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他爹，在真实历史上也是个不好惹的主

随着本土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票房屡创新高，各种关于哪吒的影评也是水涨船高。

“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魔童人设深受观众喜爱，而培养出这个好儿子的老父亲李靖，则把很多人感动得泪如雨下。

电影里的老父亲曾想与哪吒交换命运

哪吒他爹的原型，是唐代名将李靖。当我们将目光投向李靖在历史上的真实一生时，竟然发现他还担任过大唐最高司法行政机关长官，曾经是个法律界人士。

而李靖一生的几个关键时间节点，又都和法律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自囚上变

李靖本是杨隋王朝的死忠粉。

他舅舅韩擒虎是隋朝著名大将，在隋朝打过长江去，统一全中国的军事斗争中，第一个打进南京城，活捉南陈末代皇帝后主陈叔宝，结束了中国自西晋末年以来长达将近三百年的分裂局面。

李靖受此影响，也是舅舅英雄外甥好汉，长得高大英武、玉树临风，学得文武全才、见识非凡。

打小便有“大丈夫若遇主逢时，必当立功立事，以取富贵”的远大理想。

李靖这句话深得官场三味——

“遇主”，遇见英明领导，靠组织培养。

“逢时”，生逢伟大时代，靠历史进程。

“立功立事”，勤勤恳恳、善做善成，靠个人奋斗。

寥寥数语，便道出仕途中人向上攀爬的不二法门。

韩擒虎见李靖有如此仰望星空的凌云壮志，又懂得脚踏实地，善做善成，便手把手教他用兵打仗。

李靖那是一点就通，很快打通任督二脉，将舅舅一身武学全部掌握，了然于胸，融会贯通。

进入体制后，李靖先下基层镀金，在长安县当功曹（从八品上），主管人事工作。

没多久就调回朝廷，任兵部驾部司员外郎（从六品上），主管全国骑兵养马、兵车、军事驿站交通等后勤事务，相当于一个大号的弼马温。

李靖后来善于用骑兵作战，应该是这时打下的底子。

电影里，李靖教育哪吒“你是谁你自己说了算”

到隋炀帝大业末年的时候，李靖外放到马邑郡（今天山西省朔州市一带）当郡丞（从四品下），负责军事防务。

马邑是隋朝对抗突厥的重要军事基地，李靖作为军事主官，经常和时任太原留守（即太原及包括马邑在内的周边地区最高军政长官）李渊，一起和突厥作战。

时间长了，李靖发现李渊这老小子不地道，吃着大隋的饭，要砸大隋的锅，暗地里组建反朝廷小团体，准备发动武装暴乱。

作为杨隋王朝的既得利益者、根正苗红的“红二代”，李靖决定举报李渊的谋反行径，遂“自囚上急变”。

主动钻进囚车，带上枷锁，要下江南，到隋炀帝跑路所在的临时首都江都（今天江苏省扬州市一带），找有关部门当面汇报李渊在太原的所作所为。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对李靖“自囚上变”的行为很不理解，认为“上变当乘驿取疾，何为自锁也”。告发谋反这种火烧眉毛的事，李靖为何不到驿站找匹快马，日行一千、夜行八百的玩命赶路，怎么自己先投案，自我玩捆绑，磨磨蹭蹭，哪天才能赶到江都？

司马光研究政治史是一把好手，但可能对隋唐法律不太熟悉，在李靖“自囚上变”这件事情上有所误解。

按照隋唐时期的诉讼法条规定，李靖作为马邑郡丞，是太原留守李渊的下属，要告状，必须逐级上诉，也就是先到李渊那告发李渊有谋反之心。

这在技术上无法操作，总不能让李渊自我检视剖析，是否对大表哥隋炀帝绝对忠诚。

在这种情况下，李靖只能越级上诉，而越级上诉是明确的犯罪行为，至少要鞭笞四十。

还有，李靖以下级告发上级，属官告发长官，诉权也受到限制。

这就等于说，李靖还没告发李渊，本人就已经成为犯罪主体，只能先主动把自己锁起来，然后才能上路去告李渊。

可惜李靖这波操作没能成功，他刚走到长安，去往江都的路就被遍地起义的烽火阻断了，只能留在长安。

没多久，李渊果然在太原起兵，长驱直入打下长安，要砍李靖的头算账。

认清形势的李靖赶紧大呼：刀下留人！

我李靖是个人才，留着我，可以帮你打天下。

李渊觉得李靖人才难得，又正值用人之际，加上老二李世民求情，就免了李靖死罪，让他到李世民帐下戴罪立功。

随后，李靖跟随李世民打败王世充、窦建德等河北地区劲敌，又南下平定长江两岸的萧铣、辅公祏等割据集团，重演了当年舅舅韩擒虎立功江南的家族荣光。

颐和园长廊，油漆彩画里的李靖

李靖是个只会打仗的直肠子，觉得和李渊的事已经过去，就没有再放心上。

但李渊那并没有过去。

据唐代笔记史料《大唐新语》和宋朝人编的古代案例汇编《折狱龟鉴》记载，李靖任岐州（今天陕西省凤翔市一带）刺史期间，“人或希旨，告其谋反，”有人秉承李渊的意旨，告发李靖要谋反。

李渊假惺惺地派御史台御史，带着上告事者赴岐州查案，临行前还交代御史，如果李靖谋反案属实，就地处决，杀无赦！

御史是个明白人，知道李靖被冤枉，但皇命难违，只有另想它法，寻机解救。

既然此事因告事者而起，那解铃还须系铃人，就借告事者项上人头一用。

晚上投宿驿站的时候，御史谎称不小心弄丢了告事者写的《关于李靖谋反案相关情况的报告》材料，央求告事者再写一份。

等告事者重写完毕，御史将前后两份举报材料两相对照，时间、地点很多细节都有出入，对不上号，有些事件描述甚至颠三倒四，漏洞百出。

御史当即打道回长安，向李渊报告李靖无罪，是被告事者诬告。

告事者连李靖谋反的基本事实都说不清楚，前后矛盾，不是诬告是什么？

依据唐律，诬告他人要反坐，即诬告他人谋反，自己要以谋反罪被定罪，而谋反是十恶不赦的重罪，李渊只有将告事者处死。

但根据《旧唐书》《新唐书》中的李靖本传，还有《资治通鉴》等正史史料，李靖从没担任过岐州刺史，因此这一案件的真实性值得深度怀疑。

尽管如此，当时李渊对李靖的怒气并没有往事随风飘散，却是历史的真实。

就在武德二年（619），李靖攻打萧铣时，李渊曾试图以进军迟缓、贻误军机为理由，下令前线峡州（今天湖北省宜昌市一带）刺史许绍将其斩首祭旗。

幸亏许绍爱惜李靖之才，反复上奏为其请命，李靖这才躲过一劫。

御史弹劾

唐朝统一大业基本完成，李渊的几个儿子开始窝里斗，争夺接班人地位。

此时李靖已经外放灵州（今天宁夏银川市一带）大都督，掌握西北大部军队兵权。

武德九年（626）五六月间，秦王李世民下决心动用刀把子夺权，就先和李靖打个招呼，想取得边关大将的支持，顺便借点兵用用。

“靖辞”，李靖果断拒绝，我带的兵是大唐的，是保家卫国抵御突厥的，不是帮你秦王打内战的。

山东省滨州市惠民县孙子兵法城里的李靖塑像

但李靖也没有将李世民想动手的情况上报给李渊，李世民由此更加看重李靖。

六月初四，李世民带着尉迟敬德等十来个心腹大将，在玄武门放手一搏，伏击大哥李建成，四弟李元吉，得手后逼老爹李渊退位。

两个月后，八月初九，李世民即位登基，升级为唐太宗，李靖也进入太宗贞观新时代。

太宗刚即位，就调李靖回朝，担任刑部尚书（正三品）。

刑部是中央司法行政机关，主管全国司法行政事务，制定颁布法律，复核大理寺判决和州县上报的徒刑以上案件。

目前史料中没有留下李靖在刑部尚书任上政绩的记载，但太宗从贞观元年（627）就下令对《武德律》进行重新修订，于贞观十一年（637）颁布《贞观律》。

身为刑部尚书的李靖，应该参与了《贞观律》的制定工作，应该对唐朝贞观前期的立法工作作出了一定的贡献。

贞观三年（629），李世民决定对东突厥全面开战，李靖转任兵部尚书，并担任总指挥，带领数路大军，发动对东突厥的灭国之战。

第二年五月，李靖凯旋回朝，却迎来当头一棒。

五月二十三，御史台长官御史大夫萧瑀，弹劾李靖“御军无法”，

治军不严，军纪败坏，放任军队把东突厥的金银财宝抢了个精光。

萧瑀“请付法司推科”，要求将李靖的违法违纪线索交由御史台立案调查。

御史台是唐代中央最高监察机关，主要负责监察中央和地方各级官吏的言行职事是否合乎法律规范，同时具有起诉和审判等司法职权，御史台还设有监狱，是为台狱，李靖若是被扔进台狱，查来查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太宗很大度，“特敕勿劾”，下发特赦令，不准弹劾。

但在庆功宴上，还是“大加责让”，将李靖狠狠批评一顿。

没几天又抚慰一番，说朕想明白了，前几天是有人陷害你，你李靖要有大将风度，高风亮节，不要放在心上。

根据一些学者研究，萧瑀此举，可能为太宗所授意，其目的在借御史台之手，敲打一下大胜而归、立下不世之功的李靖，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功高震主。

位于陕西省三原县的李靖故居

部将诬告

贞观九年（635）五月，年过六十的李靖再次挂帅出征，攻灭唐朝西部方向的吐谷浑。 

但此战中，他又吃上官司。

麾下将军高甑生仗着是太宗当年的秦王府旧部，不听李靖指挥，没在规定日期到达指定集结地。

根据唐律，违抗军令者斩，耽误军期者流放三千里，误期三日亦斩。

李靖要将高甑生军法处置，高甑生反诬告李靖谋反。

经过司法部门取证调查，案情大白，高甑生要按照诬告罪反坐，受刑伏诛。

但按照唐律“议功”的规定，可以用军功抵扣罪刑，遂于八月十七“减死徙边”，免去死刑，但流放边疆效力。

有人为高甑生求情，请太宗念及他是秦府功臣，予以宽恕。

太宗严词拒绝：国家功臣和秦府旧部那么多，个个都网开一面，那还要法律干什么，这不是鼓励他们犯法吗？

朕就是要用高甑生的案例教育他们，老老实实做人，干干净净做事，不要想着将来犯罪可能会被赦免。

只有用法律约束住他们，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

此事后，李靖闭门谢客，连亲戚朋友也不常见。

最终在贞观二十三年（649）五月十八，以七十九岁的高龄善终。

八天后，五月二十六，唐太宗驾崩。

作者：吴鹏

编辑：武文静

来源：人民法院新闻传媒总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