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 李安向新 更加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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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文化十分》主编  马戎戎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65岁的李安，在《双子杀手》中，终于显露了疲态。

51岁的老杀手，尽管外表依然保持着年轻人的挺拔，但是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人要提醒他，你已经50岁了。

他和老友的对话是这样的：

“你是什么时候想退休的？”

“从最近突然发现自己不怎么想照镜子开始。”

“你出海打算钓什么？”

“平静和祥和，嗯，或许还有一点儿青鲭鱼。”

戏里老杀手亨利的上司想杀掉他，让更新的“他”来代替。戏外，接受采访的李安坦率地告诉观众，这是一次“年老和年轻的对话”，“每个人心中都有过返老还童的想象，把成熟的自己当成严格又慈祥的父亲，给过去青涩的自己传授经验”。

技术让他实现了这个愿望。有人说《双子杀手》的剧本太老，如果是在1996年，人类第一只克隆羊诞生的时候去拍这部影片，可能在话题上还有一些新鲜度。可是，1996年，没有能“完美克隆”演员本人，再造一个“CG”版的技术啊！

据说，今年前，李安原本希望用一个拳击题材来实现他在“120帧＋4k+3D”方向上的尝试，然而，由于这个题材所需的资金迟迟未筹够，才有了讨论“克隆人”话题的《双子杀手》。

老实讲，如果仅仅从技术呈现的角度，一个拳击题材与“120帧＋4k+3D”无疑更加匹配。健壮的肌肉、赤裸的古铜色肌肤，挥洒的汗水，在超高帧率下，那种清晰度、速度、放大的肌肤通透感和喘息声…… 想想，都觉得极具吸引力。

毕竟，我们还记得，在《比利·林恩的中场休息》中，120帧是如何帮助我们进入了一个清晰、逼真、犀利的新视界。

而在观赏《双子杀手》的时候，多少，我们会觉得这个故事用普通格式还是高格式，差别不大。

甚至，当我在影院观赏普通格式版本的时候，觉得更加自然、熨贴和舒适。抛弃掉高格式的噱头，回到故事的本身，我们更加能集中精力去倾听李安这次想说什么。

《双子杀手》的结尾，51岁的杀手问23岁的“自己”小克，23岁以后，想做什么。23岁的小克说，在考虑当医生还是律师。51岁的杀手说：“去当父亲，去当丈夫，去做一切你本来因为这份工作而不能顾及的事……”

在报纸上看到，有观众这样总结自己的观后感：“人到中年后，回首青春，有谁不想重新来过。”

或许，这也正是李安想表达的。

很难想象，如果那个拳击题材筹够了资金，李安是否还有这个机会，在银幕上这样真诚地自我表达。

一部完美的、借助新技术噱头包装的、极尽视听刺激的影片，是否一定比一部看起来有点落伍、有点疲倦、想跟你讲点掏心窝子的话的作品更加有价值？

前者可能更符合年轻人的口味，后者，则只有同样经历过沧桑的人才能懂得。

毕竟，就像电影里说的那样，人总得有所经历，才能长出点良心。

事实上，无论《双子杀手》成功与否，从3D到120帧再到“120帧＋4k+3D”，不断“加强格式”（enhanced format），是整个电影产业面对流媒体、新技术合围局面下的大势所趋。

65岁的李安，没有固守自己之前的成就，放下盛名的包袱，不断挑战自己并不擅长的技术领域，某种程度上，正是出于一种因为年龄而愈显紧迫的使命感。

3年前用120帧拍摄了《比利·林恩的中场休息》之后，李安以为会带动电影的帧数革命，但结果并没有。不得已之下，他再度挑战 “120帧＋4k+3D”。

“我知道有个美丽新世界在等着我们。”李安说。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因此希望让更多人看到。他等不及让电影技术慢慢改进，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太多时间。

然而，连李安自己都承认，两次技术实验后，他意外地发现，超高格式最适合表现的，竟然是人的脸。在高格式下，人的脸和眼睛在银幕上会更加通透，而一双通透的眼睛，更能让人窥见人物的灵魂。

连傻子都知道，任何一个有常识的商人，都不可能一掷千金，费巨资投资如此昂贵的超高格式，却仅仅只为了表现一双通透的眼睛。

《双子杀手》的中文广告语是 “李安的一小步，电影的一大步”。那么，这一步，究竟是通往一个崭新的未来，还是“此路不通”的标志牌？

估计李安自己也不知道。

但，这重要么？回到《双子杀手》，即使在120帧+4K+3D的高格式之下，最打动我们的，依然还是那些人物内心的自我诘问，是男女主人公之间的细腻情感，是克隆人小克那双蕴含着忧郁的眼睛。

毕竟，一百年前的影像技术只有古董价值，但莎士比亚的剧本至今可以穿透人心。

电影的发展自然离不开科技的推动。仅就电影的诞生而言，没有赛璐璐的出现，没有爱迪生发明电影视镜，那些曾影响过我们和我们父辈的明眸皓齿和悲欢离合，就永远不会有机会和我们见面。

然而，或许科技能让人目瞪口呆，惊讶不已，能够打动情感、触及灵魂的，永远是内容，是内容所包含的人性探讨和艺术精妙。

向新，永远是人类进步的动力，反对创新是不智的，也是毫无必要的。可是，在向新而行的路途中，陪伴我们，让我们栖息的，永远是那颗柔软、敏感、温暖的人类之心。

李安向新，更加向心。

监制 | 陈   杰

制片人| 石 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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