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读档｜清代军机处值班掌故多
前文提到，毕沅之所以中状元，是因为考前读了奏折。那他为何有机会能读到高度机密的奏折文件呢？毕沅的幸运，在于他利用了工作之便。毕沅曾因其师是“天子故人”这层关系，以举人身份进入内阁做中书，进而进入军机处上班。
“上班”一词，起于清代，确切地说，起于军机处。清代进署办公都叫“上衙门”，惟有军机处例外，军机章京入值，不叫“上衙门”而叫“上班”。军机处的上班进有定时、退有定规，不像六部各衙司官“上衙门”自由，更不像有些冷衙闲曹，终年不上衙门也无人过问。
▼ 上班就是个熟能生巧的过程
军机处供职人员大致三类：第一类是军机大臣。第二类是军机章京。军机章京，原来是承任缮写之役，最初多由内阁中书中选派。傅恒主管军机处事务后，性宽恤下，满汉上谕拟稿，逐渐下移到章京，后成为制度。但特殊情况下，性质特别重要或者为了保密，廷寄往往由军机大臣亲撰。第三类是苏拉、纸匠、厨子等杂役人员。
▼ 军机大臣傅恒为蒙恩赐御笔诗扇一柄谢恩事奏折
毕沅是军机处的章京，也是军机处中最繁忙的群体。章京在“班”上的工作，叫“班务”。班务第一项是值班，亦即上班。
嘉庆四年（1799年），仁宗亲政后，规定了满汉章京员额，以及考试选拔制度。最初定制，满汉各十六员，均分为两班，称为“头班”“二班”。每班以一人领班，满语称做“达拉密”，又设“帮领班”一人，称呼满汉合璧叫做“帮达拉密”，简称“帮达”。除额员外，还有“额外行走”章京，最初每班只设额外章京一人，后来变成满汉各十八人。
▼ 为令军机大臣将满汉军机章京等编列等第议叙恩赏事上谕
满汉各分两班，值班亦即满头班、汉头班与满二班、汉二班轮替值班，每班值期为两天，大致在早晨四时到七时。前一日奏折发下，各衙门赴内奏事处“接折”。在皇帝召见军机大臣之前的一段时间内，为交接时间。
交班由“班公”负责。班公，是值日兼值夜的章京之尊称。其职责：一是达拉密与帮达不值班；二是其余章京，两人一组，预先刊出单子，周而复始轮值，每一组中必以资深者与资浅者配合，资深者称“老班公”，资历浅者称“小班公”，以老带小，在职训练。
班公处理本班的行政事务，所坐之处称“班桌”。值日者兼值夜，却只有一位班公。大致老班公多值第一夜，小班公值第二夜。因为第二夜值班第三天一早即须交班，等于值班三日，自然归小班公“承乏”了。
军机处位置在乾清门西侧隆宗门内，南北各五楹，北屋为军机大臣值庐，南屋即为军机章京值庐。所以“南屋”即为军机章京值房或军机章京的代名词。清末民初，侯官人郭则澐著有《南屋述闻》，专谈军机处掌故。另外，清廷还有一专有名词“南斋”，则指南书房或南书房的翰林们。
▼ 隆宗门内北屋（现陈列军机处相关展览）
南屋的设备十分简陋，据《枢曹追忆》记：“章京值访在隆宗门内之南，房五间，北向。西二间为汉屋，东二间为满屋，中一间为苏拉纸匠听着之所，室颇狭隘。达拉密及帮达所用为方桌，余则以长方小桌，排列窗下，桌面皆粘贴蓝布，垢腻殆遍。燃白油蜡烛四五支，烟雾弥漫。坐用方凳，隙地几不容周旋。”质朴之风，可以概见。
▼ 隆宗门内南屋（现母婴室）
在京各衙门值勤的时间，与今天公务员上班时间大不相同，很少有一天都在衙门的。惟一例外是军机章京，大致早八点必须到班，一直到下午三点钟左右退值，时间超过7个小时。但再晚也不能超过四点，因这是宫中“传晚膳”之时，过此宫门下钥，不能不预先退出。
如果赶上皇帝巡狩，军机章京们扈从上班，那就更要连轴转了。
《南屋述闻》记：“恭遇巡幸，赶于首站呈递者，谓之‘下马扣’。又有仓猝急就，赶于圣驾途憩之尖站呈递者，谓之‘赶乌墩’”。
所谓“下马扣”又称“伏地扣”，大多为惯例的恩诏，如免跸路所过各州县的钱粮若干等。其赶于首站呈递，即夕明发，则欢声雷动，亦是取悦的一种形式。
至于“赶乌墩”，在乾隆朝用兵时常有之，赵翼《檐曝杂记》载：“军机撰述谕旨，向例撰定后于次日进呈。乾隆时期西陲用兵，军报至，辄递入，所述旨亦随撰随进。或巡幸在途，马上降旨，傅文忠（傅恒）面奉后，使军机司员歇马撰繕，驰至顿宿之行营进奏，原不为迟也。然此营至彼营，七八十里，必半日方到，而两营之间尚有一尖营，以备圣驾中途小憩者，清语谓之‘乌墩’。司员欲夸捷，遂仓卒繕就，急飞驰至乌墩进奏，名曰：‘赶乌墩’。”这真是名副其实的“赶”。
行帐中简陋非凡，几案缺如，大多伏地起草，用奏事黄匣当书桌，悬腕而书。夜间办事，只拿铁丝笼做烛台，上插蜡烛，映照拟旨，有时不小心打翻蜡烛，每每搞得满身蜡泪。……原来煌煌天语，竟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之下创造出来的。
就此，我们了解了军机章京毕沅每天工作的辛劳了。
那么大家会问，一天到晚都忙成狗了，又规定公文不准带回家，还有时间读奏折？当然有！就是上夜班时。
军机章京值夜，不在“南屋”，而在隆宗门外武英殿以北的方略馆。这并非简单的值宿，而是上夜班办公。
▼ 武英殿（方略馆在其北）
军机处有两项优良的工作传统，一是当日事当日办；二是公事不准带回家，白天未了事务，值夜的章京，必须漏夜料理清楚。因此，每日轮班章京退值时，已料理清楚的档册折件，即时收入木柜，手自加封，称“封柜”。否则，就须装入荆条筐内，命人背负到方略馆，夜班时，继续处理，赶完为止，否则不得休息。
方略馆军机章京值宿之处，屋共三间：东西卧室、中间饭厅，谈不上舒服，但有志之士，凡遇值宿之夕，便是用功之时，因为可以调阅大库旧档，亦可细读奏折，学习政事。梁章钜就是以值宿余闲，纂成《枢垣纪略》。
作为《品花宝鉴》主角的毕秋帆，应是夜班完成公务后，挤出休息时间，来用功的。从而成就一段科举佳话。
有人会问，殿试前夜，毕沅在“西苑当直”，是在方略馆么？
清代军机章京有“园班”之制。
咸丰以前，皇帝在大内时间甚少，春秋驻园（圆明园）、夏天巡幸热河，光绪中叶后则有颐和园。因此值班又有“该园班”“扈从班”“图塔密”“坛班”等名目。
▼ 圆明园的傍晚
所谓“图塔密”，即未曾扈从的一班，俟从班差旅回京休息期间，连续值班至相当时间之谓。
“坛班”指天坛，皇帝冬至南郊大祀，先一日宿天坛照常办事，应有章京随扈，称“坛班”。
▼ 天坛的蓝天
园班之制，与大内不同，四日一轮，因为圆明园、颐和园离城远，交通不便，往返辛苦，索性并两班为一班，以求省事。同时大交班时间也比大内早，约在辰时。一般到第四天值班的午后，不值日的章京，才可回城，并休息四天。但达拉密及班公则须多留一宿，以待次日交班，谓之“不截尾”。如果赶上预定第五天御驾还宫，则原班多值一天，谓之“五日班”。当然，回宫以后，也休息五天，也就是说，下一班也要值五天，这样才平衡。
▼ 颐和园的湖光
圆明园值庐在东如意门内，全班值宿处，名为“七峰别墅”，或称“淀庐”（因为在海淀）。颐和园的值庐在东宫门之南。至于西苑（今日中南海）轮值，不是“四日之例”的“园班”，值庐在西苑门北，中海东岸，与宾光门隔海相对，值夜的班公，仍住大内方略馆。
另外，皇帝离京巡幸，包括热河的“木兰秋狝”，军机章京扈从值班，又与“园班”不同了。
这是军机处值班的掌故，如果想了解更多军机处的制度和故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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