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言专栏 | 《侠隐》：看罢小说你还期待姜文电影吗？
作者：央视新闻频道主持人 王言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我的答案是否定的。
可能不少人和我一样，知道小说《侠隐》是因为姜文导演即将上映的电影《邪不压正》，而阅读小说《侠隐》是因为对姜文导演的新作充满了期待。
小说很易读，流畅的文字、简洁的对白、单线的叙事结构、字里行间令人熟悉又遥远的北京风物让我几乎是一气儿读完了它。可是合上书，再看一遍《邪不压正》的预告片，心里一紧：要坏！
小说《侠隐》
我特别建议读者在电影上映前读小说，因为小说不长，不会占用太多时间；因为小说情节不复杂、悬念也不多，看过电影后恐怕会大大影响小说阅读的情节期待感；再有，影片上映前会有一种别样的阅读体验：
哦，巧红这个角色应该是周韵演吧？不对，小说这里说她是个寡妇，还很有风韵，那么应该是许晴来演了。诶！怎么到这儿又说她经历坎坷却很纯情、很体贴人心呢？那恐怕还是周韵演。
电影《邪不压正》周韵饰演关巧红
马大夫一定是姜文演了，这么有长者风范、济世情怀。诶！好像身份神秘、身担家国重任的蓝青峰更适合姜文来演哦！
电影《邪不压正》姜文饰演蓝青峰
你看，电影公映尘埃落定后，哪里还有这份猜猜猜的乐趣呢？
读到一半的时候我有个感慨：姜文真是挑了好剧本。《侠隐》里有着“姜文口味”的一切元素：武林仇杀、侠客恩怨、家国大义、北平旧事、中西碰撞、抗日暗流……可是小说读完，却有了文章标题的疑问：如此平静的叙事，如此“寡淡”的剧情，主观性如此明确的景物铺陈和故国回忆，仿佛又和“姜文口味”大相径庭。
电影《邪不压正》
从《太阳照常升起》的两极化口碑后，姜文好像放弃了他引领艺术电影潮流的一切实验，开始专走“快节奏”、“快剪辑”、“大信息量”的类型电影路子。
《让子弹飞》是一次票房口碑双丰收的重要转折，可是《一步之遥》又让姜文“跑偏”到一条飞速叙事、信息量密集爆炸到停不下来的轨道上。
电影《太阳照常升起》
而从《邪不压正》的预告剪辑里我们又看到，姜文好像依然沿用了这种快节奏的风格，而正是这种风格，喜欢的人会为姜文疯狂打Call，会和导演产生旋风般的快感共鸣；不喜欢的人会有“大跌眼镜”之感，会受不了暴雨般的音画刺激而中途退场，会以为姜文是一个表现欲膨胀到爆棚的自大狂。
其实，姜文是电影叙事的高手，却非常容易在电影节奏的把控中进退失据。然而，热爱姜文的人太多，吹捧姜文的人也太多，导致姜文电影一出现，仿佛就成了一场评论狂欢，大家的过分解读、过高期待又会放大姜文节奏把控的弱点。
电影《邪不压正》
我们冷静回顾，节奏上，如果把《太阳照常升起》和《一步之遥》两部影片相加再平均除以二，各自往中间靠靠，那么这两部电影是否都会更符合大众口味呢？
可是以姜文的性格，他会在乎所谓的大众口味吗？或者说，他会因为在乎“大众口味”而放弃自我风格吗？
通常一部电影就120分钟的时间，但姜文总有220分钟的内容想表达，所以，我猜《邪不压正》的电影节奏一定会继续像撒开腿的汗血宝马一样一路飞驰，不管是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还是崎岖坎坷的喀斯特地貌区，它的脚步停不下来。
电影《邪不压正》
我们回到小说，我手上的《侠隐》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三次印刷的版本，在书封底的“上架建议”上只写了“文学”两个字。这就很明确了，《侠隐》只是一本小说，而不是一本武侠小说。
的确，书中有限的几次提及武功只是简简单单的“走了两趟太行拳”、“又走了两趟太行拳”，没有任何招式、心法、口诀的描写。与其说这种对武功的描写是走了古龙的路子，还不如说作者张北海就只是想借一个武林侠客的故事来写他的北平记忆。
所以我们看到字里行间太多对北京四九城的风物、人情描述，有新来北京旅游的朋友其实不妨按照张先生对北京城的描述，做一张老地图走走逛逛，看看80余年前的北平和今日的北京是否街道名、城门名相同，而景致风貌沧海桑田。
以北平老地图为背景设计的电影海报
再荡开一笔说说北平的魅力。
在小说《侠隐》的序言之前是王德威先生作的序，序中列举了大量文化名人对北平的回忆文章，梁实秋、郭立诚、林海音、唐鲁孙、侯榕生等等，从春饼盒子菜、羊肉床子猪肉杠，到孟小冬的往事、梅兰芳的唱腔，北平的确蕴藉丰厚、地灵人杰，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那么全面、那么丰满、那么历久弥新的细节。
王德威先生为小说《侠隐》作的序
我最近在看一本散文集《北京的隐秘角落》，作者是北大法律系才女，在20余年的职业律师生涯后突然选择改变人生轨迹，离开亲手创立的律师事务所，回归家庭并走上作家之路。
出人意料的是，这本集子写得极好，感情充沛又细节翔实，不少考证之处还能看出作者不仅单单是走访北京城各地，还阅读了大量北京相关的历史钩沉。
一方面对这种有勇气“重新过一次人生”的人充满了敬意，另一方面也不由得感慨北京城的魅力，仿佛只要是在这里留下过印记的人，不管是童年还是青年、抑或是老来才到北京，都能被北京的风情触动内心。
所以，从《侠隐》文字的数量安排和文字的感情上，你也能感受到张北海绝不是在写武侠，而是在饱含深情地抒写北平情怀。
散文集《北京的隐秘角落》
可是，《侠隐》又满含金庸武侠式的特征和立意。
金庸武侠最大的特征就是“一半江山、一半江湖”，江湖和江山相互纠缠、彼此成就，文人侠士身在江湖，却又往往与庙堂勾连。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侠之大者的郭靖与成吉思汗、与金国赵王的紧密关系，以及他戍守襄阳十余载的壮举，这都能从南宋史、金史的文字记载中找到些许似是而非的痕迹。
而且金庸非常喜欢让笔下人物，尤其是主人公从江湖中与江山去发生联系，比如最桀骜不驯、追求个人自由的杨过也要投石击毙蒙古大汗、为汉人江山立下大功。
83版《射雕英雄传》郭靖与成吉思汗
《侠隐》中江湖的描写虽少，但却相对完整勾勒出“太行派”的面貌。
从主人公逃亡到奉行绥靖政策的美国，因而对反法西斯战争缺少认知；从日本武士在中国耀武扬威而被正统中华武术不动声色地教训了一番；从主人公无意政治却阴差阳错救护爱国将领张自忠等，种种细节，都是把主人公千里寻仇的小故事放置在了中华民族反抗日本侵略者战争的大时代背景下。
所以当书中出现“西安事变”、“七七事变”时，你更会饶有兴致地看作者笔下的那些小人物是如何在时代风云中坚守、迷失、选择、反复的。
电影《邪不压正》 彭于晏饰演李天然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却毋宁说是个人再大也大不过江山、个人再强也强不过时势。金庸笔下的很多侠客都面临个人自由和家国得失的冲突，很多人无奈、很多人沉沦，但那些真正的英雄人物却总是要做出符合人民利益的抉择。
《侠隐》中，主人公从不问江山、固守江湖，到终于走出江湖，为江山奉献，这种转变特别符合金庸武侠的色彩。
再有，金庸武侠的底色在侠而不在武。
《侠隐》中，主人公始终恪守师门教诲，不忘本色，最终能在家国大义面前做出正确选择。而且，主人公最终是用手枪而不是冷兵器或者传统功夫杀死叛徒、得报大仇，这些剧情走向和细节设置都说明，小说《侠隐》虽然于武功描写一道是外行，但确实真正得到了金庸武侠的真意。
电影《邪不压正》
虽然小说《侠隐》有这些优点，但也掩盖不住它剧情薄弱、男主人公人人爱的俗套。而且情节上几乎都是一马平川，没有任何反转，这都会大大减弱改编电影的表现力。
而姜文会像《让子弹飞》一样从马识途简明扼要的文字骨架中增添无数鲜活的血肉吗？还是会像《一步之遥》似的过于主观地想把时下一切不平事都影射一番？
在口碑爆棚的《我不是药神》和偶像领衔的《动物世界》的档期挤压下，《邪不压正》又会拿出什么样的票房成绩？估计这几天已经有不少《邪不压正》的点映了，最终公映的13号一切自会见分晓。
电影《邪不压正》
监制 | 项 飞
制片人 | 石岩
主编 | 马戎戎
编辑 | 张震宇
运营 | 邓 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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