和《喋血双雄》的梗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贾樟柯的电影里。在贾樟柯的第一部长片《小武》中，曾经出现了《浅醉一生》的国语版。
小武站在录像厅门口，里面正在播放《喋血双雄》，传出了《浅醉一生》的歌声。
△《小武》剧照
在贾樟柯另外一部影片《二十四城记》里面，也曾经出现了《浅醉一生》的粤语版。
你也可以说这是贾樟柯在向吴宇森致敬，但事实上这更像是一种具备行为艺术气息的对照。
无敌浪漫的吴宇森和现实主义的贾樟柯，在讲述英雄美人的戏码和描绘小城镇边缘人命运时选择了同一首歌，极致浪漫与极致现实有了共同的底色，魔幻却打动人心。
【 “K歌之王”贾樟柯】
贾樟柯本人很喜欢叶倩文的歌，曾经有人写过一篇文章叫做《大概只有贾樟柯还记得叶倩文》，里面提到贾樟柯多次在采访中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是在小武那个年纪，周末都要泡在歌舞厅里，然后就是在录像厅里看了很多港片。
他多次在电影里用到了叶倩文的歌，包括《选择》《浅醉一生》《珍重》。
而贾樟柯在另外一篇访问里面说：
贾樟柯：
叶倩文歌里面是情义相连的，不但是有情，而且有义。她说“盼望世事总可有转机”，你能想到她爱的人，可能在某种危机里面，可能已经分开疏远，但她还有牵挂，还有爱的祝福，还有一种思念。
而今天大家都不描述这种牵挂和思念了，或者这种东西变弱了。
“盼望世事总可有转机”，这是叶倩文《珍重》里的一句词，这首歌被贾樟柯用在了《山河故人》里面。他在自己的微博里说，“为什么《山河故人》要用叶倩文的《珍重》？听懂一首歌，就能听懂一个时代的爱情。”
△《山河故人》剧照
其实贾樟柯经常在电影里用流行音乐，各个年代各种类型的流行音乐他都用过，而且没什么雅俗之分，有《洪湖水浪打浪》也有《美酒加咖啡》，有《在希望的田野上》也有《老鼠爱大米》。
贾樟柯：
我的电影里面喜欢用流行音乐，因为它跟我个人的成长过程有关。因为我上世纪70年出生，然后到上世纪80年代我们开始有了流行音乐，可以准确地说，不是有了是恢复流行音乐。
每一年都有一些能够代替全体国人，去把我们的心声唱出来的歌。因为我觉得我们总体上来说，中国人是比较含蓄，不太会表达感情，也不太擅长也不太愿意去表达感情。但是这十几二十年里面，恰恰是流行音乐一直在帮助我们唱出心声。
我个人对流行音乐的感情非常厚，每次拍电影不由得就会写剧本的时候，有一两首流行音乐会出现在我的剧本里边。
△ 贾樟柯
他说《珍重》这首歌之所以打动他，是因为有那个年代流行音乐的美感在里面：
贾樟柯：
比较深情，也是一种情义相连。它里面不仅是有爱情而且还有义，我们一般说情义相连就一笔带过了，其实情跟义是两个部分，那现在情歌很多，但是有义的，就是有情义在里面的歌曲不是很多了。
【 情与义 贾樟柯的情爱观】
如果你能理解情义二字中的“义”，或许你会对《江湖儿女》产生一些新的期待。
权威电影杂志《The Hollywood Reporter》在电影节开幕前称《江湖儿女》是最令人期待的五部戛纳电影中的第一名。更有权威影评人评价《江湖儿女》说：“贾樟柯拍摄了一部史诗般的爱情电影。”
△《江湖儿女》剧照
《江湖儿女》剧情
《江湖儿女》讲述了一个跨度为17年的故事。模特巧巧和斌哥是一对恋人，斌哥喜欢在外面呼朋唤友，巧巧则希望尽早进入婚姻。
斌哥在街头不幸遭遇了对手的埋伏，巧巧在斌哥的公文包发现了一把火枪，情急之下朝天鸣枪……五年后巧巧出狱，踏上了寻找斌哥的路程，谁知道事情又发生了不同的变化……
在一段长达17年的感情中，道义和岁月的力量往往将超越爱情本身，而这些，恰恰是贾樟柯最迷恋的东西。
△ 贾樟柯
此前，贾樟柯在全球权威电影杂志《电影手册》2018年开年刊撰写的专栏透露，这部影片的背景和他之前拍的《任逍遥》和《三峡好人》息息相关，男女主演在片中的爱情之路很坎坷。
贾樟柯：
这对男女经历了街头暴力、入狱，也经历了相爱、背叛，他们分离又重逢，但始终没有走入家庭。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n0645k0avoe&width=500&height=375&auto=0△ 《江湖儿女》的正片片段
在《江湖儿女》制片方放出的另一段正片片段中，男女主角在绿色的原野中走到了一座火山脚下：
巧巧问斌哥，“这是活火山还是死火山？”
斌哥说，“不知道。”
巧巧若有所思地望着斌哥，“那火山灰应该是最干净的吧？”
斌哥的声音在画外，“有可能。”
巧巧一边顾盼一边巧笑倩兮着走向斌哥，拍了拍他的肩，走到他身后，“经过高温、燃烧……烟灰不就是最干净的。”
斌哥望着山顶，“这鬼地方”，然后回头看了巧巧一眼，“成了炮灰也没人知道。”
巧巧远远地说，“你有枪，还怕别人把你灭了？”
斌哥答道，“有枪的人才死得快。”
这段对话极其耐人寻味。一男一女，一个拄着双拐尚显年轻，一个穿着精致的小短裙梳着埃及艳后式的发型，站在春夏时节的风里，好像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还没发生，与另外一张剧照中两人在寒风中的沧桑容颜形成鲜明对比。
△《江湖儿女》剧照
影片的女主角还是赵涛。但是男主角换成了柏林电影节影帝廖凡。这也是廖凡与贾樟柯夫妇的第一次合作。
《江湖儿女》的戛纳国际版海报上，廖凡和赵涛站在山坡上，右手都握着枪，两个人的眼神却看向不同的地方，仿佛在解释一段彼此纠缠却始终无法达成共识的爱情。
△《江湖儿女》海报
贾樟柯说，《江湖儿女》是一部“狂暴的爱情故事”。这部影片先后在三个地方进行拍摄，分别是山西大同、新疆和湖北三峡等地，花费了将近4个月的时间。
△《江湖儿女》杀青花絮照
【 不忘来路】
在《江湖儿女》中，男女主角还是说山西方言。
贾樟柯的精神世界从来都与山西紧密相连。他在电影里忠诚地记录着变革中的小人物，无论他们经历了怎样颠沛流离的命运，但这些人物几乎都与山西有着某种联系。
他的“故乡三部曲”都是在老家汾阳取景，在这里他拍摄了第一部长片《小武》，后来又拍摄了《站台》和《任逍遥》，他把镜头对准了汾阳的大街小巷。
△《站台》剧照
在2006年的电影《三峡好人》中，煤矿工人韩三明和女护士沈红从山西来到重庆奉节寻人。2015年的电影《山河故人》，也是在老家汾阳拍摄。可以说，在他的每部电影里，都可以看到家乡的影子。
贾樟柯：
很多人在逃避自己来的一个路，来的一个方向，尽量地割断自己跟过去的联系，我自己就不喜欢这样。我喜欢用一个词，我真的是有“农业背景”的一个导演。
我相信很多艺术家其实都有这个背景，而且整个中国有一个巨大的农业背景，为什么我们要抛弃这个东西？所以我自己有一个信条，就是不愿意割断自己跟土地的联系。
△《任逍遥》剧照
贾樟柯对故乡山西的依恋几乎体现在了每一部作品里，家乡是一个人的根，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来路，这种对故土的依恋在他的作品中转化为对人物命运的悲悯。
贾樟柯在北京看到睡在地上的打工者，他都觉得像是他曾经认识的人，像他的同学和亲人，“我了解他们从哪儿来，为什么来这里。”他说。
【 少年子弟江湖老】
在他第一部长片《小武》中，小武和小勇一起“闯荡江湖”，其实就是当小偷。后来小勇成了民营企业家，小武在歌厅认识了梅梅，没想到梅梅和有钱人跑了，他自己也因为偷盗锒铛入狱。
片中有一个极美的长镜头，是小武和梅梅一起靠在床上谈话。就算知道他们注定分离，观众还是希望时间能暂停在那浪漫而感伤的一刻。
△《小武》剧照
而在《山河故人》中，老去而孤单的赵涛嘴角含笑，在雪中独自起舞的一幕令人难忘。
贾樟柯：
挺伤感的，就是人终究会老去，人也终究形单影只。
我经常开玩笑，两夫妻即使白头偕老，相敬如宾，也总有一个会先走嘛。剩下的那个一定会过一个孤苦伶仃的生活，即使你是儿孙满堂也无法取代爱人在生活中的位置，所以想到这个之后，我觉得生命呈现的是心碎。
最后一幕是在雪中跳舞，我觉得那是一个充满了生命力，又充满了生命沧桑的一幕。
赵涛这个人物，在50多岁的时候，她也听到了一首她青春时候的歌，与青春重逢。
△《山河故人》剧照
每个人都是一座被困的孤岛，但是在粗砺的现实中仍存一丝若隐若现的浪漫与温柔，这是贾樟柯的影片最为独特的气质。
看似随意的粗糙布景，自然光线的拍摄，几乎静止的摄像机，仿佛随时会出现在任何一个无名者身上的场景，让贾樟柯的作品格外真实，又充满诗意，也具备了打动人心的力量。
贾樟柯说，“十年前对人充满了兴趣，十年后没有变的是，我对人仍然充满了兴趣。”他记录普通人的生活，也观察着时代。
边缘题材，困境中的诗意，向来都是欧洲各大电影节青睐的主题。
作为戛纳电影节的常客，贾樟柯一共有五部电影入围了戛纳国际电影节，除了纪录片《海上传奇》入围“一种注目”单元以外，其他影片全部入围主竞赛单元。
包括2002年的《任逍遥》、2008年的《二十四城记》、2013年的《天注定》和2015年的《山河故人》。《江湖儿女》是他第五次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的作品。
在欧洲其他的电影节上，贾樟柯的电影同样表现亮眼。
1998年，贾樟柯在柏林国际电影节上凭借作品《小武》获得了论坛单元大奖；
2006年，他的电影《三峡好人》获得了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的金狮奖；
2007年，他的纪录片《无用》在威尼斯电影节上获得了纪录片单元的金狮奖。
△ 贾樟柯以《三峡好人》问鼎威尼斯金狮奖
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
三姐不信菱花照，不复当年彩楼前。
这是京剧《红鬃烈马》里的两句唱词，在这个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的故事里，同样贯穿了道义和岁月的力量。而这两句感伤的唱词，或许可以用来作为《江湖儿女》的注脚。
还有几天，金棕榈奖花落谁家将会揭晓。无论能不能获奖，《江湖儿女》都足够令人期待。
监制 | 项 飞
制片人 | 石岩
主编 | 纪萱萱
记者 | 段 译
编辑 | 李 端 郝苑蓉（实习）
运营 | 邓 荣
往期节目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