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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5-23

第一章 疑惑                

一栋老旧的两层红砖房,围墙上还刷着‘农业学大寨’的标语,一看就知道有些年月了,院子门口的铁门上锈迹斑斑、摇摇欲坠,旁边挂着曲龙县回龙乡党委和人民政府两块牌子,牌子上的白漆都掉了许多,院子里停着一辆破旧的老203吉普,院子里没有人,只有几条土狗在院子里来回游走着。

我靠,这就是我将要工作的地方吗?段昱看着眼前这个破破烂烂的院子,心都凉了半截。真是命运多波折啊,半年前段昱从西南政法大学毕业,段昱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校学生会主席、校足球队队长,成绩也十分优异,期期拿特等奖学金的,如今学有所成,自然是雄心万丈、志比天高。

可残酷的现实却很快给了意气风发的段昱狠狠地一记闷棒,先是大学相恋三年的女友西南政法大学的校花蓝可儿,因为他不能留在省城工作跟他提出了分手,工作分配上也出了问题,本来答应接收他的丽山市公安局突然换了一位新局长,新局长一上任就取消了市公安局这次的高校外招计划,对外冠冕堂皇的理由是要精兵简政,真实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要照顾关系户,没有关系没有背景的段昱自然就被挤掉了。

就这样段昱一下子由天子骄子变成了待业青年,在家一坐就是好几个月,父母为了段昱工作的事操碎了心,结果是受够了冷眼,吃尽了闲气,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看着父母唉声叹气的样子,段昱心里就跟针扎一样难受。

这时事情总算出现了转机,市里开始公开招考公务员,憋了一口气的段昱以笔试、面试双第一的优异成绩名列榜首。可是好事多磨,本来以段昱公务员考试第一名的成绩肯定是应该留市里的,但是这次招考的公务员能留市里的就只有两个名额,其他都要下放到下面各个县里去,于是没有关系、没有背景的段昱又悲剧了,被下放到了这里。

不过段昱可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或许就是老天爷对自己的一种考验吧。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命运安排我到了这里,那我就在这里打出一片天地来!

想到这里,段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向院内走去,门口的门卫室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正躺在竹躺椅上打盹,耳朵还有点背,段昱在门口喊了半天,他才茫然地睁开眼睛,擦了擦眼角的眼屎,哆哆嗦嗦地走了过来开了铁门,打量了段昱几眼道:“小伙子,你有啥事啊?”。

段昱大声说了几遍,总算让那老大爷明白了自己的来意,慈眉善目地呵呵笑道:“你是县里新分来的大学生啊,大学生好啊,有文化,这要在过去可就是秀才了,那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啊……”。

听那老大爷啰啰嗦嗦说了半天,段昱还是没搞清楚该找谁去报到,只得把行李暂时寄放在门卫室,一间间办公室去问,一楼的几间办公室都锁着门,敲门也没人应,段昱只好上二楼,终于在靠楼梯的一间办公室里听到了人声,里面还传来女人咯咯的笑声。

段昱快步上了楼,在那间办公室的门上敲了敲,里面的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露出一张獐头鼠目的中年男人的脸,透过门缝段昱还看到里面有个三十多岁的少妇,满脸红晕,估计刚才两人在里面也没干什么好事。

那獐头鼠目的中年男子面色不善地望着段昱,没好气道:“你干什么的?!有什么事?!”,段昱赶紧说明来意,又把县委组织部开具的派遣单和自己的简历递了过去。

那獐头鼠目的中年男子随意地接过段昱的资料看了看,拖长声调打着官腔道:“来报到的啊,我们丁书记去县里开会去了,你明天再来吧!”。

明天再来?!段昱这下真傻眼了,他下车的时候已经问了,从回龙镇到县城每天只有两趟车,这时候都停开了,而来的路上也没有看到镇上有旅社,自己住哪里啊?!

“同志,报到不一定要找书记吧,你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先找其他人报到,先安顿下来再说,要不然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段昱急忙道。

“你这人怎么回事,听不懂话啊,丁书记不在,谁敢接收你!你没地方住关我什么事啊,快走吧!”那獐头鼠目的中年男子语气更不好了,提高声调道。

这时靠走廊尾端的一间办公室门开了,走出一名穿白衬衣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段昱来到这回龙镇上,看到的人穿着都十分土气,只有这中年男子穿着讲究,举手投足间也有一种儒雅的气质,一看就是受过教育的人。

“王主任,怎么回事啊?吵吵嚷嚷像什么话啊!”那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威严地对那獐头鼠目的中年男子问道。

那獐头鼠目的中年男子叫王有财,是这回龙乡的办公室主任,他见到带眼镜的中年男子脸色就有些不自然,皮笑肉不笑地道:“刘乡长,这人是县里分来的大学生,来报到的,我跟他说了丁书记不在,让他明天再来,他不听,还跟我吵……”。

那刘乡长听说段昱是县里分来的大学生,眼睛就一亮,快步走了过来,从王有财手里接过段昱的资料看了看,眼睛就更亮了,转头对王有财严厉道:“王主任,你是怎么回事?保国同志不在,难道我们就不要开展工作了吗?乱弹琴!”。

王有财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撇了撇嘴没有说话,那刘乡长就不再理会他,转头上下打量了段昱一番,眼中流露出欣赏之意,点了点头微笑道:“小段同志,我是回龙乡的乡长刘爱民,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们好好聊聊!”。

段昱虽然是初入仕途,可上大学的时候官场小说却看了不少,知道在官场要想出头,就必须有领导提拔,如今自己刚来就入了乡长的法眼,看来是要时来运转了,心里就有些小兴奋,赶紧跟着刘爱民去了他办公室,却没注意身后的王有财嘴角露出的那幸灾乐祸的冷笑。

段昱跟着刘爱民进了他的办公室,刘爱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微笑道:“小段,坐!”,自己则拿着段昱的简历仔细看了起来,段昱却并没有马上坐,他见办公桌上刘爱民的水杯里没有什么水了,就左右看了一下,走到墙角拿起墙角的一个热水瓶,帮刘爱民添上水,把热水瓶又放了回去,这才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

刘爱民嘴角的笑意就更浓了,段昱的这个小动作说明他很有眼色,会来事,就放下手中段昱的简历,微笑道:“小段啊,我看了你的简历,很不错嘛,西南政法大学毕业,公务员考试第一名,我们这里很需要你这样优秀的人才啊!”。

段昱连忙谦逊道:“谢谢刘乡长夸奖,这些都只代表我的过去,文凭也不能完全代表水平,对于我来说,新的工作就是一个新的起点,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需要提高,以后我就要在您的手下工作了,请刘乡长对我多指导,多教育……”。

刘爱民高兴地点点头道:“很好,你能这样想说明你摆正了心态,现在的大学生都有个通病,就是眼高手低,进入社会以后,不能摆正心态,不过你要有思想准备,基层工作不好干啊,很复杂,也很具体,回龙乡的条件也很艰苦,跟你在大学的时候是不能比的!你要做好吃苦的心理准备哦……”。

段昱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我不怕吃苦,年轻人吃点苦有助于成长,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会把这看做是对我的一种考验!”。

刘爱民越看段昱越满意,觉得自己是捡到宝了,哈哈大笑道:“很好,现在像你这样能吃苦又有文化的年轻人很少了,这样吧,你明天就正式上班,先做办公室文书,兼我的通讯员,平时跟着我下去多跑一跑,这样也有助于你的成长嘛!”。

通讯员?段昱听了又惊又喜,要知道按规定乡长是不能配秘书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所以书记、乡长一般都配有通讯员,实际上就等同于秘书了,这也说明刘爱民是要把段昱当成自己的心腹来培养了!

不过段昱心里也有些疑惑,他看官场小说就知道,当秘书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除了要能说会写,更重要的是要能察漏补缺,帮领导处理好工作和生活中无暇顾及的各种事务,这就需要有比较丰富的社会经验了,所以领导选秘书都很会少会用刚毕业的大学生,而会选有一定阅历和工作经验的老手,为什么刘爱民却让自己一个刚报到的大学毕业生给他当通讯员呢?

第二章打入另册                

刘爱民就把王有财叫了过来,把他准备让段昱给自己当通讯员的事说了,又让王有财给段昱安排住宿的地方,王有财撇了撇嘴道:“丁书记去县里开会还没回来,是不是等他回来再安排?”。

刘爱民就有些火了,用力一挥手道:“小段同志是县委组织部分配下来的大学生,是带着编制下来的,我只不过安排一下他的具体工作,难道我这个乡长连这点权力都没有吗?丁书记那里我自然会跟他商量的,你先把小段的住宿和生活安排好!”。

王有财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带着段昱回到了他的办公室,段昱开始不知道王有财的身份,如今知道他是办公室主任,那就是自己的领导了,适当的尊敬还是要的,就连忙从口袋里掏出在路上买的红塔山递了一根过去,笑道:“王主任,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啊!”。

王有财瞟了段昱手中的红塔山一眼,摆了摆手指熏得蜡黄的手道:“我不抽这种烟的!”,却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玉溪自顾自地吞云吐雾起来。

段昱就只好尴尬地把递烟的手又缩了回去,王有财却拿起一份报纸架着二郎腿看了起来,仿佛完全忘记了段昱的存在,段昱耐着性子站在那里等了半天,强忍火气道:“王主任,我住的地方能不能请你安排一下?”。

王有财这才又瞟了段昱一眼,拖长音调道:“哦,我差点忘了,管宿舍钥匙的王小妹不在,开不开门啊!”。

段昱心里这个火啊,恨不得就在王有财那张獐头鼠目的脸上来一拳,打他个脸开花!说话也就不那么客气了,冷冷地道:“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为什么宿舍管理员会不在呢?再说你这个办公室主任这里也应该有备用钥匙吧?要不然我去找刘乡长汇报,请他来问你要?”。

王有财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心说你这小王八蛋还挺横,刚巴上刘爱民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以后有你好看的!不过王有财是属于那种典型欺软怕硬的主,他的后台丁保国又去县里开会了不在家,要是段昱真去找刘爱民汇报,自己少不了要挨一顿训,就拍了拍脑门道:“哦,备用钥匙啊,我这里好像是有一把,我找找看……”。

装模作样地在抽屉里翻了半天,王有财终于找到一串钥匙,从上面取下一片对桌上一扔,“办公楼后面那排平房最后靠厕所那间就是了,你自己去找吧!”,说完就继续看起报纸来不再理会段昱了。

段昱只得自己拿了钥匙,先到门卫室去取了行李,来到了办公楼后面的集体宿舍,乡里的工作人员多半家就在回龙镇上,下了班就回家,自然不用住宿舍,所以住这里的人并不多。

房间的铁锁都快锈死了,段昱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门打开,一打开门,一股霉味就扑面而来,房间布满了蜘蛛网,显然许久没有人住了,里面陈设很简单,就一张小木床,一个书桌,一张木椅,上面积满了灰尘,一只瘦骨嶙峋的老鼠被段昱的开门声惊动,吱吱叫着跑了出去。

段昱看得直皱眉头,去门卫老大爷那里借来拖把和抹布,挽起袖子开始搞起卫生来,忙活了半天,搞出一身汗,段昱直起腰松了松脖子,看着窗明几净的房间,心里总算有了一点成就感。

“哟,来新人了啊?”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粗嗓门的声音,段昱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身穿警服的年轻小伙靠在门口,嘴里叼着一根烟,正朝自己笑呢。

段昱赶紧掏出红塔山递了一根过去,自报家门道:“你好,我是县里新分来的大学生,我叫段昱,以后请多关照,警官贵姓啊?”。

那年轻警察接过段昱的烟,熟练地对耳后一夹,大咧咧地道:“县里新分来的大学生啊,我叫赵先志,在乡派出所工作,我们派出所没地方住,所以暂时住这里,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有事你找我,对了,你在乡政府具体干什么啊?”。

“给刘乡长当通讯员……”段昱颇为自豪地道。

赵先志脸色就微微一变,收起笑容,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那你以后有得苦头吃了!”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转头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段昱心里就纳闷了,他本来对自己刚来就当上了乡长的通讯员颇为庆幸,可听赵先志刚才的语气,似乎自己给刘爱民当通讯员对自己来说是件十分不幸的事情呢?

看来要解开心中的疑惑还得着落在这赵先志身上,段昱想了想,就去镇上买了几样卤菜,又在小卖部里买了几瓶啤酒,提了来到赵先志的门口,敲了敲门。

赵先志一开门见是段昱就显得很冷淡,“你有什么事?”,段昱提起手中卤菜和啤酒摇了摇,笑道:“志哥,我买了点卤菜和啤酒,一个人喝也没意思,找你搭个伙……”。

赵先志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门把段昱让了进来,两人年纪相仿,赵先志是省公安学校毕业的,学的也是刑侦专业,所以几瓶啤酒下肚,两人关系就拉近了不少,话慢慢就说开了。

“兄弟,不是我说你,你干什么不好,干嘛要给刘爱民当通讯员呢?乡里谁不知道丁书记和刘爱民不对付,丁保国本来是想让他的铁杆---乡党委副书记黄忠明来接任乡长的,结果被刘爱民横插一杠子,半路截了胡,你说丁保国能看刘爱民顺眼吗?你给刘爱民当通讯员,那就是和丁书记做对,在回龙乡和丁书记做对,那就是一个死字!”赵先志拍着段昱的肩膀喷着酒气道。

“不至于吧,乡长也是正科级干部,按说和书记也是平级的,再说刘乡长能当乡长,上面也应该有人吧?”段昱犹疑道。

“切,你知道回龙乡的前几任乡长是怎么走的吗?那都是叫丁保国给挤走的!丁保国就是回龙乡的土皇帝,你要想在回龙乡办什么事,丁保国不点头,你就别想办成!刘爱民能斗得过他?我叔在县里当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刘爱民是什么来路我清楚啊,他以前是给县长张可凡当文字秘书的,可文字秘书和生活秘书不一样啊,虽然也是为县长服务,却算不得县长的心腹,丁保国可是紧跟县委杨书记的,张县长能为了刘爱民和杨书记死磕?”赵先志撇撇嘴道。

赵先志又灌了一口啤酒,摇摇头道:“我跟你明说吧,刘爱民在回龙乡基本上就是光杆司令,谁都指挥不动,所以才会抓住你这个大头兵给他当通讯员,你还当是什么好事?兄弟,好自为之吧!”。

段昱心就凉了半截,搞了半天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玄机啊,可现在他就算后悔也晚了,他已经被打上了刘爱民的标签,在官场你一旦选择了站队,再想改旗易帜肯定会为人所不耻,而且就算他想离开刘爱民,改投到丁保国那边,丁保国也是不可能接受的。

何况段昱也不是那种墙头草样没有风骨的家伙,再怎么说刘爱民对他也算是有知遇之恩,让他背叛刘爱民再去讨好丁保国,这种无耻的事他还真做不出来,也就只能陪着刘爱民一条道走到底了。

第二天一早,段昱起床开门就碰到赵先志,赵先志看到段昱脸就一红,连忙道:“我昨晚喝多了,说的那些胡话你可别当真啊,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可千万别往外传啊,要是传到丁书记耳朵里我可就完蛋了!”。

段昱暗暗好笑,也装傻充愣道:“你昨晚说什么了吗?昨晚我也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先志就笑了,拍了拍段昱肩膀小声道:“好哥们,以后私底下咱们还是好朋友,明面上我可不敢跟你太亲热,我们所长也是丁书记的铁杆,我怕被穿小鞋,我先上班去了,兄弟,你保重啊!”。

段昱微微一笑道:“我懂的!”,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距离却是一下子拉得更近了。

等赵先志一走,段昱就只能摇头苦笑了,赵先志有个在县里当刑侦大队副大队长的叔叔,还对丁保国怕成这样,那一无关系二无靠山的自己对上丁保国这个大BOSS岂不是死路一条?

丁保国是第二天才从县里回来的,他一回来,王有财这个马屁精就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到他办公室告状去了,丁保国听说刘爱民新找了个刚分来的大学生做通讯员,就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道:“这个刘爱民还是不死心啊,由他去吧,我就不信他再加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还能在回龙乡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段昱见到丁保国是第三天,当时段昱正送一份文件给刘爱民从他办公室出来,在走廊上正好遇到丁保国,段昱不认识丁保国,而丁保国穿着也不怎么讲究,脸庞黝黑,裤脚挽得老高,裤子后面吊着一大串钥匙,走起路来叮啦哐啷,也不太像个当领导的样子,段昱就没有主动跟他打招呼。

结果丁保国就把他叫住了,斜着眼打量了他几眼,慢悠悠地道:“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大学生伢子啊?一点眼色都没有,怪不得,嘿嘿……”,干笑两声就扬长而去,段昱自是一头雾水,后来才知道他就是丁保国,就知道这第一面起,丁保国已经把自己打入另册了!

第三章 第一次交锋                

给刘爱民当了几天通讯员段昱就尝到苦头了,几乎所有人都把把他当成了另类,基本不跟他说话,就算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的,至于要找他们办点什么事,则基本上是办不成的,甚至就连想去领一些办公用品,王有财也会找各种借口卡三卡四,最后气得段昱只好自掏腰包到镇上的小商店里去买了。

不过段昱知道刘爱民肯定比自己更不好受,除了自己基本上没人把他这个乡长当回事,就连搞卫生的王妹子也敢跟他顶撞,有一次刘爱民的办公室卫生没搞干净,刘爱民就批评了王妹子几句,结果那王妹子把扫帚一撂,直接来了句,“嫌我搞得不干净,那你自己来扫吧!”说完就扬长而去!

刘爱民气得脸都绿了,但却拿那王妹子毫无办法,因为王妹子是丁保国的远房亲戚,最后只能是由段昱来接替了给刘爱民办公室搞卫生的工作。

段昱知道,照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自己还未开始的仕途就基本上是死路一条了,最后的结果肯定是刘爱民含恨离去,自己则会被彻底打入冷宫,再无出头之日了,这肯定是段昱无法接受的,他就想着应该怎样帮刘爱民扭转现在的这种尴尬局面。

想一下子扳倒丁保国肯定是不可能的,首先还是要帮刘爱民把威信树立起来,要知道现在有不少下面的村支书还根本不认识刘爱民这个乡长呢,丁保国如此跋扈,在回龙乡肯定也有其他人不满,只是在没可能扳倒他的情况下,这些人肯定不会跳出来,一旦刘爱民有了和丁保国分庭抗礼的实力,那些人肯定就会主动靠过来了。

这一天,刘爱民到县里开会回来,显得很兴奋,一回来就把段昱叫到了自己办公室,扬了扬手中的一份红头文件,兴冲冲地道:“这次的会议很重要,张县长亲自主持的,要在全县农村推广经济作物种植,要求各乡乡长亲自挂帅,责任到人,签订责任状,你马上让办公室发个会议通知下去,通知乡里各部门的负责人和各村村支书到乡里来开会,我亲自主持,不准请假!不准缺席!”。

段昱张了张嘴,想说我去找王有财领个办公用品,他都卡三卡四,这事他会配合才怪呢!到时候开会没人来,这面子可就丢大发了,到时候别说我就是你这乡长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不过这话要是说出来又未免太伤刘爱民的自尊了,所以段昱犹豫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准备去找王有财发会议通知。

刘爱民肯定也有所考虑,又把段昱叫住了,沉吟道:“你把这份县里的红头文件拿去给王有财看,让他务必把会议通知发下去,他要不肯发,你就亲自一个个去通知,小段啊,乡里的情况你也想必有所了解了,这是我上任以来第一次召开全体干部会议,也可以算是我和党委那位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务必一炮打响,否则今后的工作更没法开展了,你也是个聪明人,这其中的意义就不要我明说了吧……”。

刘爱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段昱也就不能装迷糊了,重重地点点头道:“刘乡长,我懂的,我一定会守着王主任把会议通知发下去,他如果不发,我就自己去通知,保证通知到人!”。

段昱找到王有财,把刘爱民的话一传达,果然王有财不卖账,眼皮一翻,漫不经心地搓着脚丫子道:“开会?我没接到丁书记的指示啊?没有丁书记的指示,我怎么发会议通知啊?”。

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段昱已经摸清了王有财的品性,这就是个狐假虎威只会溜须拍马的小人,其实却是胆小如鼠不敢担任何责任的,就不慌不忙地把手头的那份红头文件递了过去,“王主任,这次开会可是县里的要求,还专门下了红头文件的,你不发会议通知,县里追究下来,是不是你负责啊?”。

段昱把县里的红头文件一搬出来,王有财也有些慌神了,脚丫子也不搓了,将搓脚的手用力在衣服上擦了擦,从段昱手中接过红头文件一看,更拿不定主意了,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连忙道:“你等一下,我去向丁书记请示一下……”。

来回龙乡这么些日子了,段昱也知道如果丁保国不点头,这个会议通知是发不下去的,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微笑道:“行,那我就坐在这里等你的消息,好给刘乡长回话……”。

王有财把事情向丁保国做了汇报,又把县里的红头文件给丁保国看了,丁保国就冷笑起来,“哼,拿着鸡毛当令箭,刘爱民这分明是不死心啊,想借这次的机会在全体干部会议露脸,看来还是欠收拾啊!”。

像王有财这种马屁精,丁保国放个屁,他也一准会说是香的,就连忙附和道:“就是,刘爱民算是个什么东西,还想跟丁书记您斗,最可气的是他那个通讯员段昱,还拿县里的红头文件来吓唬我,我偏不发这个会议通知,看他敢咬了我的卵不!”。

丁保国摇了摇头,阴恻恻地笑道:“发!为什么不发?既然刘爱民想露脸,我就狠狠地打他的脸!会议通知你照常发,至于有没有人来,来些人什么嘛,那就不是他说了算了,嘿嘿……”。

王有财愣了一下,马上会意地竖起大拇指谀词如潮道:“高!实在是高!丁书记就是比我们有水平,嘴都不动一下就把那姓刘的玩得团团转,乡里那些部门的一把手还有各村的村支书基本都是您的人,您不发话,他们肯定是不会来的,到时候会议室里稀稀拉拉几个人,来的还全是些罗罗兵,我看刘爱民脸上怎么挂得住?以后还有谁愿意听他的!”。

段昱在王有财办公室坐了不到五分钟,王有财就回来了,大刺刺地对他挥挥手道:“你走吧,我这就发会议通知!”,段昱就感觉有些诧异,王有财去丁保国那里请示这么快就回来了,以丁保国如此跋扈的性格,怎么可能这么好说话?事有反常必为妖,这其中定有古怪,就坐在那里没动,微微一笑道:“我还是等王主任把会议通知全部通知到位再去跟刘乡长回话比较好,要不然刘乡长肯定会批评我办事不认真的……”。

王有财瞟了段昱一眼,心说小王八蛋还挺嚣张,扯起虎皮充大旗,等刘爱民这块虎皮彻底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也就没有和段昱扯皮,嘿嘿阴笑两声,任由他在旁边看着,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电话开始发会议通知。

刘爱民为了这次会议着实花了大力气,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熬了一通宵亲自把会议发言稿写出来了,他是做文字秘书出身的,自然是把发言稿写得花团锦簇、华丽无比,他还有些不放心,反复检查了几遍,修改了几个标点符号,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站起来伸了一懒腰。

这时段昱进来搞卫生,一进门就被满屋的烟雾呛得直咳嗽,再看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和刘爱民眼中满满的红血丝,就知道他肯定是一个通宵没睡,心中也颇为感慨,刘爱民除了有些书生气,性子有点软外,总体来说还算是一个十分敬业的好领导,对自己也很关照,就冲这一点也值得自己尽力辅佐。

就连忙打开窗户透气,又把烟灰缸里的烟头倒了,好意道:“刘乡长,您又熬夜了啊?您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工作固然重要,可身体更重要啊!您把身体搞垮了,还怎么领导我们工作啊!”。

刘爱民呵呵笑道:“我睡不着啊,这次的会议对我意义非同一般啊,这第一炮打响了,以后的工作就好开展了,对了,会议时间是几点啊,人都通知到位了没有啊?”。

段昱心里暗暗好笑,同样的话刘爱民已经问过至少不下十遍了,由此也可以看出刘爱民对这次的会议有多紧张,就仍然认真地回答道:“会议时间是上午十点整,所有参加会议的人都通知到位了,我亲自守着王有财打的电话,您就放心吧!现在离开会还有两个多小时,您整晚没睡,赶紧抓紧时间再眯一会儿,要不然待会开会没精神,我去会议室门口盯着,等人到齐了就通知您……”。

刘爱民连连点头道:“对,对,你提醒得对,你赶紧去会议室门口盯着,看看人到的情况怎么样,随时向我汇报,我也得洗把脸,换件新衬衣,要不然会影响下面的干部对我的印象……”。

虽然觉得刘爱民实在有些紧张过头了,但段昱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前途命运已经和刘爱民牢牢地捆绑在一起了,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次会议对自己来说也同样非比寻常,搞完卫生就赶紧早早地去会议室门口守着了。

到会议室一看,会议室的卫生还没搞,丁保国平时也不怎么喜欢开会,会议桌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而搞卫生的王妹子则不知跑哪里去家长里短去了,段昱只好找来水桶、拖把和抹布,自己搞起会议室的卫生来。

段昱搞得一身大汗淋漓,脏乱的会议室总算变得干净整洁了,又给会议桌上的每个水杯都泡上了茶水,段昱才长舒了一口气,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九点了,段昱心里就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回龙乡最远的村离乡政府所在的回龙镇也才两个小时的路程,乡里人都起得早,按说来开会的人现在也该有人到了,怎么还一个人影都没有呢?

第四章 被耍了                

或许是乡里人懒散,路上东看西看耽误了吧,段昱自我安慰道,耐着性子等到九点半,总算稀稀拉拉来了几个人,段昱一问,不是一般的干事,就是村里的组长,一把手一个没来!

段昱就知道事情不对了,总算明白了丁保国的险恶用心,这分明是要硬生生地打刘爱民的脸啊!乡长亲自主持会议,却稀稀拉拉来这么几个人,还都是些罗罗兵,那这会还开得下去吗?刘爱民也就成了回龙乡的笑柄,一个乡长组织开个会都开不成,不是笑话是什么!以后还有谁会听你的!

想到这里,段昱也惊出了一声冷汗,赶紧往楼上跑准备去向刘爱民汇报,在门口就看到王有财拿着个水杯优哉游哉地走了过来,他是特意来看笑话的,走到会议室门口往里面一看,就幸灾乐祸地阴笑道:“哟,怎么才来这么几个人啊?也是,大家都很忙,没事开什么会啊,这不是吃饱了饭撑的嘛,得,我还是先回办公室处理事去,等人到齐了再来吧……”。

说着王有财得意洋洋地瞟了段昱一眼,又折了回去,段昱也顾不上理会这家伙,赶紧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刘爱民办公室,刘爱民换了件雪白的新衬衣,皮鞋也刷得油亮,头上还特意打了摩丝,梳得一丝不乱,正焦躁不安地来回在办公室里踱着步。

一见段昱进来,刘爱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人到齐了没有?”,段昱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如实地把情况汇报了。

“丁保国欺人太甚了!”,刘爱民气得浑身颤抖,可愤怒归愤怒,他又能怎么样呢,把这事汇报到县里去?这样只会让县领导觉得他这个乡长无能,组织个会议都组织不起来,还要你这乡长干什么?

完了!彻底完了!刘爱民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眼睛完全失去了神采,显然已经被这个残酷的事实给击倒了,精心准备的会议却变成了一个笑话,想在全体干部会议上露脸却被狠狠地打了脸,这个打击实在太重了。

段昱同情地望着完全失去了斗志的刘爱民,刘爱民完了,自己的命运只会更加凄惨,看来老天爷对自己的考验还没到头啊,难道就这样认命了吗?

不行!自己必须想办法破这个局,把刘爱民和自己的命运挽救过来,他脑筋急转,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一下子有了主意,对刘爱民微微一笑道:“刘乡长,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让那些接到会议通知的人不敢不来参加会议……”。

“什么主意?快说!快说!”刘爱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腾地站起来,死死抓住段昱的胳膊催促道。

“那些人为什么敢公然和您作对不来参加会议呢?无非是仗着丁保国的势,如果我们能借比丁保国地位更高的人的势,那些人还敢不来吗?”段昱微微一笑分析道。

“你是说……”刘爱民隐约抓住了什么,段昱也不再卖关子,继续道:“比如说县里的张县长,如果我们告诉大家,张县长要亲自来参加这次会议,他们还敢不来吗?恐怕就连丁保国也得屁颠屁颠地赶来参会吧!”。

“唉,我还以为是什么妙招,如果张县长肯这么力挺我,我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副田地哦,他是不可能来的,如果我把这件事向他汇报,他只会骂我无能,对我彻底失望了!”刘爱民大失所望,松开了抓住段昱胳膊的手,重新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

段昱呵呵笑道:“为什么一定要张县长亲自来呢?我们只是借他势而已,只要我们说张县长要来参加会议,那些人就不敢不来参会!”。

“还是行不通,这不是骗人嘛!到时候张县长不来怎么收场?假冒领导名义骗人,传到张县长耳朵里那还得了!结果只会更糟糕啊!”刘爱民头摇得象拨浪鼓一样。

段昱狡黠地一笑道:“这还不简单嘛,我们先告诉王有财,就说张县长要亲自来参加会议,要把开会时间推迟一小时,王有财肯定会把消息扩散出去,那些开会的人还不得屁颠屁颠地赶过来?等到会开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再到外面用手机偷偷给你打个电话,你假装是张县长打来的,就说是张县长临时有事,来不了了,谁又会怀疑呢?就算怀疑也只能埋在肚子里,难道还真的去找张县长求证不成?”。

“那些人如果一开始就不来开会,还可以推说是有事来不了,既然来了,如果听说张县长不来了,他们就走,那性质就不一样了,所以他们就只能留下来继续开会,这样这会不就圆满成功地开下去了吗?”。

刘爱民眼睛一亮,用力一拍大腿,兴奋地站起来哈哈大笑道:“妙啊,这个主意妙!想不到你这小脑瓜里鬼主意还挺多,就这么办!你赶紧去找王有财去!”。

段昱找到王有财把张县长要来亲自参加会议的消息一说,王有财也吓了一大跳,回龙乡可是好久没来过县领导了,这县长要亲自来开会可是天大的事,也不敢怠慢,赶紧给丁保国打电话汇报。

丁保国听到这个消息也大吃了一惊,他虽然不怎么听张可凡招呼,可最多也就是阳奉阴违,打打擦边球,官大一级压死人,如果县长来了,他这乡党委书记却不出面接待,开会人都没来,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消息有假,但很快否定了,他了解刘爱民,刘爱民是书生脾气,不可能干出编造县长要来的假消息这样离谱的事,到时候张可凡没出现,不就什么都穿帮了吗,刘爱民一样收不了场!

所以丁保国立刻指示王有财,让他赶紧通知那些接到会议通知的乡各部门一把手和村支书们,务必在半小时内赶到会议室,并通知食堂准备丰盛的午餐,他也会马上赶回来,准备迎接张县长。

不必详说王有财等人如何忙得鸡飞狗跳去准备,总之不到半个小时,那些乡里各部门一把手和村支书们就都满头大汗地赶了过来,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等着开会了,丁保国也擦着汗快步走进了会议室。

得到了段昱通知的刘爱民这才意气风发昂首阔步地走进了会议室,他雪白的衬衣,一丝不乱的头发,气定神闲的模样一下子就把还坐在座位上有些气喘的丁保国比下去了。

看到在座的众人满头大汗,气喘嘘嘘的样子,刘爱民心里就乐开了花,脸上却故作诧异地问道:“怎么丁书记你也来参加会议了,你头上怎么出这么多汗啊?天气不是很热啊,不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吧?”。

丁保国气得直咬牙,却不得不挤出一丝笑容干笑道:“这次的会议很重要,我这乡党委书记也要引起重视,所以过来听听,过来听听,这两天有些感冒,正在发毛汗呢,对了,张县长什么时候到啊?”。、

其他人也都连忙附和道:“是啊,我们也感冒了,正发毛汗呢,张县长也该到了吧?”。

刘爱民故作惊讶道:“哎呀,怎么一感冒大家都感冒啊,那可得注意啊,现在流行禽流感,染上了可是要死人的哦!哦,张县长啊,他刚刚还给我打电话了,说是在来的路上了,让我们先开会不用等他,他最后来做几点指示……”。

丁保国被刘爱民挤兑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尴尬地假咳两声道:“是要注意,是要注意,额,既然张县长让我们先开会,那就先开会吧,等张县长来了再请他做指示……”。

看到丁保国这副吃瘪的模样,刘爱民心里简直就像是三伏天吃了冰激凌一样爽极了,意气风华地用力一挥手道:“那我们就先开会!对了,丁书记你是一把手,要不然你先说几句?”。

丁保国对这次会议毫无准备,要他发言也说不出什么,而且既然张可凡要来,那就是专门来给刘爱民站台的,他要是喧宾夺主的话不正好让张可凡找岔子吗?索性把姿态放高一点,连忙摆手道:“这次会议是你主持的,我就不发言了,你说你说,我在旁边听听……”。

刘爱民就开始了他抑扬顿挫的讲话,他也是有些水平的,讲话稿又是精心准备的,条理清楚,思路清晰,让下面的干部对他的评价也高了不少。

平时乡里开会,大家都是讲小话的讲小话,打瞌睡的瞌睡,而丁保国也是土匪作风,对这种事不怎么管,每次开会会场就像是菜市场一样,但今天因为不知道张县长到底什么时候来,要是被县长逮到开会的时候开小差那就麻烦了,所以下面的干部都听得格外认真,还煞有介事地拿出笔记本记着笔记,会场鸦雀无声,会场秩序出奇的好。

会开到一半的时候,丁保国就有些坐不住了,开始不停地抬起手腕看表,段昱就知道戏码演得差不多了,真要等会开完了再说县长不来了那就露陷了,就悄悄地溜出了会议室,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掏出手机拨通了刘爱民的手机。

刘爱民一听手机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煞有介事地按下了接听键大声道:“张县长,您好!您快到了吧,那我这就出来接您啊,什么?您县里有急事,又往回走了啊……好,好,我一定向同志们传达您的指示,是,是,我们回龙乡保证完成这次的经济作物种植任务!”。

挂了电话,刘爱民又做出一副遗憾的样子对众人道:“刚才大家都听到了,张县长临时有事来不了……”见众人都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又用力一挥手大声道:“不过张县长在电话里做了指示,这次的经济作物种植任务十分重要,大家要把它当做是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来完成,要责任到人,签订责任状,不能完成的要追究责任人的责任……”。

听到张县长不能来的消息,丁保国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是被刘爱民当猴子耍了,这对要强的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在回龙乡一向只有他耍人的份,什么时候变成人耍他了!

第五章 阳奉阴违                

偏生丁保国还无法拿这件事去向张可凡求证,因为那样就等于坐实了他排挤刘爱民的事实,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把苦往肚里吞了。更可气的是刘爱民通过这件事成功地在下面的干部中树立了一定的威望,虽然张小川并没来,但下面的干部可能还是会觉得刘爱民是上面有人的,这次有事没来成,没准下次还会来呢,以后肯定就不敢太落刘爱民的面子了。

所以尽管丁保国心里气得要死,却不能发作,更不能站起来立刻离开,只得强笑在那里硬坐着,这时刘爱民已经传达完了‘张县长的指示’,转头对丁保国笑道:“保国同志,我讲完了,要不你再说几句?”。

县长都做指示了,丁保国还能说什么,虽然这指示的真假无法求证,但县里的红头文件摆在那里,他总不能公开和县里唱反调,只得挥挥手道:“刚才爱民乡长说得很好,我就不啰嗦了,大家回去以后,要抓落实,抓行动,不能停留在口头上……”。

丁保国讲完几句套话,刘爱民就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转头问台下的王有财道:“时间过得真快啊,这都到午饭时间了,王主任,工作餐都准备好了吧?那好,现在散会,大家一起吃饭去……”。

为了迎接县长到来,王有财可是累了个半死,临时通知食堂加菜,还专门杀了一头大肥猪,准备了几大桌子丰盛的菜肴,现在张县长不来了,这些菜肴也不可能倒掉,只能便宜这些来开会的乡里干部和村支书了。

回龙乡很穷,招待费用卡得很紧,平时这些乡里干部和村支书也难得打打牙祭,到乡里开会碰到饭点也就在食堂吃大锅饭,能加一两道肉菜就不错了,有时连饭都捞不着,今天却是格外的丰盛,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这些乡里汉子也都是直肠子的人,酒足饭饱后就觉得这个会倒也没来开错,也难免会念念刘爱民的好,这个新任乡长也不差嘛,起码伙食开得好。

刘爱民从没像今天这样扬眉吐气,整个脸都在放光,吃饭的时候兴致也颇高,频频举起米酒杯向这些乡里干部和村支书敬酒碰杯,回龙乡民风彪悍,却最敬能喝酒的汉子,刘爱民虽然长得斯斯文文,酒量却是不差,这杯来杯去,倒是跟这些乡里干部和村支书关系拉近了不少。

丁保国憋了一肚子气,自然是吃什么都不香了,黑着脸匆匆扒了两口饭就离席了,王有财这个马屁精也赶紧匆匆跟了上去。丁保国一进办公室,就气得把椅子狠狠一摔,破口大骂道:“狗日的,把老子当猴子耍了!准备的饭菜还让刘爱民做了顺水人情,真TMD气死我了!”。

跟进来的王有财吃惊地道:“丁书记,您是说张县长要来的消息是假的?刘爱民没这么大的胆吧?”。

丁保国咬牙切齿道:“是真是假,我也不确定,总之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就算姓刘的有张县长给他撑腰又怎么样?回龙乡是我丁保国说了算!刘爱民要在我的一亩三分地里搞风搞雨,我就绝不能让他称心如意!”。

王有财有些担忧地道:“那怎么办啊?我看下面的那些干部也有些动摇了,怕得罪刘爱民后面的张县长,好些人还主动给刘爱民敬酒呢……”。

丁保国冷笑道:“今天刘爱民也只是赢了面子功夫,姑且让他得意一阵子,他不是要搞经济作物种植推广吗?我就让他搞不成!到时候完不成县里的任务,他就得吃板子!张县长也会因此对他彻底失望,不会再支持他,到时候还不是我要他圆就圆,要他扁就扁!”。

“啊,这不是等于公开和县里对着干吗?要是被县里知道了,那可不太好吧!”王有财有些吃惊地道。

“笨蛋!谁让你公开对着干了!表面上我们自然要响应县里的号召的,到时候就说老百姓不愿意种,或者说种了没长出来,再说县里搞经济作物种植也不是头一回了,哪回种出名堂了?你帮我悄悄放出话去,我正好借这次机会看看哪些人对我忠心耿耿,哪些人是墙头草两边倒的……”,丁保国阴狠狠地道。

王有财用力一拍大腿,眯着老鼠眼道:“对啊,前几年县里推广种棉花,结果棉花全让虫子吃了,老百姓意见大得很呢,只要我们悄悄在下面稍微一煽动,老百姓肯定没人愿意种,到时候看刘爱民怎么向县里交差……”。

刘爱民还处在极度亢奋中,他喝了好多米酒,也有些醉意了,走路都有些踉踉跄跄,不过却是满面红光,神采飞扬,段昱看他走路不稳,想去扶他,却被他甩开了手,有些得意忘形地道:“不…不用扶!我…我没醉!我是真高兴啊!你是没看到今天丁保国听说张县长不来了时那脸色,真是太…太精彩了!哈哈……”。

说着一屁股坐倒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语无伦次道:“小…小段,今天多亏了你出的这个鬼主意,我…我给你记头功!等我当…当了书记,我…我还要提…提拔你!”。

段昱摇了摇头,觉得有必要给刘爱民泼泼冷水了,就给刘爱民泡了一杯浓茶醒酒,正色道:“刘乡长,我觉得现在还远没到庆功的时候,今天貌似是您赢了一局,让丁保国吃了瘪,但这最多也就是赢了面子功夫,并没有真正改变丁保国强您弱的格局,更不可能撼动丁保国在回龙乡的强势地位,现在如果您去和丁保国硬碰硬,那就是鸡蛋碰石头!”。

“现在您要推广经济作物种植,还在县里签订了责任状,如果丁保国暗地里作梗,发动下面的干部群众阳奉阴违,到时候任务完不成,县里肯定会批评您,连张县长也会对您失望……”。

给段昱这么一提醒,刘爱民的酒一下子醒了,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道:“你提醒得对!如果丁保国真这么干,不,他肯定会这么干!这任务还怎么完成啊?我怎么跟县里跟张县长交待啊?!这可如何是好呢?”。

段昱镇定地道:“事情都有两面性,这件事换一个角度看对您也是一个机会,如果您能把这件事做成了,超额完成县里给您定的任务,同时也真正能让回龙乡的老百姓得到实惠,您在回龙乡的威望肯定会大大提高,您在县领导心中的地位也会提高,张县长也会更加重视你,毕竟您是给他当过文字秘书的,您出了成绩,他也脸上有光啊!到那时候您就算还不能和丁保国分庭抗礼,起码也能和他别别苗头了!”。

刘爱民眼睛一亮,对啊,如果自己真能把这件事做成的话,张可凡肯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没准真会把自己当成心腹班底来栽培,那自己就出头有望了,不过一想到丁保国在回龙乡的强势地位,他又有些沮丧道:“唉,没用的,下面的干部根本不可能听我的,肯定会阳奉阴违,这次的任务肯定是完不成了!”。

段昱连忙给他打气道:“刘乡长,事在人为,今天的会议可以说是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下面的干部起码不会再明着和你对着干了,如果您亲自下去盯着他们,他们多少也要应付一下,而且就算他们不配合,我们可以直接去做老百姓的工作,让他们知道推广经济作物种植的好处,然后直接和老百姓签订认种协议,丁保国再强势,总不能让所有老百姓都听他的吧,最多我们辛苦一点,多到下面的村户家里去跑跑不就行了!”。

刘爱民眼睛更亮了,兴奋地站了起来,用力拍了拍段昱的肩膀道:“小段,你分析得对,你真是我的好帮手啊!我当初选你给我当通讯员没选错!以后你要多给我出主意,在我不冷静的时候要多给我泼冷水,咱们明天就下到村里去,我亲自去做老百姓的工作,我就不信,丁保国还能让所有的老百姓都听他的!”。

接下来几天,段昱就陪着刘爱民天天往下面村里跑,果然不出所料,下面的那些村支书开会的时候表态都表得挺好,吃饭喝酒的时候更是胸脯拍得山响,保证完成县里下达的任务,一回来却把这事完全抛到了脑后,根本就没当回事,见刘爱民下来督促也只是敷衍应付,实在是刘爱民催得急了,他们就两手一摊,“老百姓不愿意种,我们有什么办法?”。

这一点他们倒是确实没说假话,老百姓确实是不愿意种,因为之前县里也搞了几次经济作物种植推广,老百姓都没有得到实惠,还搭进去不少农药化肥钱,所以老百姓的抵触情绪很大,刘爱民和段昱腿都跑肿了,嘴巴皮子也快磨干了,却还是没法说服他们,有几次还被几个脾气暴躁的老百姓直接用扫帚从家里给赶出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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