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国军队热衷经商，不是坏事

改革开放以来，军队改革一直是重点。

上世纪70年代，中国总兵力超过600万，是世界上最庞大的军队，尤其官兵比严重失衡，高达1:2.6，本来就不足的军费还要大量用于人员支出，严重阻碍了现代化军队的建设。

于是就有了1985年百万大裁军，这也是基于对未来国际形势的判断，认为短期内不会爆发大的战争，当时也下定决心“即使战争爆发，我们也要消肿”。

之后，裁军持续进行，1997年、2003年两次宣布再裁军70万，2015年再次裁军30万，经过多轮大裁军，全军规模降到200万人，腾挪出了大量军费用于现代化军队建设。

除了裁军，另一个主线是保持军队的纯洁性，一支受腐败威胁的军队不可能最有效地保卫国家。

所以早在1989年就明确将“是否能打得赢、不变质”作为军队建设的核心，这与当时的时代背景有关，由于当时经济比较困难，所以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为了补充预算拨款的缺额，允许军队从事部分商业活动，但很快膨胀，军队经商必然导致军队注意力偏离作战，也会导致腐败问题。

于是1998年决定全面禁止军队经商，2005年后强调“依法治军，从严治军”，推行制度化的军队反腐倡廉工作，2006年成立了“全军领导干部经济责任审计工作领导小组”，掀起了持续多年的军队反腐。

禁止军队经商，这决定了军队的命运，能够刹住车，斩断军队与商业的关系，对于军队战斗力的影响不言而喻。

纵观全球，军队经商才是一般现象，禁止经商才是特殊情况。

在很多国家，军队经商管不了、没法管，甚至还有意放纵，关键在于有没有一个强大的领导核心，如果本国内部权力结构松散，军队不可能保持纯粹性。

看很多国家，经常会发现军队发挥着非常不一样的作用，比如在一些宗教传统很强的国家，军队有世俗化守门人的角色。

但更多的国家，根本管不了。

比如印度，独立建国走了捷径，导致印度军队管理一直非常松散，经商极为普遍，这也导致印度军队建设总是依靠购买，本国自主军事工业发展滞后，更严重削弱了印度的军队战斗力，再加上印度军队的职位世袭等传统，导致印度裁军根本不可行。

而泰国则是因为泰国王室的需要，泰国王室掌握了大量资本力量，但为了进一步确保王室地位，通过宪法确立了王室对军队的领导权，为掌控军队，放纵军队经商。军队通过经商获得额外经费，就打破了政府预算对军队的制约，必要的时候，就可以通过军事政变达到自身目的，注意泰国军事政变的对象从来不是王室，而是泰国文官政府。

军队经商的问题，在俄罗斯、美国也不同程度地存在。但真正形成了制度，甚至越演越烈的，越南是典型。

正如之前在《十年高层权力巨变，越南终于下定决心》《越南高层持续动荡，未来将走向何方？》分享的，越南历史和地理因素导致越南天然分为南北两部分，内部派系林立、权力分散，越南为了尽可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采取将各方力量尽可能拉进一个平台的做法，将外部矛盾转变为内部矛盾，这确实提高了政权的稳定性，但是也遗留了大量问题。

越南千百年来对北边邻国情感极为复杂，一方面认同中华民族身份，认为越南的祖先是“炎帝神农氏之裔”，以越南自古与华夏民族有同样的龙脉为荣，但另一方面又认为与北边邻国平起平坐，北边是北朝，越南是南朝。

这种复杂的心态，就导致越南古代一直在求和和对抗之间来回交替，而在法国殖民越南之后的百多年，由于清朝的衰败，加上西方对中国的认知影响到越南，越南出现了“去中国化”浪潮，将自古崇尚的中国元素认为是落后挨打的原因，典型是以字母取代汉字，越南南部受影响更深。

对现在越南影响最深的，还要数二战后。越南成为阵营对抗的焦点，以北纬17度一分为二，南部受到西方思想的严重影响，南北方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差异越来越大，比如土地，1970年前后北越已基本完成土地公有化，而南越一直推行私有化，而且南越经济高度依赖美国市场。

南北越统一后，南越一下子丢失了美国市场，这就导致南越人对于统一非常抗拒，认为是北方毁掉了他们的钱包，当时越南领导人也看到了这一问题，于是主张通过温和有序的措施，逐步推进南北融合，避免引起南方的反抗。

但主政的黎笋非常希望能够抓住阵营对抗的机遇期，迅速在东南亚称霸，于是采取了极为激进的南北融合政策，提出在1976年-1980年的第二个五年计划期间，完成南方的社会主义改造。

为了加速这一进程，向南方派出了大量北方干部，在具体执行根本不顾当地情况，生搬硬套的执行任务，照搬北方的经济模式，取缔一切资本主义商业，导致南方出现大量无业游民，激起了南方的强烈对抗，严重影响了越南寄予厚望的二五计划。

比如粮食生产，1976年南方粮食收购计划完成不到一半，之后每年都在下降，1980年原定收获210万吨粮食从而实现粮食自给，结果就因为南方的抵制，实际产量只有144万吨。粮食都如此，其他方面更别提了。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越南只能高度依赖国际援助，实际也只能从苏联获得，仅1976年到1980年，越南从苏联获得的粮食就超过450万吨。既然基本的能源和粮食都需要仰仗苏联，那就必须以苏联马首是瞻，在对外关系上放弃独立性，也导致越南的经济非常脆弱。

正是在这一背景下，为解决粮食、经济困难，越南开始放开军队经商的限制，又因为对南方急于求成的改造，导致南方出现了极为强烈的对抗，越南又需要依靠军队实现对南方力量的压制。

而到了革新开放后，为了解决市场和计划的争论，平衡反对市场化的保守力量，军队的重要性进一步凸显。就像是宗教氛围浓厚的国家，为了确保世俗化需要仰仗军队的力量，革新开放后，越南军队也担负了支持市场化改革的角色，以军队与商业的捆绑，支持越南市场化改革持续走下去。

综上：

越南对北方邻国的复杂感情，西方殖民后对越南文化的侵蚀，南越根深蒂固的亲西方结构，越南内部松散的权力结构再叠加国际大势的变动，综合在一起，就形成了越南军队商业利益体这个奇怪的利益集团。

越南军队经商收入甚至远高于军费，比如2022年军费开支大概是60亿美元，而军队经商一年收入超过200亿美元。

当一支军队不再依赖国家的财政，国家对军队的掌控力可想而知，甚至军队反过来对越南国家的影响力不断上升。

以越南政治局和中央委员会为例，2021年越南十三届18名政治局委员，有两名来自军方，这是进入21世纪以来首次有两名军方代表同时进入政治局，而在中央委员会层面，也从2011年的18人、2016年的20名增加到23名。

国会代表中，军队代表也有12人，而同样强势的越南公安系统才只有2人。

而由于越南分散的权力结构，越南有很多妥协的规则，在越南中央委员会占12.8%的军方力量，有非常大的影响力。

军事特权、经济实力，增强了越南军队的政治影响力，反过来又进一步强化越南军队掌握的经济实力。

军队本身就具有很多特权，这本是为了保家卫国的特许，但当把这些特权用在商业上，其他企业又如何竞争？

比如利用无需缴纳通行费的优势，越南军队建立诸多运输物流公司；利用对空中资源的掌控，越南空军下场组建民航公司；而越南通信部队，更是利用特权，组建越南军工电信，已经成为越南最大的电信公司，甚至在2020年还成功研发了自己的5G技术，现在还在向东南亚周边国家甚至美洲、非洲扩展业务。

根据部分数据显示，2018年底时，越南军工电信海外投资已经超过30亿美元。

这样的军事商业体，又如何能够制约？

在中国1998年禁止军队经商后，越南2007年也下令全面禁止军队经商，但直接被越南军方无视。紧接着，越南北方派又面临南方派的强势威胁，北方不得不继续依仗有北方背景的军队力量，以压制南方，禁止军队经商自然成了空话。

而在这场关系越南未来方向的博弈中，越南军队也确实发挥了关键作用，地位自然更加稳固了，越南军队经商基本看不到禁止的可能。

不过，对我们而言，邻国的军队热衷经商、疏于战事，这不是什么坏事，或许对邻国自身而言，也不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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